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醫院嗎？沒聽你提起呀。”

        靳月緩了緩心虛，才又輕聲問。

        柯衍摸摸她的頭，幫她提起飯盒率先往廳里走：“進來說。”

        在餐桌前坐下，柯衍打開飯盒取出小青菜和粥，這才慢慢解釋：“她今天正好路過附近，聽說了魏老師的事特地來醫院探望，一直陪我到最后。從醫院出來以后，她才想起車上還有這束花，就送給我們了。”

        靳月沉默地坐在對面，沒有說話。

        ——原來，這花是蘇云芷送的。

        ——原來，今天蘇云芷一直陪著柯衍。

        剛剛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諷刺。

        說諷刺似乎不太準確，靳月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算什么。

        壓抑中，摻雜著些許沒緣由的憤怒和委屈——

        蘇云芷為什么會聽說魏老師的事？又憑什么跑到醫院探望？

        她是不是之前就知道魏老師和柯衍的事？

        是了，她從小跟柯衍一起長大，自然對柯衍的事很了解。

        不像她，在柯衍出門前才知道魏老師的存在。

        心中的壓抑越來越濃，幾乎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靳月只能把花慢慢放到餐桌上，淡淡應了聲：“哦，這樣啊。”

        柯衍緩緩撥著碗里的粥，掃了眼靳月的表情。

        從他說花不是自己買的開始，靳月就不像他剛拿出花時那么開心了。

        是因為……花不是他買的，不夠有誠意？

        ——禮物這種東西，轉送確實不像話。

        是他考慮不周。

        既然考慮不周，那就更正。

        柯衍沒有想太多，馬上補充一句：“嚴格來說，這束花算云芷的禮物，不是我的。我明天重新買一捧給你。”

        不開心寫在臉上，被看出來了吧。

        這可不行。

        靳月有些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好啊，謝謝老公。”

        說完之后，靳月又覺得，自己不開心也沒什么不對。

        本來就是柯衍的錯。

        他怎么能讓蘇云芷在醫院陪他一整天，還將蘇云芷的花送給她？！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柯衍不說那句彌補似的話還好，說了以后，靳月心里壓住的那些小委屈全都轉化成了躍躍欲試的作勁兒，想方設法地冒出來作一作——

        此刻靳月的腦海小劇場里，她甚至已經在拽著柯衍的衣領逼他立誓再也不理蘇云芷。

        柯衍不但沒生氣，還好聲好氣哄著她。

        不僅承諾買花，還要明天帶她一起去看魏老師，讓她陪著他忙前忙后，并且在蘇云芷再來別有用心地“探望”時，帶她一起感謝對方，表現出“內人”和“外人”的區別！

        光是想想就讓人渾身舒暢。

        可真干是不可能的。

        現實中的靳月還是乖巧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摳著手手陪柯衍吃飯。

        算了。

        柯衍也累了一天了，就這樣吧。

        想要作妖的靳小月如同一個被吹起來的氣球，不斷膨脹膨脹膨脹之后，最終也沒能炸開，而是無聲地自己癟了氣。

        也沒有那么差，起碼，明天可以收到新花花。

        這次是柯衍買給她的花花了。

        -

        第二天，柯衍果然如約重新送了她一捧花。

        只不過靳月看到花的時候，柯衍已經出門了。

        豪華寬敞的客廳里，空無一人。

        禮盒靜靜躺在餐桌上，和孤零零的靳月相對而立。

        靳月上前打開禮盒，看到里面的花時，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辛辛苦苦拼湊起來的小心心被人重新扎了一刀——

        雖然盒子不一樣，但主花明顯是與昨天相同的進口白雪公主，連造型和包裝紙的配色都跟昨天很像，仿佛按照蘇云芷買的花重新定做的一樣。

        ……

        怒火和委屈都沒勁兒生了，只覺得無力——

        世界上怎么會有人能做出這么令人發指的事？

        為什么？

        而她又造了什么孽，會喜歡這種人？

        就因為她對柯衍是騙婚嗎？

        靳月突然想到自己造的孽，一時梗住，再也沒法繼續聲討柯衍。

        什么叫天道好輪回？

        這就是了。

        她欺騙柯衍，裝作深愛對方的樣子騙取了對方的金錢和庇佑，所以現在面對著挑釁到眼前的綠茶婊，她也沒有底氣理直氣壯地跟柯衍要求什么，更沒有立場去指責對方什么。

        是她一開始就做錯了。

        而柯衍昨天的行為，甚至不能稱為“錯”。

        怪來怪去，竟然怪回了自己身上。

        靳月在椅子上坐下，覺得眼前的花越看越刺眼，眼不見為凈地連花帶盒推到一邊。

        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她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堆，卻始終沒想起來——她昨天不知真相時，是如何在柯衍面前夸那束花的。

