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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窗外仍有蟬鳴擠進狹窄的窗縫里,在彼此相顧凝睇的鶯時與殷旭的耳畔叫囂著。

        方享見隨玉要開口,忙將她拉住,沖她搖了搖頭,五指略略收攏,硬是將人拉了出去,極其小心地關上房門。

        門扇合上的瞬間,殷旭看見已在鶯時眼中含了多時的水霧終于奪眶而出,伴著她聽來急促用力的呼吸聲,又問了一次:“我的琵琶呢?”

        兩行晶瑩在鶯時還發白的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殷旭抬手想要幫她擦去,她卻扭過頭,泣聲比方才明顯了許多。

        “姣姣……”

        以往殷旭叫她,她都會回頭,但這一次,垂落的視線并沒有因為他帶著請求的低喚而改變,她甚至想要抽回被殷旭裹著的雙手。

        意識到鶯時的意圖,殷旭攥得更緊,追著去她面前,道:“你不看著我,怎知道我有沒有說謊?”

        睫上的濕潤似被抖落下來,那雙發紅潮濕的眼睛終于重新看向了近在身前的那張臉。

        開口前,鶯時忍不住抽噎,道:“你說。”

        “我……”他很少這樣欲言又止。

        正是因為知道他曾經的從容,每每與自己說話總是鎮定自若,娓娓道來,她才會對此刻他的猶豫不決而倍感失望,即便仍看著他的眼睛,艱難里仍有真誠,她卻忽然分不清這樣的坦然究竟是真的還是偽裝的。

        “你說啊。”鶯時道。

        聲音不大,卻不再如以往溫柔,又有眼淚不斷涌出了出來,將她的眼睛浸得更紅。

        這已是她的歇斯底里。

        “姣姣……不哭,好不好?”殷旭求道。

        “我的琵琶呢?”得不到答案,她便反復問著,問得越多,越是止不住洶涌的眼淚,即便與殷旭靠得這樣近,她都已經看不清他的樣子了。

        哭聲堆積在殷旭耳邊,一遍又一遍地沖擊著他內心深處的記憶,試圖翻出那些不為外人知的過往,重新暴露在鶯時面前。

        “姣姣。”殷旭試圖將鶯時拉進自己懷里,初初用了些力,見她沒有太大的反抗,便繼續拉近彼此的距離,直到真正抱住鶯時,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顫抖,他亦是鎖住了她所有的退路,道,“姣姣,你要相信我。”

        鶯時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再一次重復那個問題。

        早已不復往昔那般堅定的信任在殷旭此時的回避下更是岌岌可危,似青天將崩,山巔欲墜,風雨飄搖著在最后的懦弱里茍延殘喘。

        她一直在哭,哭聲從唇齒見碾了出來,斷斷續續地不成聲。

        殷旭捏著她的肩,像是在等什么,耳畔的蟬鳴聒噪不止,他的眼神卻有了片刻的冷靜,只是在眨眼間又被抹去。

        “姣姣,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所以我不敢……不敢再讓你離開我。”殷旭道。

        懷里的鶯時仍未止住哭聲,但這一次,她顯然聽見了殷旭漸漸鎮定下來的話語,便也嘗試著將心底翻涌的情緒克制住,只是依舊不肯松開緊緊咬著的唇。

        “你的琵琶被我收在府上那座海棠園里,那兒原是你的家。”話音落下,殷旭久久沒有做聲。

        懷中的哭聲漸漸被蟬鳴蓋住,劇烈顫動的身子亦是在殷旭溫柔的撫慰下恢復了幾分平靜,只那被咬了多時的櫻唇上還留著深深的牙印,再用力些便要咬出血了。

        殷旭的手掌在鶯時肩頭摩挲,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收攏著,像要讓彼此間任何一點空隙都消失。

