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裴螢輝回來，此時，府中的裴大夫人已經感到非常不高興。

“不過是讓她去見大姑娘的夫婿一面，竟能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也不知是不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柳嬤嬤打心眼兒里瞧不見裴螢輝，氣憤地說。

裴大夫人撥了撥茶碗中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淡淡道：“她總不可能夜不歸宿吧，別急，等她回來就知道了。”

“再一個，女不教母之過，孩子還小能有什么錯，想來應該是姚姨娘沒教好她吧。”

柳嬤嬤聞言，眼珠子一轉就飛快冒出來個主意。

“夫人，您每日都要吃一勺的芝麻香油快用完了，不如給姚姨娘個臉面，讓她來做這個吧？”

“嗯？”裴大夫人抬眸，很快領會了柳嬤嬤的意思，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不錯，她也許久沒有來立過規矩了，是該給她收收心了。”

得了她的允許，柳嬤嬤立馬發揮極致的行動力，讓個跑腿丫鬟去秋水院把姚姨娘和裴封叫來了。

主母有命，姚姨娘就算是躺床上站不起來了，爬也得爬到絳云閣來。

然而，迎接她和裴封的卻是不懷好意的柳嬤嬤。

她指著院子里石桌上的一大碗芝麻道：“夫人每日都要吃一勺芝麻油，從外頭買來的油不干凈，還得是自家做的才放心。姚姨娘，這活兒交給你你可愿意呀？”

慘白著張臉的姚姨娘輕咳兩聲，連忙搖頭否認：“這是夫人對妾身的信任，妾身怎么會不愿意呢。”

她才剛解了毒，大半天的功夫尚不足以令她恢復元氣，此時渾身有一半的重量都壓了在巧兒身上。

“姚姨娘真是懂事。”柳嬤嬤笑了笑，拿起大碗，突然像灑水一樣把整碗的芝麻全潑在了院子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完了還特意抖了抖手腕，務必不讓任何一粒芝麻僥幸的黏在碗里。

做完這一切，柳嬤嬤愉悅地說：“姚姨娘，這碗是二姑娘三姑娘專門為了夫人的健康精挑細選出來的上等芝麻，必須由姚姨娘誠心撿起來才行，其他人都不許幫忙。”

“對了，姚姨娘你撿的時候務必要當心吶，碗里一共有十萬粒芝麻，可一、粒、都、不、能、少哦！”

姚姨娘……姚姨娘眼前一黑，差點滑到地上。巧兒忙著扶她的同時悄悄松了一大口氣。

……

晚云收，夕陽掛，一曲清漪濯晚霞。

裴螢輝的馬車披著夕陽最后一點余光，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裴府。

如月冷眼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裴螢輝，見她沒有說話，語氣很沖地質問：“方才在外面奴婢不說話是給你留面子，現在回來了，四姑娘可知道自己做錯了？”

“嗯？”從開明帝會給她什么獎賞的美好幻想中脫離，裴螢輝回過神來，瞥了眼尖酸刻薄相的如月，“我勸你好好說話，不然不敬主子這一條就夠我治你的了。”

真當她是個任人搓扁捏圓的小可憐不成。

哦，不對，在她們眼里，她還真是。

看著如月閉著嘴卻眼神怨毒的樣子，裴螢輝心中冷笑，不出三日，這裴府的天就該換了，就是不知到時候這如月還敢不敢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了。

還不知道裴螢輝干了一票大事的如月哼了一聲，“待會兒夫人若是問起來，反正奴婢一定是實話實說的。”

說著，她手腳麻利地把馬車上裴螢輝的斗篷收走了，晚上降溫，凍著她吧！

繞過亭臺樓閣，裴大夫人的絳云閣已經近在眼前，院子里已經點起了火燭。

還不等走進去，裴螢輝被柳嬤嬤攔住了。

“柳嬤嬤，好狗不擋道，我還要給母親請安呢。”裴螢輝抬眼微笑。

罵她是狗？柳嬤嬤瞇著眼睛，鼻翼兩側的法令紋越發深刻，“四姑娘別急呀，夫人正忙著調、教姚姨娘呢，不如你先在外頭等等吧。”

說什么調、教那么好聽，無外乎是故意折騰她姨娘。

裴螢輝的笑意淡了些，眼神如刀，“若是我有什么做錯的地方，母親沖著我來便是，我姨娘和弟弟剛解了毒，還在床上休息呢，找她們來做什么？”

看到她不高興了，柳嬤嬤就高興了，“女不教母之過，四姑娘在外頭胡作非為，這根子當然就在姚姨娘的身上了，誰讓她沒把你教好呢。”

“再者，夫人乃是裴家主母，姨娘來伺候主母還有錯了不成？”

這話說的，就差把“夫人要折騰你們”幾個字刻在臉上了，裴螢輝冷冷笑了幾聲。

柳嬤嬤眼睛一瞪，“四姑娘笑什么？”

“我笑……”裴螢輝一雙嫵媚的眼睛清凌凌地看著她，就像看一條死狗一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柳嬤嬤可切記要保持初心啊。”

她嘴里說的是柳嬤嬤，可滿院子的人誰聽不出來，她真正說的那個人是裴大夫人才對。

“你！”

柳嬤嬤大怒，要不是還用得上裴螢輝這張臉，她現在就想狠狠扇她幾個大嘴巴子，撕爛她的臉皮！

“滾開！”

裴螢輝上前推了一把，老胳膊老腿的柳嬤嬤哎喲了一聲就被推到了旁邊，只能眼睜睜看著裴螢輝闖進了絳云閣去，氣得她在后面直跳腳。

如月眼睛一轉，跟著四姑娘這么個主子，往后她連點兒盼頭都沒了，還是趕緊尋個脫身的機會吧。

于是忙湊過去扶住了柳嬤嬤，“柳嬤嬤，四姑娘頑劣不知禮數，咱們身為夫人身邊的人，怎么能和她一般見識呢？”

胸膛極速起伏了幾下，柳嬤嬤陰惻惻在裴螢輝身后喊道：“四姑娘好大的口氣，希望待會兒你還能這么嘴硬！”

遷怒之下，她連帶著對如月也看得不爽，一把揮開了她的手。

對著旁邊看戲的幾個小丫鬟怒道：“看什么看？院子打掃干凈了嗎？缸里的水換了嗎？主子要吃的果子切好了嗎？活兒都干完了？”

“一個個的都愛偷懶，當心哪天把你們發賣出去！全府上下哪個奴才不想伺候夫人，這么大的福氣落在你們頭上，你們好不想著緊緊抓住啊？！”

此時的裴螢輝滿心滿眼都是姚姨娘和裴封，柳嬤嬤意有所指的話是一個字都沒聽見。

她快步進了院子里，就看見巧兒抱著大哭不止的裴封站在旁邊，而她姨娘居然、居然跪在地上，舉著蠟燭在地上找東西！

“姨娘！”裴螢輝沖過去扶住姚姨娘，“你這是在做什么？”

見到女兒，姚姨娘顧不上頭暈眼花，抓著她的手開心地笑起來，嘴里倒是想把事情敷衍過去。

“沒什么沒什么，你今兒出去玩得可開心呀？”

她不肯說，裴螢輝目光一掃便明白了。

一只大海碗就放在地上，碗底淺淺鋪著一層黑色的東西，她定睛一瞧——居然是芝麻。

好啊，這年頭佛豆都不好使了，改撿芝麻了是吧！

裴螢輝握住她顫抖的手，沉聲問：“柳嬤嬤讓你撿芝麻？”

姚姨娘張了張嘴，話卡在了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她慌亂地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讓裴螢輝看得眼眶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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