        手機一震，柯衍破天荒主動給她發信息：【醒了嗎？】

        靳月掃了花一眼，冷漠回復：【嗯。】

        柯衍：【花放在餐桌上，吃完飯再拆。】

        他今天行程很趕，又不忍心為了一捧花提前把靳月叫起來，就把這捧特意定制的鮮花放在了餐桌上，等她自己去拆。

        至于喜不喜歡，不用多問。

        他昨晚看到了靳月有多喜歡這款玫瑰。

        今天的這捧是早上剛從美國空運來的，比昨天的更加鮮妍，包裝也是按她喜歡的樣式找人定制，她看到了一定開心。

        而靳月這邊，看到這句卻忍不住想——難不成他是知道自己拆完會氣得吃不下飯，才特意叮囑自己吃完再拆的？

        可惜晚了，已經拆了。

        靳月：【好的呢。】

        她陰陽怪氣的“好的呢”，在柯衍眼里，完全是乖巧的答應。

        柯衍沒有多想，把手機收了起來。

        靳月等了一會兒，發現柯衍那邊似乎結束了聊天。

        所以他是打電話來火上澆油的嗎？

        靳月忍不住深呼吸——

        莫生氣，莫生氣。

        氣出病來無人替。

        “姐夫又出去了嗎？”

        靳陽打著哈欠下樓，看到靳月，隨口問了一句。

        “嗯。”靳月不走心地應了一聲，腦子里仍是一團亂。

        靳陽湊過來看了一眼桌上的花，“呦，這就是姐夫給你買的花吧，挺好看啊。”

        靳月沒說話。

        靳陽瞅瞅她的表情：“你咋啦，得虧我親眼看見了這花，不然還以為別人給你送的是花圈呢。”

        他說著，又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問：“你吃醋了？因為姐夫昨天跟那個什么……云芷姐姐在一起？”

        “云芷姐姐”幾個字的發音十分陰陽怪氣。

        靳月目光刀一般刮向他：“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本來想下樓倒水，看你們在溫情時刻，我就沒打擾。”

        只是沒想到他姐夫這么剛，情人節跟別的女生一起過、帶著別的女生給的花回來也就算了，還都如實說出來了？

        不愧是他姐夫。

        只是眼前這位姐顯然是憋著氣呢，他心里這么想也不敢表現出來。而且靳月怎么也是他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親姐，雖然感情不和，但也不好放她在這里氣死自己。

        “姐，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自亂陣腳’？”靳陽問。

        靳月抬眼瞥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他。

        她再怎么不濟，也還沒到需要一個半大毛孩子幫她解決感情問題的地步。

        靳陽對她的態度半點不在意，自顧自把話說完：“人家只是在姐夫面前刷了下存在感，你這邊就暗自生起了悶氣，甚至還因為這悶氣跟姐夫鬧別扭。一旦鬧起來，人家什么都不用繼續做，你就會自動把姐夫推向人家的懷抱。注意哦，是你推的，你甘心嗎？”

        靳月：“……”

        “這就是綠茶的可怕之處。”靳陽圍著桌子邊轉悠邊說，“當然，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感受。就算蒼蠅沒吃你東西，但天天圍著你的東西轉，不時在上面停一下，也夠讓人惡心……”

        靳月：“……？”

        她舉手打斷了靳陽：“我送你去上學，就學的這些東西嗎？”

        靳陽毫不心虛地說：“學校哪能學到這么高深的東西，我都是從自己的生活經驗里悟的！你不要打岔，聽我跟你說。”

        靳月：“……”

        “綠茶前期的行為，一般都是為了讓對手自亂陣腳，引發對手和攻略對象之間的內部矛盾，有了內部矛盾，她才能趁虛而入。那你反過來想，只要沒有內部矛盾，綠茶是不是就沒有趁虛而入的機會了呢？”

        靳月：“……”

        很好，靳陽還是個學院派的情感專家。

        “你其實應該跳出來，用上帝視角看一下整件事情，”靳陽說到重點，敲了敲桌子，“以我姐夫的性格，絕對不會跟蘇云芷有什么首尾。如果有了，那他昨晚就不會回來，更不會把那束花帶回來。”

        蘇云芷利用的正是這一點。

        柯衍心里越是敞亮，就越會毫無芥蒂地將與她有關的事說給靳月。

        可他說的越多，也就越會刺激到靳月。

        因為靳月已經發現了蘇云芷的心思，她無法像柯衍那樣正常地看待兩人相處。

        這些事情，靳月都明白。

        她這兩天心亂的根源，并不僅僅因為蘇云芷的所作所為。

        還有一部分，來自于這幾天新的認知——對于柯衍，她也有了那種斤斤計較的占有欲。

        她希望對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屬于自己，她希望對方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有自己相伴，她希望對方所有的心思只有自己能懂……

        她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將所有對柯衍心懷不軌的人都摒除在兩人的世界外。

        可惜這些她都做不到。

        “在這種基礎上，你就更應該維護好跟我姐夫的關系，表現出對她一點都不在意。等那個時候，就是她該慌了，等她一慌，自然就會露出馬腳。所以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靳月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順嘴搭了句：“怎么做？”

        “去醫院啊，陪著我姐夫！昨天你就應該去，說不讓你去你就不去，怎么那么聽話呢？如果再遇見蘇云芷，你就大大方方感謝她，謝謝她一直惦記著你老公……的老師。”靳陽豎起食指比劃了一下，“這個停頓很關鍵！領悟到沒有？”

        見靳月沒什么反應，他直起肩背，重新情景模擬了一遍。

        “謝謝你一直惦記著我老公……”

        “……的老師！”

        靳陽一邊說一邊眨了眨眼，唇角一勾，像極了西游記里明明是反派卻非要裝成良家女子搞事的女妖精。

        “還拿什么東西啊，太客氣了！”

        靳陽強調：“學到沒有？拿捏住正室的勁兒！還有‘我老公……的老師’這句停頓！一定要當著我姐夫的面說，嚇死那個綠茶婊！”

        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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