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什么表情？不是說晚上沒飯局么？這下雨也不耽擱你什么事兒吧？”

　　“我是替你可惜啊！看這風(fēng)刮的，這雨勢估摸著不會小，看樣子你今天想回家的可能性不大哦……哈哈！”

　　肖安和說是說可惜，但這可惜的未免太表面了些，都哼起了小曲兒。

　　“我說肖院長，你就巴不得我在這陪你是吧？”

　　“殷先生，這話你可千萬別說啊，這要不是你用錢折服了我，我這地兒每天都是有人待的，不大的醫(yī)院，熱鬧還是蠻熱鬧的。”

　　“是么……”

　　殷時修輕哼了聲，

　　“不過沒人像我這么……“熱情”吧？”

　　“你那是熱情么？這要不是你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只有一臺畫面不太好的電視作陪，你會和我多話？”

　　“哦，敢情你不是聽我太太的囑咐，而是你存了私心想讓我陪你聊天這才不借我手機和電腦用？”

　　殷時修下巴微抬，看著這個保養(yǎng)較好的半百中年人一眼。

　　肖安和這臉皮絕對算不上薄，但殷時修這么一說，似乎還是戳中了某些真相，搞得他這也是老臉一紅，繼續(xù)辯解道，

　　“殷總，你雖然是金主，但咱也不能太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啊你說是不？”

　　“得了，肖院長，和您聊天是我的榮幸，我樂意的。”

　　“哦？話改的這么快？”

　　“怎么說，您也是長輩呀。”

　　“……不對吧？”

　　肖安和忙看向殷時修，“咱兩是一輩兒的吧？”

　　“肖院長，還真不是。”

　　“不是么？”

　　“你想我，我老婆才幾歲啊？”

　　“……二十三？還是二十四？”

　　“二十三。”

　　“……”

　　“咱們要是一輩兒，那您和我老婆豈不也就是一輩兒了？”

　　“……”

　　“您不能這么占便宜啊，都半百了快。”

　　殷時修開著玩笑道。

　　肖安和聽殷時修這么一說，嘀咕道，“也是哦……這殷太太今年才二十幾歲……哈哈！”

　　嘀咕完轉(zhuǎn)身收著藥用器械，收到一半，眉頭一攏，忙看向殷時修，

　　“什么我占人便宜！是你太會占便宜了吧！殷老和我家那老爺子不是一輩兒的？”

　　“額……”

　　“娶了個年紀(jì)小的老婆，就想著把你自個兒的輩分也拉小啊？”

　　“咳咳……”

　　殷時修輕咳了一聲。

　　看著肖安和的身影，只覺得這個獨居著，一個人開著這么一家醫(yī)院的中年男人像個孩子似得。

　　這幾日的相處下來，對于肖安和的性格，殷時修多少也算是掌握了些許。

　　完全就是一個老小孩兒的性格。

　　一個……有些孤獨的老小孩兒。

　　“噼里啪啦”的……

　　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戶上，風(fēng)未停，枝葉搖晃著，真怕這風(fēng)勁兒再大上些，樹枝都會被折斷。

　　天已然是一片漆黑，窗玻璃上能映照出病房里的一切，像面鏡子似得。

　　“這秋雨一下，北京城是真的要入秋了吧。”

　　殷時修喃喃說了聲。

　　肖安和脫了白大褂，走到殷時修身邊，問了句，

　　“怎么辦？今兒沒人給你送晚飯了，咱吃啥？”

　　“咳咳……”

　　殷時修被口水給狠狠嗆了一下，一臉震驚的看著肖安和，

　　“肖院長，我記得你們這醫(yī)院提供伙食的吧！”

　　“之前是提供的……后來不是就只有你了么，營養(yǎng)師我就給放假了。”

　　“放假？人放假你還給發(fā)工資？”

　　“所以不發(fā)呀！”

　　“……”

　　殷時修目光一沉，看著這個明明有錢到爆，卻又在某些地方摳的要死的肖大院長。

　　“額……你太太天天都給你送飯，就算你太太不送過來，你家的傭人不也是會給你送么……再配個營養(yǎng)師不是浪費么？”

　　“好，浪費。”

　　殷時修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然后肖院長，您告訴我，咱們今晚吃啥？”

　　“唔……我不是在問你么？”

　　“你是醫(yī)生啊！病人都能解決，還要醫(yī)生做什么？這不是您老說的么？”

　　“殷老弟啊，您別激動別激動。”

　　這一下子連稱呼都拉近了，聽的殷時修心都跟著瘆的慌。

　　“那我們點個外賣？”

　　“肖院長，我提醒你一下，我是個病人。”

　　“你現(xiàn)在恢復(fù)的很好了，真的。”

　　“現(xiàn)在恢復(fù)的好，你這樣不善待我，以后還能恢復(fù)的好么？”

　　“一準(zhǔn)兒能，我是個醫(yī)生，我的病人能不能好好的恢復(fù)，我一準(zhǔn)兒一的比誰都清楚。”

　　“……”

　　“訂披薩吧？”

　　“我是個病人……”

