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這件事表面上以柳嬤嬤的主動承認而結束。

作為謀害主子的下人，她的賣身契被老太太強行拿走了，想必下場好不到哪里去。

而實際上，裴大夫人這些年培養的人手都因此折損不少，曹嬤嬤趁機將裴螢輝和姚姨娘院子里的釘子都清出去了。

這一場局，看似是裴螢輝得了最大的好處。

“實際上啊，你要看誰得了最終的好處才行。”裴螢輝教孫歲星。

小姑娘歪頭想了一會兒，她怎么沒看出來啊？

“難道還有其他人得了好處嗎？”

裴螢輝戳戳她額頭，“我剛說了，母親這些年培養的人手損失了不少，那她的人下去了，頂上去的又是誰的人呢？”

在孫歲星看過來之前，裴螢輝大方承認：“不用猜我，我和姨娘在這兒幾乎沒有人手的。”

就算有，這一回也輪不著她插手。

被搶答了的孫歲星又想了會兒，不是裴大夫人，不是姚姨娘，她終于提出一個人選：“難道是老太太？”

穿好寢衣在床邊坐下，裴螢輝拍拍手：“恭喜你，答對了。”

孫歲星打了一盆熱水來，裴螢輝體質不太好，最近養成了睡前泡腳的習慣。

一邊給裴螢輝洗腳，孫歲星一邊恍然大悟：“原來老太太當時那么生氣的樣子，也不全是真的呀？”

裴螢輝往腰后塞了個引枕，半邊肩膀斜靠著雕花板，順手拿起沒看完的書繼續往下看，“這不是當然的嗎？”

好在孫歲星一點就通，很快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嘖嘖了幾句，感慨說：“怪不得評書先生都說大宅院里難生存呢，要是換了我，可能早就被人算計死了吧。”

裴螢輝的目光從書本上方探出，飛快掃了她一眼。

怎么會呢？

上輩子的孫氏姐妹給京城里，不對，是給大安全國多少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呀。

現在距離孫氏姐妹第一次出現在人前，其實也就一兩年的功夫。

這足以說明孫歲星和孫辰星的聰明程度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要是不聰明，怎么可能帶著辰星在京城里流浪了那么久？”

孫歲星嘿嘿一笑，“那是因為辰星比我聰明，我腦子笨，每天只想著弄到點兒吃的就行。辰星和我不一樣，她身體好的時候會和其他人做交易，能賺到一些銀錢，足夠我們吃上好幾天的饅頭啦。”

這還是頭一回聽說，裴螢輝來了點興趣，索性放下書和孫歲星聊起了天。

“那你們應該也攢了點錢吧？咱們遇到的時候你干什么還要偷我的錢呢？”

孫歲星吐了下舌頭，“我們又賺不了大錢，辰星一般是和人交換信息，對方給幾個銅板，有些混蛋不給錢也是有的，這能攢下幾個錢？”

“后來辰星生病了，我去給她抓藥，那錢就更不經用了。”

原來如此，裴螢輝說：“明天咱們再去趟遲家，到時候你攢的那些小玩意兒都記得帶上，好送給辰星。”

孫歲星給她當了大丫鬟，和其他人一樣都是有月例的。

加上裴螢輝手松，短短的時間里孫歲星就有了自己的小金庫，給辰星買了不少可愛的小玩意兒，就等著下次見到她時帶給她呢。

孫歲星眼睛涼涼地說：“好呀好呀！”

看到她這副樣子，裴螢輝動了動腳趾，濺出一點水打濕了她的褲腳，“今天干的不錯，姑娘賞你十兩銀子。”

孫歲星高興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也不知道姨娘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剛才我說要留下來照顧封哥兒，她都把我趕出來了。”高興完了，裴螢輝又有點苦惱。

“是因為瞞著她封哥兒下落的緣故嗎？”孫歲星猜測。

“或許……吧。”

裴螢輝撓撓臉，“當時我就是想著，姨娘要是知道了消息，不小心露餡了怎么辦。可能是我太想當然了。”

她不忍姚姨娘哭得死去活來，趁著果兒等人出去找封哥兒的機會，把消息告訴了姚姨娘。

當時……姚姨娘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復雜。

那會兒沒有細想，現在裴螢輝再回憶起來，心臟就彌漫起酸酸漲漲的感覺。

“姨娘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冷血的人，連自己親弟弟和姨娘都可以利用啊……”

泡腳的水涼下來了，孫歲星扯了帕子給裴螢輝擦腳，“我覺得不是這樣。”

“以我的感覺，姚姨娘其實是個很厲害的人嘞。”

“嗯？怎么個厲害法？”

“就是……”孫歲星手上的動作停滯，想了一下該怎么形容，“就是她本來是個溫溫柔柔的女人，但是為了保護你和封哥兒，她可以變得像山君一樣兇猛！”

“你是說，為母則強？”

“差不多吧，就是這個意思。”

擦完了腳，孫歲星又從小瓷瓶里挖出一些香噴噴的膏子，細細將裴螢輝腳上的每一寸皮膚都擦到，“所以我覺得她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生你的氣。”

“因為不是你害了封哥兒，你是為了保護他們而反擊呀。”

孫歲星從來沒有讀過書，她懂的道理不多，能說出來的安慰話大多是在外頭混出來的經驗。

但是話糙理不糙，她的意思裴螢輝明白了。

不過裴螢輝真的有被安慰到。

就連那塊壓在心上的大石頭都沒有那么重了。

看來孫氏姐妹還真是一塊寶呀。

“好了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晚用不著給我守夜。”

不用干活，孫歲星高高興興端著盆子就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裴螢輝一個人。

屋里留了一盞燈，這是她重來一回后染上的壞毛病，睡覺的時候不能沒有光。

燭火暗淡，又因為從窗縫里鉆進來的夜風而微微搖擺。

裴螢輝側身躺著，望著墻上的影子出神。

她現在做的事情真的對嗎？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連疼愛的封哥兒也可以說利用就利用了？

雖然曹嬤嬤會些醫術，雖然她不信任府醫，但她為何要等到演完了戲，才讓人去外面請來大夫給封哥兒診脈呢？

萬一，萬一封哥兒中間真的出了什么差錯怎么辦？那她就是害死封哥兒的兇手！

今天是利用封哥兒，明天又會輪到誰？

姨娘？

還是小寶？

可他們不都是她發誓要好好保護的人嗎？

她還要放縱自己繼續這么做下去嗎？

不知道……想不明白……

這些念頭一個一個鉆進腦海中，趕走了裴螢輝的睡意，讓她煩躁地翻了個身，面朝床里頭。

不行，明天她一定要找姨娘說個清楚，不然她放不下這件事。

“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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