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梗手術(shù)，如果醒不過來的話，只有兩種可能，死亡，或者植物人。

        不用柯衍說，靳月也能感受到，這位讓他休息日主動上門拜訪的魏老師，對他來說很重要。

        靳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反應(yīng)了一下，才輕聲問：“……要不要我去幫忙？”

        “不用，醫(yī)院什么都有，也不需要我們做什么，”盡管這么說，柯衍的聲音中還是透露出一絲疲憊，“剩下的只有等。”

        “你先在家休息吧，不能陪你了，抱歉。”

        “沒關(guān)系，”靳月張了張口，徒勞的安慰最終也沒能說出口，“那你……有需要的話，叫我。”

        “好。”

        掛掉電話，柯衍隔著窗戶繼續(xù)望著魏明英。

        她今年還不到六十歲，可是看起來已經(jīng)像七十多的老太太了。

        明明教他的時候，還被稱為學(xué)校里的不老女神。

        她剛開始教他的時候是初一，這么一想，也過去十幾年了。

        那時候他因為父母的變故，思想鉆進了牛角尖，不愛說話，更不愛參與校園生活，整個人陰郁又冷漠。

        魏明英作為他的數(shù)學(xué)老師，主動關(guān)心他、照顧他，叫他來家里吃飯，還跟老公楊磊一起帶他去爬山、劃船、釣魚……

        他們填補了一個少年對父母的渴望，讓他重新走進正常生活。

        初中畢業(yè)后，他也依然跟魏明英保持著聯(lián)絡(luò)，每年會到魏家里玩幾趟。

        后來楊磊因病去世，魏明英一人獨居，柯衍更是定期來看望。

        中秋、春節(jié)等不必說，情人節(jié)因為是魏明英和楊磊的結(jié)婚紀念日，也是他必來的日子。

        柯衍想想又有些后怕。

        要是他今天去得晚一點，魏明英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而她現(xiàn)在能不能醒，還是個未知數(shù)。

        “阿衍哥哥，先來吃點東西吧。”

        蘇云芷推門進來，沖柯衍揚了揚手里的東西。

        柯衍沒什么胃口，但是一想還要守著魏明英，他不能倒下，就還是走到沙發(fā)旁打開了餐盒。

        “多謝。”

        “謝什么，”蘇云芷輕聲說，“魏老師這樣，我也很難受，可是卻幫不上什么忙。”

        說著，眼眶就紅了。

        她其實并不認識魏明英，只是因為跟柯家比較熟，所以知道這個對柯衍來說特別的存在。

        今天，她也是知道柯衍會去看望魏明英，特地去同一個小區(qū)“偶遇”的。

        沒想到魏明英突發(fā)腦梗，救護車在小區(qū)里鬧出了極大的動靜，她原本準備的“走錯門”方案沒用上，就順勢假裝成聽到了小區(qū)里的議論，特地來醫(yī)院看望柯衍的老師。

        柯衍低頭安靜吃飯，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情緒，只淡淡說：“生老病死都是常事，人只能學(xué)著接受。”

        “可是我還是好擔心……魏老師人那么好……阿衍哥哥，你一定也很擔心吧，你可以說出來，有我陪著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柯衍打斷道：“不用，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柯衍似乎不太想看到她傷心的樣子。

        蘇云芷發(fā)現(xiàn)這一點，暗恨自己考慮的不夠周全。

        魏明英還沒事，哭喪著臉太不吉利了。

        當然，這么好的機會，走是不可能走的。

        蘇云芷抿抿唇：“沒事，我還是留下來吧，能幫一點是一點。”

        柯衍：“不用，有護士和護工。”

        蘇云芷：“……那也不是病人家屬嘛，阿衍哥哥你要是需要臨時離開一會兒之類的，病人身邊有個人還是好一點。”

        柯衍為魏明英安排的最好的病房，每個時段都配了一個護士和兩個護工，無間歇看護。柯衍本人都可以不用守在這里，更何況蘇云芷。

        只是她一直不肯走，柯衍不想跟她在病房外因為這種小事喋喋不休，便不再說什么。

        留不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明英能不能醒過來。

        醫(yī)生說，她最好是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醒過來，越往后拖，就越有植物人的風險。

        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距離手術(shù)結(jié)束已經(jīng)兩小時，魏明英沒有醒。

        下午五點，魏明英沒有醒。

        晚上八點，魏明英沒有醒。

        蘇云芷又提了晚飯進來，柯衍吃了幾口飯，給靳月回了條“沒醒”，然后繼續(xù)等待。

        晚上十點，魏明英依然沒有醒。

        距離手術(shù)結(jié)束才剛剛十個小時，柯衍已經(jīng)感受到了時間的難熬。

        這二十四個小時，會都這么過去嗎？

        柯衍走到玻璃窗前，凝望著魏明英。

        突然，他感覺魏明英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然后是又一下。

        跟過來的蘇云芷也看清了，忍不住驚呼：“魏老師動了！”

