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外苑的喜樂聲漸漸傳了進來,房外的人聲也開始繁復喧鬧,是吉時將近了。
離去多時的隨玉終于回來,一面拿了蓋頭幫鶯時蓋上,一面道:“吉時到了,奴婢帶小姐出去。”
鶯時左右都有人扶著,她只問隨玉道:“今日來的都有誰?”
婚禮的賓客名單她未主動問過殷旭,也不敢確定武安侯或是長公主是否當真會出席。
隨玉說了幾個人名,都是和殷旭往來密切的商會同僚。
其中有一些,鶯時記得,曾經他們都和顧有容一起做事,她從前還見過,還以叔伯稱呼過他們。
一想到這些,鶯時不免又生苦澀、怨恨,只是如今無法表露,便只能悄然抓緊了握著白蓁蓁的那只手。
察覺到鶯時的異樣,白蓁蓁原想問什么,但有隨玉在場,她只得忍耐,繼續安慰她道:“不必緊張,再一會兒就將你交到殷會首手里了。”
鶯時看不見路,只由人攙著往外院去,聽著越發熱鬧的聲響,充斥滿耳的樂音,她只走得越來越慢,對即將開始的典禮越發地排斥。
隨玉不禁問道:“小姐怎么了?是不舒服還是……”
“沒有。”鶯時道,自白蓁蓁掌中抽回手,道,“白娘子也該入席了,有隨玉陪我便好。”
待只剩下他們主仆二人,隨玉問道:“小姐是有話要交代奴婢?”
“沒有。”鶯時繼續由隨玉扶著向前走著,“只是今日行禮之后,有些東西與從先就不一樣了,我與你的心卻該更往一處才是。”
“小姐做了府上女主人,需要應對的事自然更多,奴婢會更盡心輔佐,小姐可以放心。”隨玉道。
鶯時含糊應了一聲便再未說話。
待到行禮的大廳外,鶯時雖被蓋頭遮著看不見周圍的情形,可這般吵嚷的聲音,人聲與喜樂交纏在一起,她不用看都能想到眾人臉上的神情,至少都還有表面上做來的功夫。
感受到身前靠近了另一道身影,鶯時問道:“文初,是你嗎?”
“是我。”殷旭從隨玉手中接過喜綢,聽出她似乎有些哭腔,立即走近問道,“怎么了?”
鶯時只是搖頭,道:“先行禮吧,免得誤了時辰。”
殷旭橫了隨玉一眼,眸光微沉,與鶯時說話卻又溫柔,道:“我領你走,慢些。”
兩人在萬眾矚目下往大廳中間走。
“侯爺今日未至,賀禮送來了。”殷旭道她緊張,便索性低聲與她說話,也好分散一些精力,“方才忙著迎客,聽隨玉轉達了你的話,我是想去見你的,姣姣,這是我人生至今最高興的時候……”
一貫穩重的年輕會首在此時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所有人都能看得見,他的目光繾綣深情,自鶯時出現便再沒有從她身上挪開過,即便他的新娘還蓋著蓋頭。
交雜的人聲里,鶯時聽見不少對她和殷旭的稱贊之詞,想當初,她跟韓懸也是這樣被那些世叔、世伯夸的。
她能感受到殷旭愛意濃重的注視,透過蓋頭傳遞過來,卻像是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割在她心上,每走一步都會疼,都會讓她想起曾經每一滴被強行灌入她口中的藏紅花。
看著殷旭的衣角,鶯時攥緊了手中的喜綢,若非理智一直壓著心底翻涌不止的情緒,她怕是隨時能將這與殷旭相連的綢子丟了。
正努力平復著洶涌的心潮,鶯時聽見人群中傳來一聲“長公主到”。
整個會場頓時安靜下來,皆望向入園的方向。
“你先等我。”殷旭說完便去相迎李沁陽。
李沁陽姍姍來遲,是以致歉道:“是我來遲了,殷會首莫怪。”
說著,李沁陽身后的一隊侍從魚貫出列,各個手中都捧著物件,都是給殷旭的賀禮。
有一些裝撞在箱子里看不得真容,但有些則大方陳列在鋪了細軟錦緞的托盤上,有足六尺的東海珊瑚、一對碧玉如意等,皆是上品珍寶,可見李沁陽對這對新人的看重。
殷旭見狀,忙行禮道:“長公主如此厚禮,在下受寵若驚,多謝長公主。”
李沁陽的視線越過殷旭,看著不遠處的鶯時,道:“外頭的這些當真是賀禮,箱子里的是我給余小姐備下嫁妝。此時不便,還勞殷會首晚些時候轉交她。”
殷旭知道李沁陽喜歡鶯時,卻不曾料到這長公主能為鶯時花下這樣大的手筆,加之今日她親赴這場婚宴,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了然于心。
“我是來觀禮的,不耽擱你辦正事,別誤了吉時,行禮去吧。”李沁陽道。
殷旭卻堅持將李沁陽奉去上座后,才繼續與鶯時行禮。
見殷旭回到身邊,鶯時問道:“長公主說了什么嗎?”
