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鶯時被白蓁蓁帶上了停在郁金繡房后院外的馬車,才挑了車簾,她便瞧見了早在車內等候的云辛。
雖然鶯時就是來見云辛的,可真當與少年見了面,她卻驀地心頭一緊,扶著馬車門框,一時間忘了動作。
白蓁蓁輕推了推鶯時,道:“快上去吧。”
鶯時立即鉆入車里,還未坐下便問道:“究竟要去哪兒?”
云辛一直等白蓁蓁也上了馬車落座后才道:“到了就知道。”
鶯時又向白蓁蓁詢問道:“白娘子,你知道嗎?”
馬車駛動,白蓁蓁扶了鶯時一把,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的,只聽這云公子說事關青棠姐姐,我便想跟你們一塊兒過去看看。”
鶯時為云辛此時仍在隱藏的秘密而心亂,知道再問不出結果便只能靜靜等著到達目的地后揭開真相。
感覺到鶯時的手不斷地絞緊,白蓁蓁伸手過去握住,卻未出聲,只做無聲安慰。
鶯時迎上白蓁蓁溫柔且滿是憐憫的目光,心間有些微暖意流淌,嘴角略略揚起,以淺淺一笑作為答謝。
馬車自郢都城東一路駛向城西的曜越坊,再過了兩條街才停在一處巷口。
云辛挑開車窗簾子確定位置無誤,隨即起身要下車,與鶯時道:“到了。”
鶯時急切地跟隨云辛從車上下來,面對眼前不斷向前延伸的巷道,兩邊壘砌的磚墻看來破落,已是年久失修。
正觀察著這條巷子,鶯時察覺到云辛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明白少年的意思,只是搖頭,道:“沒什么印象。這是什么地方?”
云辛領著鶯時往巷子深處走去,一面介紹道:“這兒是城西曜越坊,不比城東熱鬧,都是達官顯貴居住,住在這兒的多是郢都城里較為清貧之人,情況也就比城北好一點兒。”
鶯時的確發現,從城東出來后,周圍的人聲、風貌確實有了一些變化,不再是擁擠的繁華紅塵,一切都變得簡單樸素下來。
云辛放慢了腳步等鶯時一點點經過這條本就不寬的巷子,直到將至盡頭,他才停下腳步道:“就在前面。”
鶯時順著云辛的視線望去,巷尾住著幾戶人家,有的還有小院,有的只是一間普通房舍,多半家的門都是關著的,只有一兩戶敞著門,倒是有聲音傳來,但她聽不清。
白蓁蓁站在鶯時身邊,同樣瞧見了這派看來清貧的場面,還見著有個婦人從一間小院里出來,她立即認出那人,喚道:“蕓娘。”
蕓娘聞聲回頭,終是見到了正立在小巷陰影中的身影。
才見云辛時,她的臉上尚且還有幾分笑意,但當看見鶯時,嘴角旋即耷拉下來,直接抱臂站在原處,等著那三人過來。
鶯時對蕓娘還有印象,但礙于當初在開陽觀前并不友好的初遇,加之此時蕓娘同樣不見友善的反應,她并不敢貿然上前,只向身邊的云辛投去征求的目光。
云辛無奈搖頭,對白蓁蓁道:“幫她起個頭。”
白蓁蓁和蕓娘交情泛泛,但見云辛有意從中斡旋,鶯時又心有顧慮,她便先行上前。
只是不等白蓁蓁開口,蕓娘的目光已越過她的肩頭,微瞇著眼,混雜著驚訝與不解,問道:“她和顧青棠究竟什么關系?”
白蓁蓁被云辛找上時只聽那少年說起要做一件與顧青棠有關之事,需她幫忙,她才愿意冒著被殷旭報復的風險出手相助,并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乾坤。
聽蕓娘這樣問,白蓁蓁只是搖頭,回身看著不遠處的鶯時,心頭情緒復雜,道:“我也不知道,心里有個想法,卻又覺得實在荒唐,但又希望那是真的。”
云辛看見狀,索性一把拉起怯怯的鶯時朝二人走去,待到蕓娘所在的那間小院外,問道:“人呢?”
