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發的這兩條信息，既表現了她對柯衍的親密和依賴，又表達出她感受到了他的關心，同時還撒了個嬌，表示愿意聽他的話。

        多么完美的兩性社交案例。

        靳月滿意地看著對話框，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柯衍的回復，倒也不甚在意。

        柯衍這種又忙又冷的高嶺之花，一看就不是能在社交軟件上跟人激情開聊的，回不回都無所謂，她的態度表達了就行。

        問候完債主，靳月點開跟石青的聊天記錄，翻了一下自己之后的工作安排，然后拿起她馬上要進組的劇本開始翻看。

        這部戲叫《變奏曲》，是一部成長型的雙女主劇，講述兩個身份背景天差地別的女孩互相救贖，陪伴著對方走出人生低谷的故事。

        靳月在劇里飾演家道中落的嬌氣千金溫敏敏，雖然跟她以前的角色算是一種類型，但劇中卻有很多復雜的內心戲，極考驗演技。

        她剛開始演戲的時候，什么都不懂，石青為了讓她不要那么沒眼看，給她接的戲除了花瓶就是家道中落小白花，而且都是配角。

        后來演技一點點提升，也才慢慢拿到更好、更復雜的角色。

        沒想到一場車禍讓她回到解放前。靳月看著劇本，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演好。

        石青顯然也是擔心的，不然也不會在已經開機的情況下還讓她安心在家休息，主要還是希望她能在家把狀態找回來。

        她拿出筆記本，對照著劇本一邊揣摩，一邊找感覺。

        窗外陽光正好，陣陣花草清香被微風裹挾著吹進來，舒適又愜意。

        而另一邊，寧城金融圈sl寫字樓柯氏總部，氣氛就沒有這么美妙了。

        -

        sl寫字樓在金融中心占據了絕對優勢的地理位置，充滿設計感的圓弧形大樓彰顯出集團的格調，平日里進出的公司員工也都一臉矜持，兼具高級白領的優雅和冷漠。

        可今天，這群高級白領卻一個個神色緊張，埋頭在自己桌前假裝忙著什么。

        私底下的員工內部群。

        【天啊，連孫總都開了，這波玩這么大嗎？】

        【何止被開！我剛剛去給樓上送東西，正好撞見孫總去總裁辦撒潑理論，直接被保安拖了出去，嚇得我趕緊躲進樓梯間】

        【u1s1，我總覺得小柯總還太年輕，這么大范圍開除集團高層真的hold得住嗎？】

        【還“小柯總”，人家實際主持集團工作都有七八年了，這兩年整天往國外跑你以為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培植自己勢力跟那些老人抗衡】

        【風水輪流轉啊，那些人當年聯合起來欺負人家孤爺寡孫，現在被長大后的孫子奪權也是活該】

        有人敬業地為集團高層變動操著心，也有人說著說著話題就跑偏到別的方向。

        【小柯總今年二十八吧？二十八歲的集團總裁……這妥妥的小言文男主配置啊】

        【補充一下：重要的是長得帥】

        【男主角已經備好了，不知哪位同仁能有幸成為女主，從此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

        【想什么呢你，小柯總已經結婚了好么】

        群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仿佛有無數粉色少女泡泡被戳破。然后眾人便開始瘋狂提問，勢要做瓜田里最狂野的那頭猹。

        【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我也是偶然聽到孫總跟劉總八卦才知道的。三年前老柯總不是一度病危嘛，小柯總為了安撫他，就娶了個對他癡心一片的十八線小明星。不過就是個擺設，一次也沒被帶到過重要場合。】

        一時間群里的人心思各異，有純吃瓜的，有羨慕的，也有躍躍欲試的，不過倒是統一了話頭。

        【小柯總看著冷，對老柯總是真的孝順。】

        -

        公司員工正在為高層動蕩小心八卦的時候，柯衍已經審批完了幾個重要文件，抬頭看了眼時間。

        程敬斌適時敲了敲門，得到示意后進門提醒：“柯總，可以出發了。”

