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動作，只是靜悄悄的看著蕭何的動作。

        他凝視著窗外，周圍布滿了一種可以稱之為‘疏離’的氣場，那種氣場，有種讓人想把他抱在懷里的沖動。

        紅色的小點忽明忽暗，夏橙這是第一次看見他抽煙的樣子。

        不是她討厭的那種吞云吐霧，滿嘴黃牙，動作不堪的樣子，他就安安靜靜的坐在窗臺，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煙蒂，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天上的星。

        蕭何面上除了長長的悵然，沒有什么別的表情，夢中的場景那么清晰，其實，原本就是真實發生過的。

        每重演一次，那種記憶就在腦海里越深刻，每當他絕望時，每當他有所懈怠時，每當他沉溺于表面的幸福和滿足時，記憶就會提醒他，他還沒有未完成的事，他還肩負著很多的責任。

        事故之后，他就被他曾經喜歡的所謂‘二叔’送進了精神病院，度過了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天。

        當時發生的事情，他也是后來斷斷續續聽何叔說的，何叔當時被作為蕭宅的幸存者參與了案情調查，調查時間長達一周，這也是為什么蕭何當時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何叔的原因。

        何叔說，當時包括爸爸媽媽意外，死了的還有六個人，都是蕭宅老爺夫人最信賴的傭人。

        蕭宅主樓并不高，也就三層，按理說那么多房間隨便找個窗戶跳下去，最多骨折一下，也不至于造成這么多傷亡，可是，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為什么說蓄謀已久？因為就在火災前的半年，蕭何和小川貪玩，在坊間玩捉迷藏的時候，從二樓窗戶掉了下去，幸好掉到了草坪上，沒什么大事兒，但是這可嚇壞了當時年輕的爸爸媽媽。

        在愛子如命的女主人一聲令下，主樓大大小小的坊間都裝上了隱形的防盜床，就是這些窗戶，最后要了很多人的命。

        這件事情蕭何記得十分清楚，因為根本就是蕭萬澤提醒的媽媽，說小孩子頑皮，幸虧這次運氣好，還是要早做防范，不然以后出事后悔都來不及。

        就為裝上了防盜窗，他還生氣了好幾天，因為他不能經常在窗臺上喂鴿子了，從前那些鴿子都是很乖巧的落在他的窗臺上，自從他的房間裝上了防盜窗，鴿子們就再也不來了。

        然后，聽何叔說，那段時間其實爸爸一直和二叔有爭執，因為公司的一些什么事情，可是爸爸因為自己哥哥的身份，一直對二叔放任，可是二叔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越來越放縱。

        直到后來釀成大禍，爸爸再也包庇不了這個弟弟。

        然后蕭萬澤狗急跳墻，干脆下了死手，也許這么說也不對，畢竟聯想之前安防盜窗的時間，他這一步棋可能已經計劃很久了。

        直到現在蕭何都不是很明白，那些所謂的權力財富和地位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能讓一個人變成完全陌生的模樣。

        因為蕭何的年紀小，蕭萬澤作為蕭氏集團和蕭萬青血緣關系最親近的人，作為股份僅次于蕭萬青的第二大股東，接手了蕭氏。

        他成了名副其實的董事長。

        而他蕭何，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進醫院的時候是個陰天，蕭萬澤騙他說他生了很嚴重的傳染病，必須要住院，不然很快何叔和顧姨也會傳染的。

        當時，他的手指頭死死的巴在車門上。

        真的是用盡力氣巴在車門上，然后，蕭何就看著蕭萬澤，一根，一根的將他的手指掰開，沒有絲毫的憐憫和猶豫，他就那么絕望的被拖來然后一路拖著他進了醫院。

        又過了幾年，他才知道，爸爸早就立下過遺囑，要等他結婚后將股份轉交給他，如果自己意外死亡，財產將捐到福利組織。也許，就是這樣一句話救了他。

        而自己從那場大火中死里淘生之后，何叔把所有爸爸媽媽家遺留下來的產業都做了封存處理。把所有能派出來的人都用來保護他，最絕的是他花錢雇了狗仔，二十四小時跟著他。

        蕭萬澤后面想過動手，但都被各種原因擋了過去，而自己因為住了太長時間的精神病院，原本在醫學上就可以算作是受了巨大心心理創傷，就算本來沒問題也會被周圍的環境逼的有了問題。

        漸漸的，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他泯滅于眾人之間，就像一個真真正正的普通男孩子。蕭萬澤，漸漸放松了警惕，他開始張羅自己娶妻的事情，只要自己一娶妻，遺囑生效，自己又在他手里，他真的可以分分鐘得逞。

        蕭萬澤的一切計劃，都在夏橙出現的那一刻打亂了。

        因為蕭甜兒的‘嫉妒’，設計了當時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個‘堂哥’的堂哥和夏橙有了肌膚之親，她順勢娶了夏橙，趁一片嘩然之時，逃了出去。

        一去兩年，所有他在年少的夜里所學的一切，所有他在精神病院的角落里，床底下，樹枝上學到的一切，都有了用武之地。

        所有那些被塵封的產業，所有那些被遺忘的財產和人脈，在他在美國的兩年紛紛被喚起，所有一切造成當年慘案的人和事，他都調查的一清二楚。

        時間過去的太久了，久到何叔和顧姨變成了老何和顧嫂。

        久到燒成一片廢墟的蕭宅重建之后又染上了歲月的痕跡。

        久到當時那個懵懂的小男孩接替了他父親的職位和抱負重新成了蕭氏和蕭宅的主人。

        久到，他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不，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

        只是，只有一件事情他想不通。

        至今也沒有想通。

        指間的煙蒂慢慢縮短，直到開始變得燙手，他終于把煙頭從窗戶扔了出去，那點亮光在空中劃過一道靚麗的弧線，然后隱沒在濕漉漉的草叢之中，慢慢湮滅。

        他的目光回到熟睡的夏橙身上，耳畔又回想起夏橙說的話，說什么守著一個一段不屬于他的婚姻，說什么困著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他的氣息漸漸逼近。

        夏橙的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

        他終于雙手撐在夏橙身體的兩側，身體向前傾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夏橙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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