        鶯時被他抱得有些難受,但她只要一動,殷旭便會更用力,不似先前溫儒,整個懷抱里充斥了不容她抗拒的強勢和逼仄。

        “你不叫余鶯時,而是顧青棠,是前任郢都商會會首顧有榮的女兒。”殷旭合上雙眼,輕蹭著鶯時額角,滿是歉意道,“對不起姣姣,我知道我不應該瞞著你這件事,但我好不容易看著你擺脫了曾經的苦難,我不想你再回到那些痛苦里。我想我或許能夠給你新的生活,以后你只會有快樂。”

        鶯時怔怔看著那扇緊閉的窗,窗扇上的陽光即便沒有照進來也還是那樣刺眼,好似那些被遺忘在某一處角落的記憶,她暫時無法真正接觸,卻不能否認它們的存在,甚至,那樣的存在充滿了曲折,情緒強烈。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鶯時問道。

        “太長了,故事太長了。”殷旭道,“是我不夠好,始終沒能獲得你父親的認可。我以為,只要我真正做出一番成績,就能揚眉吐氣,就能讓他答應我們的婚事。所以我離開了你爹手下,轉投到武安侯府上,為侯爺辦事。”

        “結果六年前我從外地辦完差事回到郢都,卻聽說你爹被捕入獄,罪責牽連甚廣,顧家三族內男丁盡數被斬,女眷或賣作奴婢,或充入教樂坊賤籍。”殷旭至此又作停頓,輕撫上鶯時還留著淚痕濕意的臉頰,無不感慨道,“我回來的時候遍尋不見你,我心急如焚。但沒想到,將近兩年后,你居然出現在瑤春館,成了那里的清倌。”

        殷旭咬牙切齒地念出那一處教坊的名字,對鶯時的憐愛歉意已充滿了如今包裹著他們二人的空氣,他道:“我去瑤春館找你,我說我會想辦法帶你走。但我沒想到,那時的你竟已開始恨我。你說,是我誣告了你的父親參與私賣軍械,你恨不得殺了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姣姣。”殷旭忽然變得急切懊悔,扶著鶯時的肩,堅定地看著她,道,“我得你爹收留才有了立足之地。我感念他對我的恩惠,哪怕心里怨過他始終不同意將你嫁給我,但我也理解那是他作為父親對你這個獨生女兒的愛護。”

        “我離開顧家,是心有不甘,但顧家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我甚至從來不知你爹有過這些舉動,我不會這樣做。”殷旭清雋的眉眼在這番懇切的講述里浸潤著失落與悲傷,道,“可你不信我,你只認為是我害了你爹,害了你全家。不管我如何勸你,如何跟你解釋,你寧可留在瑤春館都不肯跟我走。”

        雖然已有過一些猜測,但面對殷旭給與的答案,鶯時還是無法立刻全部接受。

        盡管眼里都是殷旭悔恨失意的模樣,看得她心疼不已,她卻還是問道:“那究竟是不是你?”

        “不是。”殷旭果斷否認,堅毅且坦誠地回應著鶯時帶著質疑的目光,雙手捧起她的臉,摩挲著,請求著,“姣姣,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你消失的那些日子究竟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我們當初的重逢會變成那樣。”

        鶯時問道:“后來呢?我為什么會是現在的樣子?你跟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后來?”殷旭的嘴角盡是苦澀無奈,他輕抵著鶯時的額,闔眼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你寧死都不肯跟我離開瑤春館,我那時才知道從來嬌柔的顧青棠其實固執得很。為了不讓你多受委屈,我便花重金定了你的名,不讓外頭那些人染指你。你想如何都好,我都會滿足你。”

        “你一直認為你爹是被冤枉的,也認定是我從中搞鬼,所以那些年里,你總想要為你爹報仇。我何嘗不痛恨你我之間變成這般仇人相見的局面,但我無可奈何。你確實失去了父親,失去了顧家。”殷旭微微張開眼,見鶯時也合上了雙眼,正靜靜聽著,他抬頭,在她眉心輕輕落了一吻,道,“對不起姣姣,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如果我早些回來,事情一定不會是后頭發生的那樣。”

        他的鼻息撲在鶯時臉上,和身邊的空氣一樣帶著明顯的熱意,她眉頭輕蹙,漸漸抬眼。

        殷旭看起來這樣真摯,渴望得到她原諒的神情分明熱烈卻被壓制在觸及前程往事的歉意里,看來那樣小心翼翼。

        心頭一陣鈍痛,鶯時繼續問道:“接下去呢?我恨你,還與你糾纏了那么久?”

