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左手花,右手劍(上)
朝廷約巨人談判是有誠意的。
受命主持談判的禮部左侍郎江修祥率隊兼程趕至鹽湖畔,坐鎮于左將軍虞無過的大營。他不是修士,搭乘本體是巨禽的妖修飛來鹽州,過程中雖然大多時間有修士施法護住,但也過足了酸爽刺目,涕與淚飛的癮,不足與外人道也。
先遣使者往湯人軍營,請湯人幫約巨人會面。湯人辭:不知道巨君何在。
使者沒奈何,來都來了,聊點別的吧。按前計劃好的,作湯梁罷戰、交換戰俘議,湯帥:先換戰俘,罷戰不敢做主。
使者回稟,兩軍自去交換戰俘。
江修祥讓貼身護衛的修士袁飛與京兆的修士用傳音玉符往來信息,向朝廷反饋進度,并取得授命。釋放第一頭巨人俘虜:“今放爾歸,不著人跟蹤。爾返回族中,幫我們帶話:大梁請與大頭領會談,商議罷戰、換俘事。”
巨人一去,鴻飛冥冥,沒了音訊。
過三日,釋放第二頭巨人俘虜,交待如前。仍是一去不回。
第六日,釋放第三頭巨人,交待如前,加了一段說明:“不知道前兩位貴族族人有沒有返回族中。或是已經歸于族中,貴族避而不回,想是故意賺走兩人,也無妨。我大梁愿展現誠意。但爾此番去,便是最后一位使者了。三日內再不回復,面談之議便作罷。”
次日,第三頭巨人來回復:大頭領越王愿意一見。翌日午時,往北距梁軍百里左右的湖邊,梁人可隨行百人,巨人隨行五人。但真正見面會談的,只允許越王、江修祥及帶一名修士。余者退開一里,遠望守護,不許迫近。
江修祥同意。
巨人辦妥差使,匆匆跑了。
翌日,江修祥率九十騎,修士十名,攜巨網、火油、強弩。巳時出頭已到約定地點。
巨人越王已率人先到了。還以去枝去葉的大樹干,搭了個簡單的會臺。臺上一椅一大桌,桌上放了一大堆瓜果,有虛席以待的味道。臺下有張大椅,越王赤手空拳、赤條條光著腚坐在大椅上,目光和臺上椅桌相平。
巨人護衛退在越王身后一里許。
越王遠遠叫道:“梁國來君,請過來坐。”
江修祥吩咐一陣,留下隨隊在后,由袁飛施法帶著飛身登臺。
雙方招呼畢,江坐于椅、袁立于后。
彼此打量一陣。
袁飛與巨人陣戰多次,與越王也曾交過手,這是首次心平氣和、近在咫尺相見。觀察一陣,他體會又豐富了不少:這頭巨人很強!氣息悠長,妖力雄厚,舉止間毫無笨拙遲緩之勢,反有敏捷疾迅之態,遠勝尋常巨人。
要想打傷打死、活捉死拿,難!
江修祥與越王是初見。見越王顧盼間,氣概不凡。眸子里智芒閃動,顯然頗有謀略。他在梁國領軍大帥麻慕凡和左右將軍虞無過、牛江河身上有過類似的感覺。心中的慎重更強了幾分,也隱隱期盼:有智慧才好,達成談和多一分希望。
“某與袁師傅有意提前來一步,安排些坐椅、會儀,不料越王殿下早已準備好了,有勞,多謝。”江修祥說道。先表示自己的禮貌,稍也解釋為何雖然約在午時,自己卻率隊提前來到。
袁飛施法從儲物空間攝出炊餅、米糕、酒壇、瓜果等物,堆如小山,將桌面擺了個滿滿當當。用行動響應江修祥的說法。
越王豁豁一笑,聲如洪鐘。道:“素聞江大人自幼有神童之譽,行事極有法度,且博學寬厚,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承蒙相邀,我又耍了個小聰明,多撈回了兩個族人,請貴方見諒。” 巨臉上露出我先小有得罪,所以做點小事,聊算補償的神色。
“殿下謬贊,江某愧不敢當。我大梁想與貴族罷戰的誠意,天日可表。”
越王甕聲甕氣道:“族里的事情,不是我單獨說了算。雖然有其他大頭領不同意咱們雙方面談,覺得無甚必要。我覺得還是談一談的好,故而堅持面談。你們放了我們三個族人,對我的堅持是很大的支持。”
神色間是認同了梁國的誠意。
“都可以談。但有些事情,我要回族和其他大頭領商議后,才能定奪。”越王定了一下他的調子,又道,“袁師傅,我還要影存幾張會談的場面,給其他大頭領看。你若放心得過,便由你來操作。”
越王咳地一聲,從喉里吐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有兩張潔白綿軟的“奪影”獸皮。
越王施法空傳給袁飛。要他選好角度,影存出主談雙方的樣子。
歷史影像見證啊,還有這么高端的要求?
越王認為,好的角度當然是他身后,影存下他雄偉的背影、一桌的吃食、江修祥正面。以及江修祥身后,影存下江背、吃食、他雄偉的正面。
袁飛要護衛江修祥,不敢近越而遠江,以防變生肘腋。若教越王把江修祥劫持了去,那就捅大婁子了。堅持說,站在江左后側和右后側,影存的角度最好。若要依越王,可以另外叫一名修士來操作。
越王不同意另外來修士操辦,讓他面對兩個修士,他不愿意,其中袁飛還是通明境大修士。袁飛也不同意另外來個巨人操作,他怕以一敵二,護不住江修祥。
若來一巨人,一修士,袁飛不同意。戰力不匹配。
若來一巨人,兩修士,越王不同意,越王的族人搞不過對方。
若來兩個巨人,三名修士,袁飛否之。
若來兩個巨人,四名修士,越王不許。他提出會見不讓隨從近前,就是為了均衡談判現場的雙方戰力,斷不能讓它再失衡。
世道不好,男孩子也要保護好自己啊。
雙方爭論了好幾度,各有堅持。
談判才開始,因為邊邊角角的事情,就有點卡殼了。
江修祥:“袁師傅,莫若就按越王殿下的意思辦?”