        -

        【醒了】

        手機一震，將靠在床上無意識神游的靳月拉回神來。

        靳月連忙劃開手機，看到柯衍說魏老師醒了，也長舒一口氣。

        靳月：【太好了，醒了就好】

        她剛剛上網(wǎng)搜了很多腦梗手術(shù)的相關(guān)信息，還咨詢了下柯家的家庭醫(yī)生。

        能醒來，相當于就闖過了鬼門關(guān)，不再有生命危險，但是一些身體機能還是要靠后期慢慢恢復(fù)。

        后續(xù)的恢復(fù)因人而異，有人能完全恢復(fù)到手術(shù)前的狀態(tài)，也有人會留下失語、手腳不聽使喚、偏癱等后遺癥。

        她想多叮囑幾句，再多問問那位魏老師現(xiàn)在的癥狀。

        可是一想，柯衍那邊有專業(yè)的醫(yī)生團隊，哪里需要她叮囑什么，而且現(xiàn)在病人剛醒，柯衍肯定也沒時間跟她匯報細節(jié)。

        幫不上忙，就別添亂了。

        靳月手指頓了頓，重新敲下幾個字：【老公照顧好魏老師，也照顧好自己。如果需要幫手，隨時叫我。】

        過了一會兒，柯衍給她回了個“嗯”。

        靳月看著這條消息，猶豫好久，最終放下手機。

        什么都干不了的感覺好差。

        她又呆坐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從床上一躍而起，往樓下跑去。

        魏老師已經(jīng)醒了，那柯衍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換件衣服，或者休息一會兒。

        以他的風格，在醫(yī)院肯定不好好吃飯，她可以給他熬點粥備著。

        魏老師剛做完手術(shù)，也應(yīng)該注意飲食，再給魏老師熬一份清淡營養(yǎng)的蔬菜粥，等柯衍回來的時候帶去，或者她找人送去……

        對啊，她可以去給柯衍和魏老師送飯啊，怎么就知道在一邊干著急呢！

        送完就走，絕不添亂。

        靳月這么想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給柯衍熬一個五谷雜糧粥，給魏老師熬一個胡蘿卜菠菜粥，兩個鍋一起熬，也不浪費時間。

        等粥的功夫，她又準備了兩個小青菜，然后去找了兩個保溫飯盒。

        粥好了，靳月把小青菜和粥裝到保溫飯盒里，然后飛速穿上衣服，拎起飯盒去玄關(guān)換鞋。

        剛換了一只，門口處就傳來一陣開門聲。

        柯衍推門而入。

        他看到門口的靳月，開口問：“這么晚了要去哪？”

        “你怎么回來了？”靳月也同時開口，然后向他舉舉手里的保溫飯盒，“我正想去給你和魏老師送個飯。”

        柯衍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唇角也露出一個輕松的笑：“今晚可以不用過去了，魏老師的妹妹在照顧她。”

        “哦哦，那我就先放起來吧，”靳月點頭，“魏老師狀態(tài)還好嗎？”

        “嗯，雖然幅度不大，但目前四肢都可以正常活動，其他方面也沒有什么異常。”

        柯衍松了松領(lǐng)帶，把手里的盒子放在玄關(guān)柜上，心態(tài)放松之后，少有地帶上幾分玩笑意味，“我的份也要放起來嗎？我可是帶了禮物回來的。”

        禮物？

        靳月這才注意到玄關(guān)柜上的那個盒子。

        緞帶裝飾的白色禮盒，看起來像是裝花束的盒子。

        所以，柯衍回來的路上，特地去給她買的花嗎？

        心底迅速蔓延上來的喜悅讓靳月掩飾都無從掩飾，只覺唇角有了自己的意識，恨不得立刻翹到天上去，還要拉一條華麗的燈帶，好讓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知道——我老公給我買了花花！

        她連忙掩飾地輕咳一聲，低下頭假裝查看手上的飯盒：“那我給你盛到碗里吧……怎么還買禮物呢，都已經(jīng)這么晚了……謝謝老公。”

        柯衍看她這副開心的樣子，眼中閃過幾分寵溺，又有幾分可惜——如果這花是他自己買的就好了。

        他把盒子遞給靳月：“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吧。”

        “好。”

        靳月打開盒蓋，九朵白色的香檳玫瑰混著藍色滿天星被扎成漂亮的花束，每一朵都嬌艷欲滴，惹人喜愛。

        “好漂亮啊，我好喜歡！”

        她正要伸手把花抱出來，就聽柯衍又說了一句——

        “這花不是我買的，是云芷本來要送朋友的。她跟我在醫(yī)院待到太晚，就直接把花送我們了。”

        天上華麗的燈帶瞬間全部熄滅。

        靳月伸向花的手頓住，愣愣地問：“云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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