“你們進去,我隨后就過來。”蕓娘說完轉身進了半開的小院木門內。
白蓁蓁正要跟進去,卻聽云辛道:“這邊。”
他拉著鶯時直接去了隔壁的小院,一掌推開關著的門,問鶯時道:“認識這兒嗎?”
院子不大,一眼便都看盡,不過是堆放了一些日用的雜物,還有一口特意挖制的井,井蓋卻是鎖著的。
一面的小屋外頭堆著柴,看來是伙房,對面是早就斑駁的院墻,正中的屋子也淺,想來只是會客所用,后頭才應該是住處。
見鶯時不出聲,云辛問白蓁蓁道:“你可來過這兒?”
白蓁蓁搖頭,道:“從未來過,這是誰家?”
蕓娘此時正扶著一名老嫗過來,聽見白蓁蓁的問題,答道:“這兒的主人家姓韓。”
鶯時大驚,轉身問道:“是韓懸韓定源的家?”
老嫗一見鶯時便睜大了雙眼,由蕓娘扶著跨入小院中,腳下加快了步子,顫巍巍地到鶯時面前,將她看了又看,喑啞著嗓音道:“你是韓家的……不對……韓家的新婦不是死了嗎?”
蕓娘卻對老嫗道:“姨母,我們進去坐下說吧。”
“新婦”二字震得鶯時頃刻間失語更不知所措,眼看著蕓娘與老嫗進了客廳,她仍怔怔站在原處,若非有白蓁蓁提醒,她一時間還無法回神。
蕓娘扶著老嫗進屋坐下后,同樣仔細打量著跟進來的鶯時,道:“這是我夫家的遠房姨母,一直住在這清水巷,就是隔壁那間。你想知道的關于韓家人的事,她多少知道些。”
鶯時看著滿頭鶴發的老嫗,身形佝僂總是發著顫,唯獨那一雙眼睛倒是有神,并不混沌。
見鶯時仍愣著不說話,蕓娘問云辛道:“我說小子,你折騰了這么久,非脅迫我跟我家相公來說通姨母見你們,這會兒怎又不說話了?哼,別是你遭人騙了,人家可是殷旭正兒八經帶出門的人,維護得很。”
蕓娘仍有敵意的口吻讓鶯時一時間進退兩難,如果真如云辛他們所言,那么她對這個地方應該是有記憶的,尤其老嫗方才那一聲“韓家的新婦”至少證明著,她曾經在這間小院里居住過,生活過。
看蕓娘咄咄逼人,白蓁蓁勸道:“這么要緊的事兒,云公子不至于騙人吧。再說……”
她特意壓低了聲音,湊近蕓娘道:“你真的不覺得鶯時跟青棠姐姐太像了嗎?”
蕓娘并不想要否定這個事實,但她當年親眼看著殷旭手底下的人從顧青棠的住處抬出一具尸體,盡管燒得面目全非,可從殷旭當時的反應看來,那尸體如果不是顧青棠,殷旭何至于當場失控。
也正是因為親眼見過向來冷漠的殷旭面對那具焦黑的尸體一反常態,蕓娘以為殷旭對顧青棠當真情根深種,所以在開陽觀前見他對別的女子溫柔相待,她才為顧青棠感到不值,才并不喜歡鶯時。
而誰又想得到,云辛這個陌生的少年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用她曾在瑤春館的往事為要挾,讓她和丈夫一起來接近這個孤僻固執的遠房姨母,說出過去發生在這間小院里的事。
蕓娘顧忌云辛所以不曾道破這少年不入流的行徑,卻也因此對鶯時的感受變得復雜難解,她一面希望這世上還有和顧青棠有關的人與事情,甚至是顧青棠還活著,卻又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離奇的事發生。
云辛看她二人耳語墨跡多時也沒個下文,對鶯時道:“人我給你找來了,問不問你自己決定。”
鶯時再將眼前的一切掃過一遍,仍無法搜尋出相關的記憶,可想到云辛為了自己暗費周折,她便走去老嫗面前,想著應該如何開口。
老嫗看著走近的鶯時,清亮的眼眸里用著一陣一陣不同的情緒,一會兒像是高興,一會兒又很疑惑,反復了多時倒是在鶯時之前出了聲,道:“你是不是韓家新婦的娘家人?是她家姐妹?”