談判嘛,各有進退才能推動。他知道袁飛是安保出發,不能遠離自己,即理解也感謝。
但他是愿意舍身冒險推動進度的。
袁飛正色道:“某還是覺著側面影存,角度和效果最好。或者雙方談完后,場面未撤,再來討論影存。”
這是爭議先擱置,其他繼續推動。也是個辦法。
江修祥看向越王,聽他意思。
“一樁樁來,”越王退步了,“依袁飛說的角度,影存吧。”
袁飛在江左右后側不遠,對著二人,共影存了四張,其中兩張是越王給的,另兩張是他自己掏的兩張“奪影”獸皮施為。施法過程中,凝神提防著越王,防他暴起。但越王一直未異動,反而做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正兒八經狀,配合影存。
越王的“奪影”獸皮還回去,袁飛的給江修祥看了又收起。
越王看著影存,皺眉道:“角度不怎么樣嘛,江大人各只見了側面。”
袁飛心道:“你當我不敢去你身后影存?我帶有化魂粒,給你后頸來一下,再纏住你,絕夠你喝一壺。”
但只是想想,談判和江修祥的安全才是真正的大事。
越王把裝“奪影”獸皮的盒子納入腹中,隨手了取桌上的瓜果拋入口中嚼食咽下:“錦斕與我族有約,打下梁國,梁國所有,任我選取。”
談判繼續開展。
江修祥取了一小塊米糕,舉了一下,示意作陪,然后以袖擋唇就食。越王吃的是他自己安排的瓜果,江修祥取的是梁人所備的食物:“湯若能勝我,早已勝了。近年來的戰事,我大梁若說稍占上風,貴族將士和湯人自己也會覺得我大梁是自謙之詞吧。
“我皇與大梁上下也愿和貴族盟誓:聯手打下湯國,只要條件不苛刻,一如錦斕所約,湯國所有,任君選取。”
“梁人是很能打,但要說遠勝湯國,我不作如是觀。湯的修士勁卒,有許多派巡北冰南漠,兵力弱于你們罷了。只要我族稍增兵將,梁國必敗。”
“貴族將增多少兵將?”
越王抓完臉頰,伸出兩根手指頭:“我族人丁雖不如人族興旺,但個個善戰。只需兩萬,便能全殲梁軍。”
“殿下何故大言相欺?貴族若還有兩萬將士,豈會與我相持數年?況且,我大梁又何嘗不是稍遣戰員?湯人寇邊,只是略作教訓罷了。想來貴族深知,我大梁并非畏戰怯戰之國也,能和盡量和,乃是淳樸之民在民間,仁君能士在朝堂,以仁為教爾。想我大梁,非是生來強大。立國二百余載,南征北討,一統海西。無時無刻不在動員作戰,良將如云,精兵如雨。若國有事,須守疆安民,當然人人奮起。此煌煌戰意,焚天煮海,誰能擋之?湯、欽等國,蘇亞等族,個個心有敬服,自有其理。貴族與我大梁結盟,才是天作之合。你們想要什么,大梁都有能力幫你們達成。”
越王看著江修祥額角方廣,剛毅正直的面容,斟酌字句地說道:“我聽聞,你是梁人中主張與湯議和、與我結盟的首倡之一。何不舉族來投,我有把握讓錦斕授你高官、與你厚祿,享盡榮華。”
咦,我問你要什么條件才能結盟,你不答我。拿個小本本記下,一會兒還要記得問。
你還竟然當著袁飛的面招降我,搞反間計么?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巨人,還有這機靈勁啊。
看不起誰呢?
江修祥:“梁皇數代以降,克己奉公,氣運如虹。享國數百年,把大梁治理得海晏河清,乃不世英主。我皇待士寬厚,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是當今仁君。能為皇前驅,某幸勝。大梁奄有億兆黎民,國土萬里,強絕壯盛。賴皇英明、賴諸公效力,賴黎民勤貞爾。某能生于斯,勞于斯。叨天之幸也。某力主和談,乃是湯人起釁在前,他若不謀我鹽州,何必與他爭端?大家走走貨,訪訪客,互通有無,共謀興盛,豈不美哉?生死相搏,不過徒自消耗民力物力罷了。某此心,一以貫之。就算某有二意,豈有舍強就弱的?某邀貴族與我大梁聯盟,亦為擇良而就謀也。望殿下深思之。”
袁飛,你記下沒有?如果沒有記住,回頭我再和你掰開了細細說。
咱們老板人好啊,咱們集團夠強啊,發展前景遠大,誰愿意跳槽去些體量小、業務差的單位?
袁飛目有欽服之色地望著江修祥的后腦勺。
修士固然能以法力勝壓尋常人,尋常人卻也能反殺。常見的就是以智力碾壓修士,但前提是要抽出時間、擠出時間讀書學習,用心趕考,做一個愛學習、會學習、還會學以致用的學霸。
越王抓了抓披垂的黃頭發,沙沙掉鹽粒。他胯下也有點癢,但忍住未去抓,免得被對方以為掏不文之物示蔑挑釁。他屁股也有點癢,仍忍住不去抓。
最后,他在巨椅中換了換坐姿,借此磨動了幾下,聊勝于無。干巴巴地說了一句:“你很好。”露出一副我很欣賞你的神色。
叮,談判開局回合,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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