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電影
萊納到底沒有睡覺,明明很困。座椅前的娛樂終端里放著那本她看了不下三遍的□□電影,她卻望著窗框失神。
屏幕里正演到女主角的歡欣雀躍,作為咖啡店員的她才把那位總陪到她深夜的儒雅客人當作心上人。可這都是假象。萊納的耳麥里是女人念著獨白,她唇邊的笑容卻很諷刺。因為啊,這一段情節大概是整部片子里女主角最開心的時光。
那是個痛恨□□的女人——她的父親誤卷入兩派相斗,至今仍癱坐輪椅。可她喜歡上的那位儒雅紳士,恰是□□里的二把手,不過那時的她尚不知情。她總在他面前敞開心扉無所不言,換來他略顯落寞卻包容的笑意,只當是他本性如此。
識破男人真身是一次陰錯陽差。她夜班的那天他沒有如往常作陪。心里失落的她只想回家喝個爛醉,挑了一條偏僻的近路,好巧不巧被小混混攔路劫財劫色。
西部的夜,多風沙,行人,宜行兇。
她被人逼到墻角,無助感蔓延,心頭、腦里剩下的只有他的名字。她不自覺叫喊出聲,要他來救她。耳邊的小混混不留情嘲諷,說她的男人不會來。而她想的是,他甚至還算不上她的男人,又憑什么要救她。淚水終于克制不住涌出,落到匆匆趕來的他眼里,只剩心疼。
他不是故意不去陪她,只是那夜有筆大生意,他的身份不得不去。但那夜他的右眼跳個不停,從不信邪的他心里莫名不安。交易甫一結束往回趕的他,撞見盡是如此場面。他又驚又怕,慣握刀的手第一次害怕到顫抖。他穿著一身來不及換下的黑衣,無月的夜,路邊昏黃夜時明時暗的燈光照亮他一雙黑眸里的殘暴和怒意。
喉頭擠出的一聲“滾”是所有血腥的前奏曲,只是當時,小混混沒有意識。并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認得□□里的高層,混跡街頭巷尾的年輕人和組織犯罪之間永遠只有擦邊球。是那把刀,那把從不失手的刀,和刀刃上的標志讓他們認出了他。混混也許沒有見過他,但沒有誰不曾聽過他的傳說。
手起刀落,混混的一只手就那樣沒了。溫熱的血噴了他同伴一臉,有幾滴落在女人腳前。沒有人尖叫。他們看著他根本不敢出聲。眼睛里是本能的驚懼,手指顫抖得想指他,手臂卻根本抬不起來。
“大……大哥……饒……饒命啊……我們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您的女人……”
從前聽慣的話,這一刻忽然不想再聽到。仿佛是他依仗著身份霸凌那個他打心尖喜歡的女人似得。他壓著眉頭動用所有自制克制心中滋生的狠戾,道一字“滾。”唯獨不想在她面前那樣。
小混混拖著同伴連滾帶爬的逃走,他轉身,聲音竟也有幾分發顫,“你……還好吧?”
他靠近,她卻在后退。意識到什么似的苦笑,笑容有多諷刺。他的傳說,沒有人不知道。他在女人的眼里看到害怕——他最不想在她眼里看到的情緒。那些她曾在他面前講過的故事,他一個字都沒有忘。因為記得,所以清楚她有多恨讓她父親無端遭殃的□□。那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是□□,又無比慶幸。
至少,那樣的他那從別人手里救下無力自保的她。這樣就夠了。他安慰自己說,縱然心里沒有半點好受。他是那樣清晰得認識到他們之間再無可能,清晰到還能擠出往常她最喜歡的笑容,對她說一句,“你要保重。”
她沒有趕走他,但她的行為代替了她。拖著無力的身子和滿臉淚水踉蹌著一步步回家的她并不知道,那個她以為早已離開的他,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跟著。她看不到他握緊的拳,也不會知道多少次他想沖上前,抱緊她。
夜里她呆坐在床前,是久久的無眠。
難怪他總是不告而別,回來后莫名一身傷;難怪她提起□□,他總一笑了之;難怪說起父親,他總由衷說一句“我很抱歉”;難怪她問他是否戰地醫生,他不解釋也不否認……那么多跡象,她卻一點沒察覺,而他就那樣冷眼看著不點破。
原來……都是假的……連我愛你這一句話,也是嗎?
