第78章 78破曉之前
失蹤后的第二十天,終于有人找到了他的下落。
裹著半舊不新的毛毯,拖著兩三顆搖搖欲墜的牙齒,從那間充斥著血水和排泄物的茅草屋里走出來,惠特克頭一次覺得藍天白云那樣愜人心意。他瘦了很多,頭發變得亂糟糟,胡須也長長了。邋遢的模樣和街頭的流浪漢沒有二致。剛離開時的心境,他覺得流浪漢也過得比他強一百倍。
階下囚的日子睡不好也吃不飽。吃了上頓沒下頓,飯菜并不新鮮,也和可口無關。他曾目睹看守端著噴香的烤雞土豆泥到走廊盡頭,木板上的油膩,深色的脆皮,看得他垂涎欲滴。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地方唯一的住客,夜深人靜常能聽到哀嚎。那是他第一次那樣瘋狂得嫉妒。
惠特克記得自己發病一樣得砸墻、砸門,把雙手砸得鮮血淋漓。看守沖進來一頓毒打。他料到了。可更讓他意難平的是烤雞。他大聲地、發狠地質問他們為什么別人的晚飯是烤雞。落掉了門牙說話漏風,又加上被打呼痛,他一連罵了好幾遍,直到上氣不接下氣,看守才聽清楚。
“烤雞?”他們笑得很刺耳。捧腹大笑的模樣不比他不神經質。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背脊發涼,“那是他最后的晚餐。你要是想吃,我們也可以為你準備。”
惠特克拼命搖頭。他還不想走。有那么多報復沒有實現,有那么多仇沒有抱。他不能走。那一天他沒吃到晚飯,算作是對無理取鬧的懲罰。牢房里沒有鐘,他揣摩是午夜時分,盡頭的住客被拖出來。屁滾尿流大聲叫著“饒我一命”的模樣,他這輩子忘不了。他發誓不要變成那樣,發誓要那些讓他受盡屈辱的人終有一天切身體驗。
探員把他帶去醫院做了簡單檢查。永遠是這樣,不驗明不知道有多少,多么痛。醫生回身寫病例的時候,他偷拿了幾片止痛藥塞進嘴里。做了那么久的研究員,他知道該吃什么。可惜強效藥鎖在里面的柜子,他拿不到。
探員在外間和醫生低聲交談了幾句。惠特克聽不清也不在意。大約是才入職的年輕人,幾分懵懂羞怯看著很青澀。他帶紙筆來說今晚的安排,惠特克瞥了一眼筆記,密密麻麻。探員滔滔不缺聽得他頭脹,隱約捕捉到了什么在復仇者大廈安置。是安置還是監視,大家心知肚明。他立馬一不做二不休大聲抗議。
醫生帶著護士趕進來,語氣責備,“不是說了他神經衰弱?”惠特克忽覺好笑,不知醫生如何得出結論。左右對他有利,也就不多話。面色尷尬的探員小跑出去,約莫請示了上級。幾分鐘的時間,回來時滿面堆笑妥協。他猜想上頭的意思終歸是換個地方監視也是監視,懶得大費周折同他說理。等待時間,護士給他打了一針,說是補充能量的營養素。去他的營養素,藥名他認得,是鎮靜劑。
回去的路上他昏昏欲睡,恐怕是藥效發作起來。眼皮打架的時候聽到小探員詢問晚餐吃什么,惠特克鬼使神差得答了“烤雞配土豆泥”。小探員似乎有點為難,他想大概經費有限,并不在意得說了句“我只是隨便說手”。最終沒吃上烤雞,盒飯里好歹有幾快脆皮雞肉。十幾塊一盒的蓋澆飯竟也讓他吃得津津有味,囚牢里的日子果是苦不堪言。
小探員自發配他用餐,天南地北得說著,沒留意惠特克眼神陰鷙。他滿心滿意只剩下報復。十倍的報復。三兩撥千金得截住探員的話題,惠特克提出第二天配合調查。小探員驚得瞪了他半晌,手忙腳亂翻出筆記本確認還給他過目,說是醫生和心理師都認為他狀態不適合。惠特克執意堅持。小探員沒發只得同上級請示,回復是不意外的不批。
惠特克沒放在心上,卻也日復一日不懈要求,想要的答復遲遲沒有應諾。
神盾局沒空理會惠特克,因為妮娜的手術就安排在近前。
手術前一天,萊納還去港口mafia兼職。是神盾局的意思,娜塔莎跟著一塊。她猜想是援救惠特克的過程里有了新發現,準備最后收網。他們不知道的是,留下來的人不多了。
萊納去了會議室,娜塔莎則回到行動隊。據說是有任務,最后的任務。為你而設計的任務。萊納心想,推門進了空無一人的會議室。分別前娜塔莎眼里的期待就像是今天他們能釣到大魚。可惜的是,這樁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魚在釣他們。
救出妮娜的那天,剛塞洛斯和她告別,說是很快要走了。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他們五個人。不知道會不會有以后,最好是沒有。萊納坐在會議室里,喝一個人的現磨咖啡,視頻接通,艾希奧特夸她很會享受。她想哪比得上穿著手工定制坐在私人莊園里的他們。
她笑笑,不作回應,只是道:“明天要手術了。”哪怕曉得他們并非不知情。這是個可有可無的視訊,她打了回去大概也只被看作對那日艾希奧特客套邀約的禮尚往來。可她自己明白,心里那些不舍和遺憾。
倒不是遺憾這種臥底生涯——是遺憾被遺留下的那些人。默許娜塔莎踏入這個據點起,這個地方本身和一批人就注定被放棄。理由大概是千篇一律的能有限、忠心不穩。真能改惡從善也未必不好,可惜的是港口mafia這種地方留下的俘虜,很難被調查機構發“通行證”吧。
萊納又想起凱文。在休息室碰見,他又一次為她留了早飯。被遺棄的對象里大概不乏他這樣一心想成為港口mafia人卻又為人生迷惘的青年。迷惘會驅使人探索,而探索可能顛覆一個人的信念。她都曉得,比身處漩渦中的年輕人看得更明白。因為曉得,所以更為他們遺憾。從此以往,他們將永遠帶著污點而活。是港口mafia的污點,亦是尋常人世界的污點。
