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漸濃的秋意里,李沁陽的示好卻并未讓鶯時感受到太多暖意。
她知道自己或許將要走上一條跟顧有容、跟殷旭幾乎相同的路,而這條路最終通向的終點并非她最初的期待。
鶯時正遲疑不知如何作答,自拐角處傳來的腳步聲打破了她與李沁陽之間的沉默,她抬頭去看,竟見殷旭匆忙而歸。
這一刻,她聽見身旁的李沁陽發(fā)出的一記極輕的笑聲,這才明白長公主方才原是醉溫之意不在酒。
殷旭一接到隨玉的消息便從商會趕回,此時見她二人神情各異便知定是談了什么。
他近來已因為李沁陽對鶯時的示好遭到武安侯的暗中警示,否則昨夜侯府的侍衛(wèi)斷不會堅持進院搜查所謂的刺客。
他仍記得曾經遇見這些事,只消他一句話,那些侍衛(wèi)便不會拒不退讓。
面對武安侯日益深切的猜疑,再有那些不遺余力巴結侯府,試圖對他取而代之的人敏銳地察覺到蹊蹺而開始有所行動,他面臨的局面已不如從前順利,今日再見李沁陽,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脫不了身了。
殷旭一面腳下如風,一面已經收拾了紛繁雜亂的心情,待到李沁陽面前時又見從容,行禮道:“長公主鳳駕親臨……”
李沁陽搖頭,笑著打斷道:“郡主進宮伴駕,攝者王叔亦有事要辦,我正無所事事便過來看看余小姐,順便與她說說話,倒是不想將殷會首都請回來了。”
鶯時一旦明了了李沁陽的用意,隨即識趣道:“外頭風涼,長公主還是進去坐下說話吧,我去備茶。”
隨后鶯時親自沏茶奉上,卻不曾留在當場,只怕李沁陽說些什么,殷旭又在場,她一時招架不住。
如此退了出去,鶯時卻發(fā)現(xiàn)隨玉居然在廳外觀望。
她看得出隨玉并不喜李沁陽到訪,但又無力辯駁什么,便只無聲離開。
經過隨玉身邊時,她聽那侍女質問道:“公子若真走上一條無比艱難的路,小姐于心何忍?”
鶯時捏緊了手中的木案,那些想要反駁的話都被硬生生掐在了被木案磨得發(fā)疼的指尖,最后自她眼底流露的皆是無奈與對隨玉如此無禮的不滿。
她眉目微涼,瞥了隨玉一眼,道:“我不忍心便不發(fā)生了嗎?”
發(fā)生的這么多事,她忍心的有多少,又能阻止多少?
況且這條路本也不是她逼著殷旭去走的,反倒是她自己在毫不知情的境地里被迫走上了一條格外崎嶇坎坷的路,自此春光不再,滿目蕭條。
這幽淑園里的人,誰又對她于心不忍過?
不想鶯時有此一問,那般不悅和不屑的神情驀地與舊時光里那個性格尖銳固執(zhí)的身影重疊,竟教隨玉恍惚地以為是曾經的顧青棠回來了。
鶯時稍瀉了心頭的火便不再那樣跟隨玉針鋒相對,當下神情軟和幾分,道:“不知長公主要跟文初談到幾時,你仔細伺候,我回去喝藥。”
言畢,鶯時回了住處,卻始終忐忑不定,不禁回想起隨玉壓抑著氣憤對自己發(fā)出的詰責,心底漸漸生出了疑問——
殷旭當真會放棄依傍多年的武安侯,轉投入李沁陽麾下?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是為了將來更長遠的利益,還是真的是因為自己?
曾經她恨透了殷旭,也從未與他有過好臉色,兩人根本格格不入,她亦是認為殷旭將對顧家的恨完全延續(xù)到了對自己的身上,雖然她并不知道殷旭為何會有那樣深刻的仇怨。
可這如今的一切又仿佛總在否定她過去的認知,殷旭像是真的在意她,千般萬般地待她好。
她有時覺得,現(xiàn)在的這些才像是自己跌入的更深、更難以揣測的夢里,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想法,好似錯的是她。
但當初在清水巷的舊屋里,殷旭逼著她在韓懸靈位前喝下那碗藏紅花的記憶深切地刻在她的記憶里,連同那搜腸刮肚的痛,生生剝離了自己骨血的折磨,依舊強烈地震撼著她的心。
更不必說,當初在法場上,她親眼目睹顧有容被斬首,而她只能喬裝站在韓懸身邊眼睜睜看著至親的首級落地,就連哭都只能悶在韓懸心口,不教旁人聽見。
她一生至今的慘痛都因那些官場里的糾葛而造成,而她卻還盤桓在如何為自己、為家人討回公道的猶豫里。
當真要重蹈覆轍又如何?
上蒼讓她活到今時今日,難道只是想讓她成為依附滅自己滿門的仇人?
李沁陽既給了她繼續(xù)向前的可能,她為什么不抓住?
殷旭能攀附武安侯的勢力成為郢都商會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她為什么不能借長公主的幫助完成自己應該完成的目標?