“她當眾給你送了嫁妝來,如此恩典,稍后需親自謝過才是。”殷旭道。
“嗯,我曉得。”鶯時卻并不為自己受到當朝長公主如此禮遇而高興——
李沁陽給她的,都是她用自己的將來換來的。
但她確實不曾想過,李沁陽居然會給她準備“嫁妝”,顯然那些東西送得別有深意。
一旦走了神,鶯時便未曾留意禮官已開始唱禮,還是殷旭提醒她,她才行了第一拜。
拜的是天地,是那早已晦暗的天,與蕭瑟凄涼的地。
外人只知殷旭年紀輕輕便平步青云,都不曾真正知道他的身世,今日在這婚宴上,他無父母在堂,唯有一只據說是他已故養父留下的包裹設在主位,接受他和鶯時的跪拜。
殷旭對這位養父諱莫如深,幾乎不在鶯時面前提及,若非此次婚宴行禮所需,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主動讓鶯時知道那位養父的存在。
隨著與殷旭逐漸禮成,蓋頭下,鶯時的視線再次變得模糊,但當“夫妻對拜”的聲音響起,她終于落了淚,卻是咬緊了牙冠,生怕不一小心便有哭聲漏了出去,讓殷旭懷疑。
婚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一對正在行禮的新人身上,混雜著交頭接耳的談論,當真看來熱鬧非凡。
那紅蓋頭緩緩底下,正是要與殷旭禮成的那一刻,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喊的正是“有刺客”。
被遮擋的視線里只有殷旭迅速離開的衣角,不等鶯時反應,隨玉已到了她的身邊。
“奴婢帶小姐回避。”侍女機敏,立即將鶯時帶回了內院。
一直到入了新房,鶯時才揭下蓋頭,推著隨玉道:“你快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隨玉卻道:“外頭自有人看著,奴婢必須留在小姐身邊。”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除開那一句“有刺客”,鶯時完全無法知道其他任何信息,甚至于那一聲出自誰之口,又是誰遇刺,她也無從知曉。
很快,方享趕來,可也就在他到達的瞬間,有一隊李沁陽的隨身侍衛沖了進來,迅速將他們困在房中。
鶯時這才知道,遇刺的正是李沁陽。
當朝長公主在幽淑園遇刺,殷旭第一個脫不了干系,以至于園內所有人都遭到了審訊,鶯時也不例外。
盤問鶯時的正是侍衛長,面貌威嚴,即刻便讓她的腦海中涌現出了諸多不好的回憶。
隨玉和方享暫時被迫帶出去,當房中只剩下鶯時與侍衛長時,她內心的恐懼達到頂峰,只坐在床邊緊緊抓著身旁的床欄,多一眼都不敢去看侍衛長。
侍衛長始終與鶯時保持距離,依然肅容相待,直至又有侍衛抬進來幾只箱子,他才道:“余小姐勿怕,屬下是奉長公主之命給小姐送東西的。”
鶯時此時才回神,難以置信地看著幾步開外的陌生男子,道:“你說什么?”
“長公主明白余小姐的難處,盡管有些事不得不做,但禮未成,也算是個安慰。”侍衛長道。
鶯時起初沒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又聽他道:“箱子里的東西都是長公主給余小姐的陪嫁之物,余小姐要不要看看?”
鶯時又坐了一會兒才如夢初醒一般,意識到今日和殷旭的婚禮被中途打斷,他們之間便沒有真正完成婚姻之禮,哪怕往后還可能要做出些犧牲,但她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并不算嫁給殷旭。
當事實無法避免,需要靠這樣的理由來尋求安慰,何嘗不是可悲?
但李沁陽順手給了她這個自我慰藉的借口,也算得上是那長公主對她有心。
心中凄然,鶯時還得起身,向侍衛長欠身道:“有勞官爺向長公主轉達我的謝意。”
“余小姐放心,屬下定當轉達。”侍衛長道。
知道了這一出遇刺出自李沁陽的手筆,鶯時便不再如之前心驚膽戰,可現在到底是她的婚禮上出了亂子,殷旭還不知所終,她總要問一問。
“現在外面是什么情況?文初他,會有事嗎?”鶯時問道。
“都在計劃之中,余小姐不必擔心,至于殷會首……等時候到了,也就會讓他回來。”
“那要等到幾時?”
“這就要看殷會首想幾時回來見余小姐。”侍衛長始終畢恭畢敬,臨走前還不忘提醒鶯時道,“這幾箱東西是長公主非費了好些力氣才尋來的,余小姐一定親自看看。”
侍衛長離開,房內便只剩下鶯時一人。
像是侍衛長有意留下時間給他,隨玉和方享并沒有立即回來。
她雖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外界之事,但如今有了李沁陽送來的這顆定心丸,內心已然平靜許多,又因侍衛長的話,對身前那三口箱子生了好奇之意。
先前在婚宴上,殷旭便說了李沁陽為她帶來陪嫁,她原還覺得奇怪,可此時此時這些東西就在她眼前,竟是教她恍惚地以為,自己并非舉目無親,她的身后好像還是有支撐的。
而那三只箱子一直安靜地擺著,像是掩藏著什么秘密,等著她去揭開。
她在箱子前猶豫了多時,才選中左邊的箱子打開。
厚重的箱蓋開啟時有些費力,但當鶯時看清,才知道里面放著幾幅字畫跟一些文玩,有些眼熟。
她打開其中一幅字畫,一眼便認出了是曾經顧有容十分喜歡并且被仔細保存的一幅名家畫作,上頭好幾枚鈐印里就有一枚是顧有容的私印,是他極少用的字號,證明他曾擁有過。
只是這一幅畫已完全引出了鶯時對箱子里其他東西的興趣,她便將剩下的字畫一一打開,但接連幾幅都很陌生,好似那第一幅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心底的失落堆積,但她還是順勢又拿起了一幅。
打開的瞬間,鶯時心頭酸楚難當,熱淚徹底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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