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方鑒明發現海市近期沒有再到處亂跑，自己倒是可以安心處理朝堂政務，儀王余孽如影隨形，處置未盡只怕是再次被有心人利用卷土重來，這霽風館附近也是一波接一波的暗流涌動。崗哨加了一層又一層，就怕是有什么危險。只是見天的周幼度過府來，幾個人趴在廚房里倒騰各種獵物，還常常翻新做出各種美食，日子過得看起來也是輕松。

        這方海市自從那日討過一次扳指以后，再也沒有張口討要。每次看著他們玩在一起，為什么自己會那么嚴重的胸悶氣短，就像是舊毒復發一樣。

        方鑒明心里想：“幸好每天陪著海市練琴，這淘氣的孩子總是能在自己身邊蹭出花樣來，不是坐著坐著腿麻了要站起來走兩步，就是用力過猛弄壞琴弦，弄傷自己的手指，偶爾興奮得抬身還能把熏香爐弄翻，要么就是練著琴突然說師父我餓了，總之是狀況百出，從來沒覺得他學什么如學琴這般浮躁，這般困難。每次看到練琴中糾結不安的海市，自己反而很安心。海市如此，應是對自己不一樣才有的反應吧。”

        海市很是自在，常常有人送各種活物讓自己實踐用，倒是也方便，不用總是讓卓英去忙碌了，畢竟哥哥還要當值，也是蠻辛苦的。果然實踐出真知，不知道切了多少只動物的身體，方海市終于找到了部分位置大出血的原因和縫合技巧，原來不過是要眼睛好，用針細致而已。只要能做到精細，那小小的出血點都是能夠進行縫合的。就是太費眼睛了，怪不得繡娘們眼睛總是會出問題，要練盲繡。這縫合可是盲縫不了，自己可得保護好這雙寶貝眼睛。

        每日習琴還能趁機對師父上下其手，要做到極盡曖昧又不能太過。看著師父常常被自己逗得各種表情輪番變化，便覺得人生充滿趣味，這個喜怒不形于色的方鑒明，終于是在自己眼前略略正常了些。前路雖然慢慢，畢竟快到驛站，生活雖然不易，總是充滿機遇啊！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周幼度。

        新年將近，方海市和師父聊著要以霽風館的名義給武安侯的小侯爺送去一份謝禮，感謝他送了這一冬天的野味。方鑒明看海市送禮也想的這么周全，心里的陰霾一掃而空，叮囑海市如果以后若小侯爺自己立了府，倒是可以來往，但武安侯府那個大攤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海市連連稱是。

        越是臨近新年，方鑒明越是忙碌，一連幾天都在宮中。海市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氛，有些焦躁不安，時時問著哨子方鑒明的消息。也多次叮囑哨子，暗衛的消息線師父不在的時候一定要報自己知道，以免誤了事。

        哨子見海市如臨大敵，也非常擔心海市的擔心。況且指揮使有交代，倒是不敢隱瞞，把兩條暗衛線的消息盡數告知。

        今日已是除夕，天剛擦黑，方海市便聽到聲響，翻身上了房頂。親眼看到遠處一陣廝殺，暗衛清理完死士的尸體再次隱入黑暗。

        身邊哨子跟著；“小公子不必擔心，指揮使做了萬全的安排。這霽風館定是整個天啟城最安全的所在。”

        “這霽風館已是如此，只怕師父在宮中更是危機四伏。”

        “有大公子在呢，宮中既有中衛軍，還有暗衛。防守更加嚴密，指揮使坐鎮應是無礙。”哨子安慰道。

        “百密一疏，新年要用的人手物件更多，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是……”海市不敢再說，就怕一語成讖。在心里默念：“瑯嬛保佑，一切平安。”

        海市覺得自己不能坐著啥都不做，于是更加詳細的詢問每一條消息，以及每一條消息的來源，以便分析出更加精準的情報來。關于暗衛消息線，方鑒明以前走的是精英路線，更多的是中上層的消息。海市出身漁家，太明白民生疾苦，讓哨子加的是平民路線，把底層人民的生活生產狀態全部納入進來，雙向印證才能更加了解整個社會的運轉過程的問題，很多時候就有可能把事情解決在萌芽狀態，就像是醫者治未病一般無二。

        哨子和海市溝通，覺得這倆人也太一致了，連思想上也是如此相輔相成，果然指揮使眼光就是不一樣。

        夜深，海市依然無法入睡，便去廚房煲上參湯等方鑒明。師父說以氣馭力，練了那么久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便在中庭放置琴案，琢磨琢磨。也讓師父看見那個勤學的自己嘛。

        這上下，綽注就是練纏絲勁，再練吟猱就是彈抖勁，卻是應和御劍用巧。只要能以氣馭琴，而不是以指力，那么同理便是御劍之方了，劍訣中也是如此，難怪師父總能身輕如燕，只要他想便能殺人于無形。如果師父沒有傷在身，那豈不是神一樣的身手嗎？海市還是有些驚嘆，我看上的人咋這么厲害，什么時候才能真正與之比肩呢？

        選曲子也很重要，每個琴曲都有自己的思想，選什么曲子練習，就會達到什么境界，就是在練心。心境有多大，氣息之境便有多大，御力便有多強。這便是還要琴曲精進的要義。海市沿著以前的記憶彈奏著師父教過的琴曲，總是覺得最喜歡的莫過于《良宵引》。今有佳時不可殆，滿城燈火花如海，便是那日煙火滿天，兩人共乘一騎的幸福。

        海市聽到門外車馬聲，連忙起身，就看見方鑒明一身疲憊進門。“師父，你回來了？你餓不餓，我去端參湯。”

        方海市跑去廚房，端著托盤就進了方鑒明的房間，把參湯放在幾安之上。隔著屏風就看到方鑒明除了外衫和上衣，只著下裳。那屏風邊衣架上的外衫和上衣上血跡點點，海市一驚，沖了進去：“師父，你受傷了？”

        方鑒明正在擦拭血跡的手一頓，看著海市：“我沒事。只是沾染了血跡。”

        方海市不放心得拽著方鑒明的胳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檢查了一遍，發現并沒有新傷。這才長出一口氣，拿過方鑒明手中的毛巾。“師父，我幫你。”

        方鑒明一怔，握著毛巾的手微微一松。

        海市把毛巾重新洗凈，認認真真的給方鑒明擦拭身上的血跡，看著方鑒明身上一條條猙獰的疤痕，有的還是殷紅，有的已經淡白，有的傷口外翻的長在了一起，有的像一條蟲蜿蜒盤旋……等到血跡擦拭干凈，方海市再也無法忍受心痛的感覺，低頭把毛巾塞到師父的手，沖出房間，飛身上房，他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淚眼婆娑的樣子，他真的覺得自己需要酒，需要再喝醉，那樣才能夠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可惜卓英不在，今天連陪自己喝酒的人都沒有了。

        方鑒明任由海市擦拭著自己身體，感受著海市的情緒變化。一時有些恍惚，他們之間到底該怎么辦？直到聽到海市出門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快速穿好衣衫，推門就去找海市。

        感受到來自房頂的聲音，就要喊海市下來：“海市。”

        方海市不想回答，他怕自己落淚的時候聲音會表現出來，他并不想讓師父看到這個脆弱的自己。

        “海市，下來”方鑒明又道。

        海市忍者眼淚挑釁道：“有本事你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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