老嫗帶著防備的神情在提及顧青棠的時候有所軟化,盯著鶯時又看了不多時,肯定道:“你一定是韓家新婦的姐妹,不然哪能長得這樣像。”
鶯時只好點頭,俯身在老嫗面前,道:“婆婆,我……我確實是來看我家姊妹的,可是為什么這兒都沒有人了?”
“有啊……”老嫗抬起頭像是要叫人,然而還未出聲,又變了神色,滿臉遺憾道,“是沒人了……都走了。”
“走了?”
“沒了。”老嫗搖著頭,拍著自己的腿,嘆息著,“多好心的一家人,就這么沒了,可惜咯,可惜咯。”
“婆婆,你能跟我仔細說說,他們……他們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嗎?”
“你……真是韓家新婦的娘家人?可她從沒提起過……”
“家里人多,我與她已是兩房外的關系了。”鶯時低下頭,攥緊了衣角不敢直面老嫗,唯恐被看穿了這套謊話,只得硬著頭皮編下去,“最近本想來投靠表姐的……”
老嫗搖頭,動作比方才明顯得多,道:“他們家日子也不見得寬裕,你找錯人了。況且人都不在了,你來晚了,小娘子。”
“他們……過得苦嗎?”鶯時道,“可我看這間小院還算干凈,地方也寬敞,不像是捉襟見肘的樣子。”
“那也是韓家相公的能耐,花盡了積蓄才有這房子,跟自家母親、新婦一塊兒住著,卻也是起早貪黑地出去做事,勉強有個營生罷了。”老嫗又是一聲沉沉的長嘆,有些坐不住了,便靠在椅背上,歇了會兒才繼續道,“韓夫人還在的時候,我還偶爾過來坐一坐,就坐這張椅子,跟她一塊兒聊聊,還有那韓家的新婦,有時也一起坐。”
“不是我說,他們這家是后頭才搬來這兒的,起初只有韓家娘倆,不多出門,要不是韓家相公長得實在好看,驚了巷子里的鄰里,成天都在談論,我老婆子也是不知道的。”老嫗道,“后來不知那韓家相公從哪兒帶回來個跟花兒一般標志的小娘子。”
老嫗滿是追憶的眼里有了更深的柔軟之意,嘖嘖稱道:“老婆子我沒念過書,就聽他們說呀,韓家相公跟那個小娘子,豺狼女貓?這狼跟貓怎么還能是一對兒呢?”
原該是個笑話,總能逗人一樂,可鶯時聽著卻一絲都笑不出來,反而心里更沉重起來,道:“是郎才女貌。”
“對,就是這個詞,郎才女貌。”老嫗露出贊許歆羨之意,繼續回憶道,“不是老婆子唬人,是真的打從我在這清水巷住下,就沒見過那樣好看又有禮的人,便是老婆子我這樣的性子,他們竟都忍得,那是大大的好人了。”
“是嗎。”鶯時心頭五味雜陳,看著老嫗漸漸展開的笑容,她問道,“后來呢?”
“當然是郎才女貌的兩個人成親了。”老嫗原本說得激動雙手不由拍了一記,隨即又有掩不住地遺憾,道,“按說他們跟巷里的人處得都不錯,大家伙也都愿意跟他們一塊熱鬧。可他們成親卻簡單極了,連個吹打的都沒有,就在這兒院里拜了天地,第二天給每家送個紅雞蛋。”
“只是拜了個天地?”
“只是拜天地。哦,我想起來了,韓家新婦那天穿的衣裳倒是好看極了。”
“她穿的什么?”
“就是紅色的嫁衣,上頭繡著好些花樣,精致極了。”老嫗道,“我看他們是將辦婚事的錢都用在新婦的嫁衣上了,這么個美人兒確實得好好打扮。”
老嫗又想了想,補充道:“我聽韓家相公提起過,他們家新婦最喜歡海棠花。老婆子我沒見過海棠長啥樣,興許那嫁衣上繡的就是海棠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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