　　“知道知道，我是說我自個兒定個披薩，給你定碗粥。”

　　肖安和說著竟是真的沒打算再聽殷時修的意見，就直接用手機在網(wǎng)上訂起了餐。

　　殷時修對吃的其實也沒那么在意，也就是實在無聊才和肖安和扯上這么兩句。

　　不過……

　　大抵人都是這樣，對另一個人愈加的熟悉起來，也就下意識的想再多了解幾分。

　　肖安和……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不知道他和老院長肖開誠之間到底有著什么樣的矛盾，讓一個有著一流醫(yī)學(xué)技術(shù)的醫(yī)生走這樣的偏門。

　　醫(yī)者仁心。

　　那身白大褂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如今這個仿佛是掉進了錢眼里，只為有錢人治療看病的老醫(yī)生，最初穿上白大褂的時候，懷著的應(yīng)是那一顆救死扶傷的心。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

　　這一場暴雨來的又急又猛，沖刷著北京城的條條馬路，沖刷著這個酷暑夏季帶來的一切……

　　“咔嚓”……

　　樹枝還是斷了。

　　殷時修嘆了一聲，

　　“這么大的暴雨，交通問題肯定不少。”

　　肖安和這邊剛訂完餐，一聽殷時修這么說，忙拍了下腿，

　　“是哦！這外賣肯定得堵在路上……完了，咱得啥時候才能吃上飯？”

　　“……”

　　殷時修輕輕的吐了口氣，看向肖安和，

　　“肖大院長，您真的是一點兒飯都不會做？”

　　“我會啊！”

　　“那您做點兒不就成了？”

　　“可一粒米都沒有，咋做？”

　　“……”

　　殷時修此時真的是對這位肖大院長佩服的五體投地。

　　“嘿嘿，得，就這樣吧，反正餓一頓也餓不死。”

　　“……”

　　殷時修眨眨眼看著肖安和。

　　只見肖安和雙腿一抬，目光有些悠遠的看著窗外，

　　“想當(dāng)初我年輕的時候，一臺手術(shù)七十二個小時……喝上一口水，啃兩塊壓縮餅干的時間那都是擠出來的。”

　　“肖大院長。”

　　“恩？”

　　“我是個病人。”

　　“咳咳……外賣肯定會到的，你別著急哈。”

　　殷時修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不由得打趣的問肖安和，

　　“話說您的孩子都在國外，等您老了，怎么辦？還打算一個人過？”

　　“怎么？不能一個人過啊？”

　　“不是……只是好奇問問，一個人過定是可以，只是……不覺得孤單？”

　　“殷老弟，什么是孤單？”

　　“……”

　　“你這幾天是不是挺孤單的？”

　　肖安和笑著問殷時修，“每天就巴巴的等著你太太過來，我在這陪著你，你也不覺得開心。是不是？”

　　“如果沒了那人，那再多人湊在一起，也是孤單。”

　　“……肖院長，你突然搞這么文藝，我都有點兒不適應(yīng)。”

　　“哈哈！”

　　兩人玩笑之際，樓下的門鈴響了。

　　肖安和眼睛一亮，

　　“哦？外賣到了！哈哈！”

　　“……”

　　殷時修無語的笑笑。

　　肖安和下樓開門，殷時修心下倒是牽掛著蘇小萌，也不知道到家了沒有。

　　一會兒得借肖安和的手機用一下，打個電話回去。

　　“殷太太……”

　　肖安和開門后看著這幾乎是淋成了落湯雞的蘇小萌，傻了眼。

　　“殷太太……”

　　肖安和開門后看著這幾乎是淋成了落湯雞的蘇小萌，傻了眼。

　　蘇小萌趕忙躥了進來，這手上的傘，傘骨都被風(fēng)給吹散了架，此時破破爛爛的連傘面都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

　　“外頭的雨真的是大的要命，這小區(qū)里頭都堵住了，車子進不來。就從小區(qū)門口到這里，你看我這淋得……”

　　小萌一邊抱怨的說著，一邊哆嗦的抖了抖身體。

　　“下這么大雨，你還過來做什么呀？怕我照顧不好你丈夫啊？”

　　肖安和打趣的問著。

　　“別說，我還真是挺怕的。”

　　蘇小萌把破傘就放到了門口，關(guān)上門，身上還在滴水。

　　“衣服都濕光了……你這怎么搞？”

　　肖安和問。

　　“沒事兒，一會兒換一套時修的衣服先穿著。這么大的雨恐怕今晚我也得在肖院長這兒借宿咯。”

　　蘇小萌接過肖安和遞過來的毛巾，擦著自個兒的頭發(fā)，一邊擦著一邊問道，

　　“時修呢？睡著還是醒著？”

　　“醒著……你來了，估計他要更清醒了。”

　　肖安和笑道。

　　蘇小萌看了肖安和一眼，總覺得這話里有話似得，上了樓，殷時修的病房門本也沒有關(guān)上，蘇小萌這一上樓，殷時修便看到了。

　　見她這身上還在滴水，不由得皺起了眉，

　　“下這么大的暴雨，你怎么還過來了？”