        “你就是在折磨我,顧青棠。”他的痛恨被深重無奈和從未改變過的深情包裹著,如同置身在無法掙脫的束縛里,而這個束縛就叫顧青棠。

        “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你偏不讓我如愿。你明明心里還有我,卻要去招惹薛沅?你寧可在風月場里對別人假以辭色,就是從來不肯對我放下哪怕一絲一毫的防備。”話到最后,殷旭連嘆息聲都在發顫,那仿佛釘入鶯時身體的目光糾結著愛與恨,將他這些年對她的感情一一表露。

        “我不是沒有想過強行帶你走,但你真的拿刀對著自己。你說,只要我用強,你就立刻自裁。顧青棠,你真的恨我。但你卻不聽我的解釋,不給我一絲為自己爭辯的機會,你……你怎會這樣狠心?”

        激動之下,殷旭重新抱住鶯時,不斷在她耳邊控訴著她曾經的決絕,越說越心痛。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最后只剩下你對我莫名的恨。我便開始調查你失蹤的那些時間里都發生了什么。”殷旭已卸下了在旁人面前的矜持與驕傲,毫不掩飾對過去的無奈,苦笑了一聲,問鶯時道,“姣姣,在你心里,我竟是比不上一個外人。你寧愿相信他的話,認定是我捏造事實,污蔑你爹。就因為我離開了顧家,是嗎?”

        雖有諸多對往事的怨言,但他待鶯時始終如初,并不因她受人教唆的怨恨而同樣抹煞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殷旭道:“我將那人找出來,領到你跟前,本是要他當你的面拿出我告發你爹的證據。可他什么都沒有,就空口白牙的幾句話,咬定了我忘恩負義。你信了,你信這四個字,還為了他再與我起沖突。”

        “那晚,你隨我去侯府赴宴,宴上迫于無奈多飲了幾杯,與今次一樣,身上出了疹子。我原想著,是不是我再可憐一些,你到底還能顧念一分我們昔日的情分,便堅持與你回瑤春館,想你看看我,看看我身上的疹子,哪怕多心疼我一點兒都好。”殷旭拉起鶯時的手,貼上自己還出著紅疹的臉,乞求道,“姣姣,我必須做好該做的一切,我還要照顧你,我還想陪著你。”

        他受盡了外人的追捧,早在郢都高門氏族中立下了聲望,現在如同渴望被收留的流浪狗兒一般,朝著鶯時搖尾乞憐,尋求著遲來的寬容和理解。

        貼在殷旭頰上的手指動了動,鶯時抬頭去看他,居然發現他的眼尾濕潤,心頭的痛楚與苦澀像是被這潮濕洇開了一般,裹挾著她作為余鶯時對他的愛意,催著她問他道:“這疹子真的不難受嗎?”

        哪怕只是從她眼底滲出的一絲憐惜都是莫大的驚喜,甚至于讓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怔忡著半晌都未再開口說話。

        鶯時意識到自己失態的舉動,坐直了身子。

        她努力讓自己免于被殷旭引導,將薛沅告訴他的話在心里快速與殷旭所言比對,幾乎能確認,殷旭口中去赴宴的那一晚,便是薛沅說的瑤春館走水的當晚。

        鶯時深深吸氣,盡量保持著平靜,認真看著殷旭問道:“當晚那場大火是怎么回事?”

        殷旭敏銳地捕捉到鶯時言辭間的異常,眸光驟然變深,卻并未提出質疑,而是試探著去握鶯時置在膝上的手。

        自她的指尖起,一點點地向上移動,直到將她的手完全覆于自己的掌心下,緩緩地收攏,彼此的體溫交融,他才道:“我說了這么多,你相信嗎?你若不信,我接下去說的任何話都成不了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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