她坐在床前哭了一夜。他倚著陽臺,吹著冷風,喝了一夜酒。
他再沒來過咖啡店。成年人的世界,最受不了撕開一切假象的對峙。她卻想他來,想要大聲質問他為何欺瞞,想要問一問玩弄她是否開心,想要……她其實心里知道,她想要的其實只是見見他。
沒可能否認的,她確定自己喜歡上了他。想念到發瘋的那種喜歡。
終于慢慢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好似回到從前的一成不變和平靜。可連不相熟的同事都看得出來,她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怎么可能再回到從前。她抹著桌子又想起拿唇彩惡作劇為他畫臉的情景,失魂落魄。
她在十月的一個周末收到了來自他的一個包裹,是她曾經說過很喜歡的雛菊項鏈。不是任何特殊節日,他們之間也再無聯絡。不明白他為什么突如其來寄了那樣一個包裹。假象中平定下的心又開始亂跳。
為什么又一次出現,為什么打破她努力經營的平靜。
“喜歡就去追。他和你是有深仇大恨,還是上輩子欠了你?最看不得你這幅模樣。”朋友的話點信了她。其實內心深處她知曉,傷她父親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幫派,可是情感上過不了那一道坎。真的要為那一道坎放棄他嗎?她那樣問自己,卻無法答出爽快的一個“是”字。
她到底按耐不住,沖去了他曾留給她的地址,不顧一切想要表露真心。
開門的老者西裝革履,聽說她的來意卻長久沉默。久到她不安,他才好容易揀回一些管家應有的禮儀,請她進屋,為她泡一杯紅茶,放了半杯糖。是她的習慣,嗜甜。沒想到他連這些都記得,沒想到他會告知自己的管家。
她面露驚喜得轉向管家,管家卻面露不忍。他在她的面前放了一封信,然后轉身走了。諾大的客廳,徒留她一人。空蕩蕩的叫人不安。信封上伍茲,信箋的開頭是這樣寫:【我不希望這封信交到你手里】。
她忽然不敢看下去,用發抖的手抓起茶杯喝一口上好紅茶。放了半杯糖的茶竟也苦到難以入口。
萊納抓下耳機。后半部分的內容并不很想聽下去。她記得之后會是讀信。她不想聽到信的內容,半點不想。
灰色西裝的主人不知何時回到她身邊,抽走她手里的耳機,笑說:“我果然不該信你會乖乖睡覺。”
她掀了掀眼皮,由著他在身邊坐下。不去看熒屏,腦里是對每個畫面精準無誤的記憶。她喚了男人一聲,“安德烈,情感真會毀了一個人。”
被她喚作“安德烈”的男人搖搖頭,“我以為是你曾說,要擊潰一個人首先得理解他的情感。”她笑了笑沒有回答。心里想的卻是,共情是把極危險的刀。這把刀真在毀了她。
她所不知道的是,九萬英尺下的暗室里,布魯斯也在看著同一本電影。電影里的女主人公鋪平了信紙。紙箋上的字跡端得好看——像是一場鄭重的話別。
【我不希望這封信交到你手里——你看到它的時候,我大概不在了。但這或許是你所希望?像我這樣罪孽深重之人,哪配得上你這樣潔白的花朵。
你曾說你恨□□,說他們的喜怒無常奪走了你父親的人生。我那時想說,喜怒無常也奪走了他們的人生,可你大約不會愿意聽。
你可能以為許多人選擇□□,因為一心向惡。事實是,許多人或許從沒有選擇機會。我說這話并不意圖在為他們、為自己辯解。單純想從我的角度和你聊聊你所痛恨的,世界另一面。
我自幼在□□之家長大,未來于我是既定的軌道。遇見你之前,從沒考慮過第二種選擇。像你聽聞的那樣,我很擅長這一行——換誰大小磨練都不至于做得太不好,我只是比他們多了一些天賦和勤懇。
可這樣的我卻回答不了你一句簡單質問——你那天聲嘶力竭問我“他們為什么這樣做”。回去后,我想了很久,幾十年如一日爛熟于心的生活竟答不上一個為什么。從前的我大概會告訴你,空想家才談理由,實干家追求效用。而你一定會說——事實上你也早已說過——肆虐橫行,他們快樂嗎?
快樂?大概不是。換誰日復一日提防被人暗算,都不會有太多閑情去快樂。我的世界壓抑、沉重、反復無常,我原以為這一生會在此沉淪。直到遇見你。
你是這黑暗里唯一一束亮光,吸引我不住靠近。想要跨越這道鴻溝,習慣黑暗的眼睛卻終被烈日灼傷,也污濁了日光。你該是那寄居天上,不為人間陰險雜亂所擾道無憂果,我不能夠也不希望你涉足那些齷齪一二。雖然不想承認,可離開我,你會過得更好。
你總說我不告而別,所以這一次我同你話別。
謝謝你為我枯燥乏味的人生帶來一點意義。你是我所有敢想不敢為、努力扼殺的美妙之結合,愿你帶著來自黑夜的祝福勇敢得綻放光芒。謝謝你,請永遠得忘記我——就像你賭氣發誓時說得那樣。
我該走了。
父親說,情感是不該有的軟弱,只恨自己沒有早些嘗到。】
她問管家,他走是走到哪去?
管家說,前些日子有敵對幫派挑事,他親自帶著武裝精英應對,卻再沒走下戰場。那一戰,重視十六人,輕傷三十四人,無一人亡——除了他。有目擊者稱,他在戰勢落定后,丟開了手中的刀。
他只是不想活了。不想活在這個失去了她的世界。
最后一句話管家沒有說,也不必再說。她早已淚流滿面。
電影末尾打上了“劇終”字樣,安德烈摘下耳機長長呼出一口氣。心里有什么壓著,感覺很不舒適。想問她為什么愛看這種虐戲虐肺的電影,回頭瞥見她閉著雙目,呼吸均勻。
看吧,到底是累著。
他腳纏繞好耳機線,輕手輕腳挪走。卻不知道,他背后的她睜開的眼里沒有半點睡意。
遠方的暗室里,阿福為布魯斯端上咖啡和甜餅。他的少爺正盯著熒屏發愣。而他的桌上草草記了那句話。他探頭去看,少爺試圖去攔,攔得并不盡心。
【你是這黑暗里唯一一束亮光,吸引我不住靠近】
【你是我所有敢想不敢為、努力扼殺的美妙之結合】
【離開我,你會過得更好】
【你總說我不告而別,所以這一次我同你話別】
這就是你想和我說的么?萊納。布魯斯無聲得問。可我不聽。要我聽信的話,至少親口同我說。
而不是……假借著電影,欲說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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