        柯衍中午約了華章集團的章總吃飯，下午順道去城北新開的辰可mall視察。

        柯氏集團做房地產起家，近年來房地產市場本就萎縮，資源又被集團老人牢牢把控在手中，柯衍索性另辟蹊徑，去國外深造的同時，從國外市場入手，逐步將業務范圍向高端商業區和高級酒店擴展，旗下的c·kmall現今更是成為歐美首屈一指的高端商業圈。

        柯衍帶著一眾助理從總裁辦出來，一路上路過的所有部門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靜謐與高效。到了一樓大廳時，這種靜謐被打破了。

        “柯衍。”

        成熟優雅的女聲從大廳角落的訪客等待區傳來，前臺與門衛的太陽穴都忍不住突突開始跳。

        這人是剛被開除的亞太地區房產部總經理劉明婕，在剛剛名為“人事變動”實為“開除”的名單名單里位列第四。

        原本她也是要跟一眾高層一起被“請”出去的，可是人家走了之后又回來，禮貌又端莊地坐在訪客區靜等，門衛也不好將人趕出去，只好讓前臺將此事稟告總助辦。

        總助辦已經知道了，那應該就不關她們什么事了吧。

        兩個前臺互相對望一眼，默契地眼觀鼻鼻觀口裝作什么也沒看到。

        “小衍，”劉明婕走到柯衍面前，換了個親切一點的稱呼，“雖然已經不在公司任職，但我也算在柯氏呆了大半輩子，臨走之前，有些事想要叮囑你，有空跟劉姐聊聊嗎？”

        說完，她還隨手撥弄了下自己優雅的卷發，雖已年近四十，卻依然散發著成熟女性獨特的魅力。

        柯衍身后，包括程敬斌在內的一眾助理都對這個女人敬佩不已。

        在柯衍奪回主動權之前，這個女人跟著自己的情人，亞太地區總裁鐘耀威沒少給柯衍設絆子使陰招，而如今鐘耀威倒了，竟還能噙著一臉笑意跟柯衍講條件。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笑著的美女。

        劉明婕很有信心，她雖然靠美色上位，但在職場上也是有真事的，柯衍若是能得她相助，在集團動蕩的當口絕對大有助益。

        然而她預想中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因為柯衍并沒有理會她，不光沒有理會她，他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身后的總助程敬斌便已經上前禮貌地請她出去。

        “劉女士，您現在已經不是集團內部人員，下次來訪請提前預約。”

        劉明耀有些氣悶地繞過他，追著柯衍的腳步繼續往前：“柯衍，給我十分鐘時間，你不會后悔的。”

        因著是女人，程敬斌不好上手，可劉明耀不斷上前糾纏，什么都沒做就已經紅了眼眶，他只能讓一眾助理將她與柯衍隔開。

        眼看柯衍就要走出大廳，劉明耀使出全力推開身邊的人，不顧一切跑到柯衍身邊，聲音中甚至帶上幾分急切的哭腔：“你不能這么對我！”

        柯衍腳步頓住。

        劉明耀見他終于停下腳步，仿佛見到一線希望般，轉而用哭泣賣慘的招數。

        “我為集團奉獻了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我老公去得早，我一個人養大孩子，你現在開除我，讓我孤兒寡母怎么活，柯衍，柯總！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她哭得梨花帶雨，即便是知道她什么德性的人，也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惜。

        然而程敬斌卻下意識看向柯衍，在聽到對方開口的那一刻，他心底浮現出兩個大字——完了。

        “劉總。”

        柯衍淡漠開口，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但他帶著職務的稱呼依然讓劉明耀內心竊喜。

        可下一秒，他的話便讓她渾身降到冰點。

        “你若是不滿現在的處境，我可以讓人將你與鐘總在集團的所作所為送一份給你兒子，讓他來評價一下是否公道，你覺得呢？”

