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這天出高考成績。

        各班老師頭天晚上在班級群發通知，要學生們第二天上午回學校，方便出成績后能夠咨詢老師填報志愿事宜。

        一大早覃音便坐趙東民的車去學校。

        她是第一個到班級的。等了十來分鐘仍然沒有學生到教室，此時班主任在群里發消息說她有事情會晚點過來，讓同學們也不用太早過去。

        覃音收到這條短信后直接出了教室往二班走去。

        二班已經來了不少學生，正圍坐一圈分享高考之后的生活。同學們聚在一起聊得很歡暢，絲毫沒有即將要查分數的緊張感。

        教室后面男生球鞋與地面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音，讓人聽得難受，便有女生直沖沖開口：“呆一會兒就走的，你還帶籃球來做什么？”

        男生換了姿勢，前后腳曲著，弓腰拍球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最后在學校打場比賽。”

        有女生聽到有球賽，興奮地問：“什么時候？我去給你捧場，都有哪些人？”

        男生道：“老肖放人就去。”他單手托球，揚聲對班上同學說：“高中最后一場球賽，要去看的早點去占位置啊。”

        “在哪啊？”

        “體育館。”

        坐第一排的一個女生和他平日關系好，此時忍不住懟道：“怕你出了成績后沒心情打球了。”

        “去你的。”男生拿球做了個假投的動作。

        女生忙用報考指南擋著臉，意識到他是假動作。

        正要鬧起來，肖杰拿著本子進教室，點點后面男生：“周子交，說過多少遍不許在班里打球。”

        男生嬉笑著回：“老師，最后一次了，以后保證不會再犯。”

        班上學生集體嫌棄地“切”了聲。

        肖杰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要同學們坐回自己座位。他看了眼手表又轉頭與講臺上掛著的電子鐘對時間，已經八點半了。

        肖杰的到來一掃之前氛圍，學生們終于記起自己今天來學校的目的。

        九點左右，有學生不斷在考試網刷新，頁面始終沒有任何訊息，眾人的心被吊得不上不下。

        趁著等成績的時間，肖杰不免又在講臺嘮叨，其實更像是在和學生閑聊。說些他在大學時的趣事，最后又回到班級同學身上。

        二班班級氛圍融洽，三年來班上同學之間鮮少出現齟齬，這點讓他十分放心和滿意。

        才剛了夸兩句，后面幾個男生就要得意地跳起來。肖杰指名其中鬧得最歡樂的：“周子交我還沒說你，數學次次考及格分，你要是把打球的精力花在學習上，加個十分二十分也不是什么難事。”

        “冤枉啊老師，我高三一年可是頭懸梁錐刺股地學數學，不信你問薛濤。”

        坐周子交旁邊的男生翻了個白眼，吐槽：“你刺的是我的股好么？”說完還搞怪地摸了摸自己大腿，活脫一副受周子交虐待的模樣。

        “噗哈哈哈哈”

        班上爆笑。

        “成績出來了！”

        “真的嗎？真的嗎？”

        大家一秒收聲，慌亂地拿起手機，聚精會神盯著手機頁面。

        “啊啊啊，我不敢看。”

        “手機給我，我幫你看。”

        “走開走開。”

        “你考了多少啊？”

        “我靠，完了……”一聲哀嚎。

        同桌連忙安慰：“沒事，我分數也不高。”

        “完蛋了……發揮超常，考得太好了！”

        “你是不是討打！”

        一時班里又哭又笑，三年的付出得到了相應的回報。看到成績的那一刻，無數個摸黑寫題，晨起背書的時刻都變得意義非凡。

        許念對著自己的分數喜極而泣，幾乎在同一時間，薛凱澤給她發來他的成績截圖。倆人分數都比預估的要高。

        徐清發揮得中規中矩，但她對自己成績很滿意，第一時間把總分告訴了自己爸媽。

        覃音的分數高出潭大舞蹈學院歷年分數線一大截。藝術生的文化分并不算很高，她輕易就能過線，內心倒沒有很大的波動。

        肖杰把各個同學分數統計好，生出一些感慨，不過他早已習慣了這種分離的方式。他不多言，只預祝臺下同學，“祝大家前程似錦。”

        終有一別，肖杰收起講桌上散開的書和本子，“接下來就好好享受最輕松的一個暑假吧，老師先回辦公室了。”

        他再一次掃視一眼底下同學，滿含笑意地離開教室。

        肖杰走后班上人有去有留，班長組織看球賽的人員，并且催促道：“走了，大家將來聚會機會多著呢，今天早點走啊，我鎖了門要把鑰匙歸還給樓下管鑰匙的阿姨。”

        徐清一手挽著覃音一手挽著許念。

        “陳然考得怎么樣？”許念問。

        “他沒回我。”覃音回。

        許念：“薛凱澤說陳然今天沒來學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覃音緩緩地搖頭，臉色并不十分好看。