一旦當真做下了決定,先前的猶疑、所有的顧慮便都不再是她面前的阻攔,她只需要堅定地走下去,不論如何都不放棄,即便是死,她都尚有顏面去九泉之下面對故人。
花廳外,立侍多時的隨玉忽見鶯時回來,總是心中不安,上前道:“公子還在和長公主談事,小姐且等等吧。”
鶯時朝門扇關合的花廳看了一眼,輕一頷首,便先去院子里待著。
隨玉只道奇怪,卻又不知怪在何處,看著鶯時還是原來的模樣,但又仿佛哪兒都不一樣了。
不多時,花廳門啟,殷旭送李沁陽出來。
鶯時見李沁陽眉眼舒朗,顯然心情不錯,而殷旭手中托著一只錦盒。
她之前離開時,并不曾見過這只盒子。
察覺到鶯時的目光,殷旭抬手道:“這是長公主送給我們的新婚賀禮。”
所以李沁陽今日是有備而來。
鶯時上前,向李沁陽欠身行禮道:“多謝長公主。”
李沁陽道:“東西已經送到,我便等著你們的好日子了。”
三人再寒暄幾句,鶯時與殷旭親自送李沁陽至幽淑園門外道別。
殷旭一直握著那只錦盒,直到送走了李沁陽,和鶯時一塊兒回內苑的路上,他才將盒子遞給她,道:“看看吧。”
鶯時不在乎這份所謂的賀禮究竟多貴重,便沒有打開,只問殷旭道:“長公主與你究竟談了什么?”
“都是外頭的事。”殷旭道。
鶯時卻拉住他。
二人停在朗朗秋光中,身上披著秋日里所剩不多的絲絲余溫,各自眉眼含著愁緒憂慮。
鶯時原只是拽了殷旭一點袖管,兩廂僵持下,她再多往掌心攥他的衣袖,最后索性撫上他的手背,指尖滑去他的掌心,輕握著,亦是秋水含情地看著他,道:“我聽隨玉說你或要走一條更艱難的路,是不是指長公主今日造訪,會對你與侯爺之間的關系有所影響?”
鶯時再去看手中的錦盒,自責道:“這賀禮,是不是不應該收?”
聽她的聲音越發(fā)小了下去,尾音里似帶了哭腔,殷旭只將她拉進懷里,柔聲撫慰道:“你是信別人的話還是信我的?”
“自是信你的。”鶯時攥緊了手中的錦盒,道,“但你有時也會瞞我的。”
“路總是人走出來的,無所謂艱不艱難。只要能護著你,不管什么路,我都走得。”殷旭堅定道。
“可我不想總是被你護著。”鶯時抬眼回應著殷旭溫柔的注視,道,“我若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罷了,可現(xiàn)在事實擺在眼前,我卻只是一知半解,實在擔心得很。”
“你有這份心,我已很滿足。”殷旭打開那只錦盒,給鶯時看李沁陽送的賀禮,道,“這才是長公主送的頭一份賀禮,這對海棠鴛鴦玉杯價值不菲,足見她對你的喜歡,我可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得這樣的寶貝。”
鶯時卻不接他這有意岔開話題的舉動,臉上不見喜色,仍與他生著氣。
殷旭看沒能哄好她,低頭追著她的視線,與她挨得極近,嗅著她身上的香已有些沉醉,道:“當真不用擔心,你要相信我。”
鶯時嗔他一眼,仍不說話。
殷旭蓋了錦盒蓋子,與她一塊兒握著,繼續(xù)耐心道:“那你說,如何才高興?”
鶯時將鏡盒推去殷旭面前,也是將自己的手抵在他胸前,道:“長公主都知道你我將成好事,將來我便是真正的殷夫人。你堂堂一會之首,放著權門千金不要,娶我一個毫無身份、只會藏在閨中的空殼花瓶,說出去總是挨人笑話。”
殷旭聞言大笑,俯身湊去她面前,睇著她姣好的面容,一門心思都沉在她盈盈的眼波里,道:“我像是怕他們笑話的樣子?”
“我總得盼著夫家好。”鶯時頰上已映出一片粉紅,伸出一根指頭輕戳在殷旭額上,將他抵開些,道,“你在外頭辛苦,不知我會心疼呀?”
好似已有多時未見鶯時有如此嬌俏的反應,殷旭心中大喜,并不惱她這會兒的出格之舉,反倒追著她那根纖細的玉指,嗅見了她腕上擦了的香粉味道,甜得很,也醉人。
他不顧兩人還在園子里,順勢攬了鶯時后腰將她徹底箍在懷里,目光更是深邃情濃,海一般漾著層層波濤,如何也平息不了,喉間發(fā)澀,聲音都啞了幾分,道:“知道夫人心疼我,你究竟動了什么心思?”
鶯時速速斟酌一番,再不閃躲,看似坦然地回應著殷旭,道:“壞心思。”
她過去純良嬌美,正是殷旭最喜歡的模樣,如今看他的眼神有了些微變化,平添了一絲嫵媚的狡黠,竟意外懾得殷旭有些失神,震驚之外又覺得多了趣味,便問她道:“什么樣的才叫壞心思?說來我聽聽。”
鶯時的指尖落在他衣襟上,輕柔地來回滑動,遲遲不肯給他答案。
分明隔著衣衫,但那被她指尖滑過的衣襟下頭卻莫名發(fā)燙,似著了火一般燒去了他心口,燒得他呼吸都亂了。
殷旭驀地捉住那只作亂的手,有些急切地追問道:“究竟是什么心思?”
鶯時自他掌中探出手指,緩緩扯住他的衣襟,看似將她拉向自己,她又踮起腳,貼去他耳畔,道:“家規(guī)第三條,殷夫人是要管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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