        劉明耀瞪大雙眼：“你不能這么做！”

        “將劉總好生請出集團。”

        柯衍吩咐了一句，便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門，再沒給劉明耀一個眼神。

        開往城北的車上，程敬斌向柯衍匯報了集團正在接洽的幾個項目，又跟他碰了下最新調整后的行程安排，全程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點小馬虎。

        雖然柯衍一如既往地沒什么表情，但他跟隨柯衍多年，自然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明顯多了幾分的寒氣——

        柯衍特別討厭女人哭。

        不是一般男人對女性哭泣的無措和不耐，而是一種抵觸到極致的深惡痛絕。每當有人在他面前哭，他的心情都會變得非常非常差。

        膽戰心驚地匯報完工作，車內逐漸安靜下來，程敬斌正想著要不要暗示司機放個舒緩溫柔的音樂，便聽柯衍手機響了兩聲。

        在這種時候，可千萬別有人繼續敗壞boss的心情。

        程敬斌見柯衍沒注意自己，悄悄瞥了眼屏幕——內容沒看清，但看頭像，似乎是太太？

        太太以前幾乎沒有主動找過柯總，嚴格扮演著協議中約定好的角色。如今大概以為自己真的跟柯總夫妻恩愛，所以跟柯總的聯系也多了起來。

        可惜她的一腔熱情沒有得到回復。柯衍掃了一眼短信內容，就把手機收起來在車上閉目養神。

        心情好像還是壞壞的。

        程敬斌從小心翼翼中分神可憐了靳月一秒，不知道柯衍的冷漠會不會打擊到她對恩愛夫妻的幻想，畢竟醫生說她現在最好不要受什么精神上的刺激。

        -

        靳月現在的確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無他，激動。

        她對著鏡子自己找感覺試戲，開始表現還十分造作，可多翻了筆記本幾遍后，卻逐漸找到了感覺。

        可能身體對演戲還存留著潛意識的反應，當她沉下心來仔細感受角色時，她仿佛覺得自己就真的變成了戲中的溫敏敏，感受著她的喜樂和哀傷。

        她連午飯都沒出去吃，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反復揣摩著溫敏敏前期的天真和后期的堅韌。

        傍晚時分，柯衍回到家。

        戰戰兢兢一下午的程敬斌剛松一口氣，便聽管家上前匯報：“先生，太太待在屋里一整天了，午飯都沒下來吃。”

        柯衍將外套遞給管家，腳步不停往主臥走去，程敬斌也立刻跟上。

        到了主臥門口，柯衍敲了下門，門內卻沒有回應，只隱隱有嗚咽聲傳來。

        程敬斌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又是哭。

        柯衍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靜等了一分鐘，門內還是斷斷續續地嗚咽聲，他便直接打開了臥室門。

        門開的那一刻，嗚咽聲轉變成了喜不自勝的笑聲——

        一面巨大的穿衣鏡被拖到臥室中央，靳月站在鏡子前方，演繹著溫敏敏親眼看見母親與奶奶燒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這是她世上僅存的兩個親人，卻以最慘烈的方式離她而去。

        她的淚水從悲痛，一點點轉變成絕望，最后只剩下空無一物的空茫。

        靳月不敢相信自己的哭戲能表現出如此豐富的層次，幾乎是剛從戲里出來，就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嗚嗚……嘿嘿嘿…嗚嗚嗚……”

        戲中的悲痛還沒有完全退去，她忍不住一邊哭，一邊欣慰地笑。

        聽見門聲，她下意識扭頭，汪汪淚眼與掛著笑容的嘴角拼湊出一個詭異而僵硬的表情，直直向門口望去。

        空氣瞬間陷入死寂。

        在柯衍令人窒息的視線中，靳月無力地動了動嘴，不知從哪里開始找補。

        然后下一秒，她便開始抑制不住地打起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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