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殷旭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暫且將在馬車里與鶯時的一番談話敷衍了過去。
鶯時此時不提,仍專心跟隨玉學習打理幽淑園內的事務,臨近婚期時,已基本都上了手,算是小有所成。
原本這日正是隨玉和園中管事向鶯時匯報前月院內所有調度款項的日子,她一面聽著管事稟告,一面低頭看著記錄的賬本,確實有了些當家人的模樣。
殷旭因前一日回來得晚,今早起得遲,先去鶯時住處沒尋著人,才曉得她正在外苑過賬。
他到小廳時,隨玉正在外頭立侍,見侍女抬頭,他當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只在門外悄然看了片刻,轉身領著隨玉走開一些。
“如何?”殷旭問道。
“園內事務,小姐學得很快,已經都熟悉了。”隨玉道。
殷旭微頓,直接屏退了隨玉,再進小廳去見鶯時。
鶯時正研究手里的賬本,起先并未注意殷旭到來,直至他的身影完全將她籠住,她才回了神,捏著頁角的手收攏,稍后才收拾好思緒,抬頭去看他。
不防眼前的身影忽然濃了許多,微熱的氣息覆在她臉上,唇上印了一刻的柔軟,在她還未弄清楚發生什么之前,殷旭的面容已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笑吟吟的,顯然很是高興。
鶯時抿唇,似乎這樣便能即刻將他留下的溫度抿去,嗔他道:“仔細被人瞧見了。”
見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賬本上,殷旭去她身旁,俯身貼在她頰畔,問道:“我還不及這東西好看了?正眼都不瞧一瞧?”
鶯時笑睨他一眼,指尖輕輕劃過其中的幾行記錄,道:“這個要緊。”
殷旭只用余光一掃便曉得她在說什么,當下滿意得很,又佯裝不知,問道:“哪個要緊?”
鶯時將賬本往他面前移了些,道:“我還名不正呢,你的人,你自己看著辦。”
這幾行記錄有問題,殷旭是知道的,這么大個園子,下人總會做些手腳,不礙觀瞻的事,他不去計較,只是沒想到,鶯時眼尖,這就看出來表面做平的賬。
見殷旭不出聲,鶯時再翻了幾頁,又劃了幾行記錄。
殷旭含笑,往她頸間湊,嗅著她身上的香粉味,問道:“還有嗎?”
“最大的問題就是你。”鶯時站起身,走開幾步。
殷旭合上賬本,坐在鶯時方才坐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問道:“我有什么問題?”
“非要我做這個惡人給你指出來。”鶯時道。
“這可冤枉我了。”殷旭佯裝委屈道,“園子里的事,我原不多管,如今有了你,我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些事。你可得替我好好管管才是。”
鶯時反問道:“怎么管?我可是連個名頭都沒有。”
殷旭明白她的意思,笑聲悶在喉間,朝她招手,道:“過來,我給你想個辦法。”
鶯時方才走近,便被他一把拉到懷里,坐在他腿上。
她未怪他嚇唬人,反而跟著笑了出來,眼波盈盈,瀲滟著窗外明媚的秋光一般,道:“你說吧。”
他點了點她的鼻尖,道:“不想不管便沒煩惱了。”
“好,誰愛管誰管,對殷會首也一樣。”鶯時道。
殷旭不教她跑了,將她身子往懷里按,道:“我嘛,還是得夫人多管管的。”
“誰家夫人?誰家的也不是。”鶯時笑得雙眼彎起,雙臂摟著殷旭后頸,道,“我看園子里布置得也差不多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殷旭對此頗為受用,湊近她笑道:“那夫人可有要獎賞我的?”