        她們打算去操場看球賽，到了一樓，覃音還是決定去找找陳然，她開口：“我不去看打球了，陳然這樣我有點擔心，我想去找他。”

        許念忙說：“好，你去吧，要我們陪著你嗎？”

        “不用，有事電話聯系。”

        與倆人道別，覃音打車到陳然小區門口。期間她不斷撥打陳然手機，微信，qq都沒有人接聽。焦躁不安之時，沈昱行給覃音發來短信：【陳然和我在一起。】

        接著沈昱行給覃音發了一個定位。

        覃音根據定位找到一個老小區，烈陽下小區里沒什么人，門口的保安室的大門緊閉，穿保安服的男人正伏桌睡午覺。

        小區里不見人影，只有一些蟬鳴，進了樓道就更顯安靜。覃音飛快爬上六樓，通向陽臺的生銹鐵門半開半掩。

        這是一棟年代久遠的房子，樓梯間的水泥劣跡斑斑，地上墻上都是灰撲撲的。

        她推開鐵門，刺眼的亮光直射著她迫使她瞇起眼。太陽火辣辣曬下來，水泥地被照得發白，她先是看見遠處站著的沈昱行，然后才看見被他身體掩住的陳然。

        沈昱行聽見鐵門響動，猜到是覃音。他對陳然說：“覃音來了。”

        陳然冷冷的，“叫她過來干什么？”

        “我覺得需要一個人來好好開導你，只有她最合適。”說完他沖緩緩走來的覃音點點頭，接著他走到天臺另外一邊，為倆人騰出空間。

        天臺早年裝了一個巨大水箱，圓柱體在地上拉出一個很長很長的影子。

        陳然靠墻坐在陰影里，低垂著頭看不見神情，他身邊有幾顆煙頭，看上去很新，顯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你一直坐在這里？”

        “嗯。”他回答，有很厚重的鼻音。

        “你抽煙了？”她看著地上煙頭。

        陳然揉了把頭發，回了句“嗯”，倆人對話，他全程沒有看她一眼。

        “陳然，難道你要一直以這種消極態度面對我嗎？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即便真的考砸了，你在這里抽煙又能解決什么呢？或者你是在怪我？是我影響到了你。”

        “不是。”他很快否認，“不關你的事。”

        他終于與她對視。

        陳然眼窩深深下陷，眼底泛著青色。他很多天沒有睡好。

        覃音半蹲著抱住他，“就算考得不好，我們也能在一起不是嗎？潭城有那么多學校。”

        兩顆腦袋挨得很近。

        沈昱行無意瞥到這一幕慌亂地錯開視線，他有點無措地撐著圍墻。因為很用力，砂礫壓在他指腹上，摁出許多印子，兩雙手都是。

        他拍拍手上沙子，接到了沈易軍的電話。

        “昱行，你能聯系到陳然嗎？你陳叔叔和唐阿姨都急瘋了，陳然早上出門又沒去學校，現在大家都找不到人。你要是有陳然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他們。”

        他斂眉看向水箱下的倆人，緩緩說：“我也沒有聯系上他。”

        那邊頓了頓，換了一道很冷靜的女聲，唐穎說：“昱行，你們班其他人有沒有能聯系得上陳然的。如果你們能聯系上他，幫阿姨轉告他，一次考砸了沒關系，我們都在家里等著他。”

        電話又被陳志生搶走，“昱行，你能聯系得上陳然一定要告訴他，我和他媽媽很擔心他，成績不是最重要的，讓他回家就好，不要害怕，我和你唐阿姨不會指責他。”

        “好，見面了我會轉告他。”

        “好好好，那叔叔就先謝謝你了。”

        電話又回到沈易軍手上，他小聲問，“你是不是知道陳然在哪？”

        沈昱行避而不答，“我先掛了，下午回家。”

        沈昱行向前幾步，“陳然，你爸媽現在在我家，他們很擔心你，要不然你先給他們發信息說明一下情況，唐阿姨說成績不重要，他們都在家里等你回去。”

        陳然無動于衷。

        覃音晃了晃他的手，“你要不要先回去，你爸媽肯定擔心壞了。”

        陳然淡淡地說：“我想坐這靜會兒。”

        覃音抬頭與沈昱行對視：“我在這陪著他。”

        “那我先下去。”他看著覃音說。

        覃音沖他點點頭。

        沈昱行推開鐵門，不受克制地回頭望了靠墻面坐著的兩人。陳然和覃音并肩挨在一起，她牽起他的手，對陳然笑了下。那樣子仿佛在說，別怕，我會一直在身邊。

        隨即沈昱行沒有猶豫地離開了。

        半扇鐵門緩緩滑動，最后兩扇門相碰，在安靜的空間里發出“哐”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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