剛塞洛斯問她在想什么。她有些敷衍得回答,“我很驚訝,羅曼諾夫特工沒有發覺。”剛塞洛斯笑了一下,沒有接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因為這個問題答案她該更清楚才是。
清剿行動是在當天晚些時候展開的。參與行動的除了神盾局,還有好幾個特工機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萊納和娜塔莎的假身份被保護到了最后一刻。當反剪雙手銬著手銬和娜塔莎先后路過凱文時,后者還遞了個有如“寧死不屈”的表情。坐上和旁邊看起來無差別實則更寬敞的轎車,娜塔莎不禁向等在車上、探員打扮的史蒂夫和托尼轉述。萊納腦里揮之不去的是里基厄特的臨別贈言。他說:“但愿那不會是你的明天。”長此以往的話……她不免露出自嘲也似的笑,卻被誤解成了對凱文的不解。
那晚復仇者大廈開了小小的慶功宴,萊納也受邀在列。斯塔克很早前預定的名廚當場做的菜肴,讓萊納終于也體驗一把艾希奧特描繪的奢靡。入口即化的魚肉淋著不知名的醬,她卻食不知味。可她掩飾得很好,沒有人發覺她垂下眼睫時才浮現的淡淡傷感。也就更不會有人問一句,為何而感傷。然而她的心不在焉,他們多少有感覺到。
史蒂夫問她,“在擔心妮娜嗎?”
她搖頭又點頭。說不清是在擔心妮娜還是擔心手術。盡管這聽起來該是同一件事。不幸的是,并不是。對于大部分人而言,手術的成功比妮娜本身重要很多。當然成功本身也代表了她有機會康復。但這微妙的不同,往往意味著許多。
她不禁會想,和她同坐在這屋里的復仇者全員是不是也都關心妮娜勝過她身體里的“鋼筋”。從沒有人言明,恐怕不止一個人猜想所謂鋼筋,即失蹤的振金。畢竟在人體里植入過量金屬且存活下的先例似乎聞所未聞。除了艾德曼合金,除了金剛狼。
“真的覺得,她身體里的是‘鋼筋’?”萊納那樣問,多少有些故意。
史蒂夫看著她,嘆了口氣,放下啤酒杯,“我知道你在懷疑什么,大家都在懷疑。但有一點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惠特克種進她身體的是不是和這塊盾牌一樣的振金,妮娜都還是妮娜。待她的心不會因此改變。”
她朝他露出安心的笑,縱然心里想著最好不過。
萊納夜里在復仇者大廈留宿,心思太多,睡得并不好。索性沖了把澡,穿戴整齊,到空無一人的休息室里泡了杯咖啡,烘了幾片面包。手術定在十點半,尼爾和她約了八點見面。現在還早,太早。三點四十五,有人說它夜里,有人說破曉之前。
休息室的自動門打開了。萊納記起晚飯時克林頓開玩笑說,史蒂夫偶爾會在深夜長跑。但進來的人不是他。黑色西裝,黑皮鞋,黑襯衣。她有一段時間沒看過這類打扮。上一次見到還是港口mafia成員盛裝出場——他們并不每一天都穿得那么籠罩。復仇者大廈里的來客自然不會是港口mafia。
布魯斯。是他。
不明白為什么要趕來,盡管細究多少能猜到原因。三點四十五,比平時稍早的收工時間,大概是提早結束工作。休息室里被她調暗的燈,隨著他一步一腳印依次點亮,像是時裝秀上的模特。他比他們更耐看。
他們互相道了早安,她問他,“怎么會來?”
他微笑著抽走她手里的咖啡杯,湊到自己嘴邊喝了一口,又變戲法似得從身上轉出一個盒子。裝著蛋糕的盒子,巧克力布朗尼。
她想不起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那時的她沒有領悟,男人討女人歡心不需要理由。他想,就能做到。
“他們說你心不在焉。”他答非所問,順手勺了兩匙糖灑進咖啡。他不喝加糖咖啡,她知道。可她也不喝,他不會不知道。
“所以專程來安慰我?”她把加了糖的咖啡推到一邊。
“你該開心些。比方吃點甜食。”又被他推了回來,“至于你的前一個問題——不,我是專程來替你慶祝,特工生涯的告一段落。”
她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心里卻忽然明白過來,什么遺憾惆悵說到底不過為了一個他。盡管細算起來,她和他相識并不算久,經歷過的又多少立場相悖。可與他總有種說不明白的吸引,像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更好版本的自己。
成年之后很少會說渴望,她心底的某一個角落很清晰得曉得,她渴望成為他那樣的人。縱然渴望的另一個意思,是求而難得的癡念。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無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哪怕偶爾會把他逼到怒火邊緣。那樣也是好的。她想。有人肯為自己生氣。
她到底舉起咖啡杯,朝他一晃,像在敬酒一樣,“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喝下一口于太膩的甜咖啡,心想姑且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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