他的期待如此明顯,鶯時自知逃脫不得,便以右手食指在唇上蹭了些胭脂,慢慢貼去他嘴角。
她動作又輕又柔,原不過眨眼便能完成的動作卻遲遲沒有結束,指腹虛虛地點著殷旭的嘴角,總是不肯就此落下。
那指上的胭脂香味忽地濃了許多,縈繞在殷旭鼻息,闖入他體內,似幽幽撓著五臟六腑,心尖都在發顫。
他迫切地想去嘗屬于她的味道,便偏過臉去想要親她的指。
哪知那一點嫣紅驀地自他嘴角劃過,指尖在肌膚上流下一道細微卻燙人的口子一般,最后輕輕一點,落在了他耳后。
柔軟的觸感自耳后本就敏感的地方開始,輕輕滑向被衣領束縛的頸間,力道越來越輕,之后只有指甲邊緣似有若無滑過,卻引得殷旭身子一震,眸光不由變得更深。
“送你的東西,可千萬帶在身上,晚上回來,我可要查的。”鶯時按住殷旭肩頭站起身,總算是從他懷里退了出來。
“你就知道我今天不會留在園子里陪你?”殷旭問道。
鶯時走去小廳門口,倚著門框回頭去看殷旭。
日光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出來,泛著淺淺光華,尤其籠在她臉上的那一片,朦朧似在夢中,可那自耳后散來的香味卻如此真實,正是那秋光里嬌美的身影留下的。
眼前的她美得迷離夢幻,鼻底又都是屬于她的味道,殷旭只想走近她。
然而他才起身,她便躲去了門扇后頭,只露了一雙眼睛出來。
像極了從前,像曾經的鶯時,正是他喜歡,想要一生去呵護的樣子。
殷旭看得有些恍惚,還不等他回神,門口的身影便不見了,只留下地上一道影子,看來嬌羞地很快離去了。
他能感覺到鶯時如今的變化,這種新奇的感受并不壞,甚至比過去的她更牽動他的思緒,給了他更多的滿足,他耳后的那一道隱約的紅痕便是最好的證明。
殷旭并沒有過多地將兩人之間微妙的改變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到一起,困境依舊在,但藏在他心中多年的那個心愿即將成為現實,其中的期待、圓滿能夠完全掩蓋住所有的辛苦與煩躁,至少在他真正成為鶯時的丈夫的那一日里,他終于感受到了久未的滿足與歡喜。
郢都商會會首成親當日,華康街上車馬如龍,城中與殷旭有交情的富賈、官員,有些即便只是賣他身后勢力面子的,也都到場祝賀,可謂一番盛況。
白蓁蓁前一日便受鶯時之命,提前入住幽淑園,今日早早起身,和隨玉一起服侍鶯時梳洗,更衣換裝。
婚姻大事,人生至喜之一,可哪怕一身艷麗的紅裙嫁衣在身,鏡中人始終未見多少歡喜,卻像是三魂六魄離了體,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隨玉正替鶯時梳頭,見她怔怔著全然不似當新娘的樣子,提醒道:“小姐今日與公子大婚,待明日便都要改口叫夫人了,應該高興才是。”
口中怪著鶯時的怔忡,隨玉也并不見得高興,說話同樣冷冰冰的。
白蓁蓁隨即道:“人在大喜時往往會不知所措,我看著鶯時便是太高興了,這會兒是覺得怎么都不夠表示自己心里頭的開心吧。”
鶯時看時辰還早,而自己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對隨玉道:“替我去看看文初,他若問起來,就說我還是有些緊張,請他待會兒多看著我點兒。”
隨玉這才滿意了些,語調有所柔和,道:“知道了,奴婢這就去。”
待隨玉一走,鶯時連最后一點偽裝都隨即卸下,拉著白蓁蓁道:“白娘子,我還是擔心。”
自從上一回跟云辛見面,鶯時往后再沒有得到過那個少年的消息,但從她了解到的信息里,今日她的這場婚禮必然會有風波的。
白蓁蓁自從入了幽淑園便聽過鶯時不止一次提起云辛的下落,她不了解如今鶯時的處境,只道她單純擔心云辛的安危,安撫她道:“他總是比我們有能耐,你不用太擔心。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像隨玉姑娘說的,還是應該高興些。”
鶯時看著鏡中嚴妝精致的這張臉,美則美矣,思緒卻回到了清水巷的院子里,沒有如今的熱鬧,只有天際星辰為她作證,只有她心上的那個人與他一起跪拜天地,以清風為媒,真正締結一世姻緣。
她與韓懸的婚禮那般簡陋又倉促,卻并不成為她心頭的遺憾,皆因她在世上還心系的人依舊視她如珍寶,愿意與她共經貧苦,不離不棄。
想起那一晚,韓懸小心翼翼地掀了她的蓋頭,跳動的燭火里,他們都纏繞著愁緒的眼底在那一刻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
只那一點點的甜,已足夠她與他攜手,一起面對將來所有的困苦。
他緊緊握著的手,即便拜了天地,行了禮,他也怕唐突了她,滿是歉意道:“對不起姣姣,為了給娘沖喜,讓你在這種時候嫁給我,委屈你了。”
他傾盡最后的家財救她,給她安身之所,護她劫后安穩,她無以為報。
她本未出孝期,但韓老夫人當時病重,試過許多房子都不曾見效,最后無奈,他們才有了這個決定。
她原本擔心自己重孝不祥,但韓家人并不介意,韓老夫人更因為難了她,很是抱歉。
她和韓懸也因此,并未在新婚當夜合巹。
韓懸告訴她,至少等她出了第一年孝期,也需等她過了及笄禮。
那夜紅燭燒了不多時便被韓懸吹滅,她合著嫁衣躺在床上,韓懸坐在床邊守著她。
她問:“定源,我們以后會是什么樣子?”
幽暗的新房里,她聽見韓懸溫柔地笑了一聲,看見床邊的身影坐得更直,認真地告訴她:“以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姣姣,你要相信我。”
她從未懷疑過韓懸,即便他猝不及防地永遠離開了自己,她也還是相信,她的以后,她跟韓懸的以后一定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她喃喃著,重復起韓懸曾經與她說的話,不覺眼眶發紅,淚便落了下來,“定源,我又要嫁人了……”
淚被抿入嘴角,深入唇齒。
苦,苦得發澀。
苦得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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