　　“我不放心你啊，我昨天過來的時候，見廚房里啥都沒有，怕你沒晚飯吃啊。”

　　蘇小萌擦頭發(fā)的毛巾搭在頭上，走到病房的衣柜邊就打開衣柜，從里頭坑了件襯衣和休閑褲出來，

　　“我穿你的了啊。”

　　“……恩。”

　　殷時修應(yīng)了聲，蘇小萌拿著衣服就進了病房里的內(nèi)設(shè)洗手間。

　　沒一會兒，小萌就走了出來，頭發(fā)還濕漉漉的，

　　“怎么不吹干就出來了。”

　　“沒事兒，不冷，餓了吧？我從超市里買了點小米過來。”

　　蘇小萌說著就要準(zhǔn)備去廚房做飯。

　　“去超市買小米？什么時候？”

　　殷時修的眉頭又不自覺的皺了一下。

　　“就是剛從公司出來嘛，天氣一下子就變了，阿素打電話來說會有暴雨，我要是回趟家拿了做好的飯菜再過來，估計就過不來了。”

　　蘇小萌隨口解釋了一下，

　　“那我就直接去超市買了點小米，幾個雞蛋還有一點腸，做個小菜混個晚飯還是可以的。”

　　說完，小萌便下了樓。

　　殷時修還想開口讓蘇小萌把頭發(fā)吹干了再去弄晚飯，人影已經(jīng)轉(zhuǎn)出了房間。

　　肖安和走了過來，訕訕的笑著，

　　“你這老婆真是好的沒話說了……”

　　殷時修揚起眉頭，看著肖安和道，

　　“羨慕吧？”

　　“我告訴你，我還真不羨慕，我老婆在世的時候也是賢妻良母！”

　　看著肖安和提起自己已經(jīng)逝世的妻子時那眉飛色舞樣兒，殷時修便知道這肖院長也是癡情人啊……

　　眼底沒流露太多的悲傷，畢竟這些年過去了，再沉重的悲傷也已經(jīng)被人慢慢消化掉了。

　　但看肖院長以這樣的能力，家庭，財力，這么多年一直單著，又聽他總時不時提起自己已經(jīng)逝世的妻子，便知他對妻子的至深用情了。

　　蘇小萌人進了廚房就開始搗騰。

　　煮小米粥真不是洗了米加了水就能煮出一鍋好粥來的，米煮開了之后要用小火煮，人拿著個勺子在一旁配合著攪拌。

　　這么煮，米粥的稀稠才能掌握的最好，米粥也才最香。

　　殷時修開了病房里的電視，北京電視臺正在播報這有關(guān)傍晚開始的這場大暴雨情況。

　　突如其來的大暴雨造成了好幾起交通事故和嚴(yán)重的道路堵塞。

　　電視上播報著，窗外的瓢潑大雨還在下著，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聽著都有些嚇人。

　　蘇小萌把小菜炒好后抽了個空“蹭蹭蹭”的跑了上來，把手機遞給殷時修，

　　“給家里打個電話吧，本來答應(yīng)了雙兒煌兒今天要帶他們來看你，誰知道突然下這么大的雨。”

　　“……好。”

　　殷時修接過手機時碰著蘇小萌的手，順勢就握住了，

　　“手這么涼？”

　　“是么？”

　　蘇小萌愣了一下，而后忙縮回來，

　　“那你別握了，冷著你。”

　　“萌萌，你現(xiàn)在完全是把我當(dāng)孩子看待啊？”

　　“沒有啊。”

　　“還說沒有？”

　　“就是把你當(dāng)弱勢群體看待，怎么？你還不服啊？”

　　“下這么大雨，你就不該過來，外頭都出了好幾起交通事故……”

　　“你好啰嗦呀！我不過來你吃啥？餓著呀？”

　　“晚上就是不吃也不打緊，更何況肖院長也已經(jīng)訂過了餐。”

　　蘇小萌瞇著眼看著殷時修，良久，

　　“行，那我回去了。你們等外賣吧。”

　　說完，蘇小萌轉(zhuǎn)身就要走。

　　殷時修忙拽住她，

　　“不是，留下留下，現(xiàn)在走更不安全。”

　　“殷時修，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把你當(dāng)兒子照顧，就是要你能好起來，和以前一模一樣！別嘰嘰歪歪的，比我爸還婆媽呢……”

　　“……”

　　蘇小萌說完很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

　　殷時修能說什么？表達出自己不愿被老婆當(dāng)兒子一樣照顧？

　　那估摸著他再也沒機會被她當(dāng)丈夫看待了。

　　看著她身上穿的這套實在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袖子卷了好幾道，所在手腕上像是戴了個厚重的圈兒。

　　腳上也是，寬松的休閑褲被她穿出了長裙的味道。

　　她又下樓，得繼續(xù)盯著晚飯……

　　殷時修眼底蘊含著的那抹平靜的溫柔和這窗外狂風(fēng)驟雨的呼嘯形成強烈的反差。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追她，一點點的想要了解她，愈發(fā)的了解，愈發(fā)的著迷。

　　還記得那時候……

　　羞怯的小女生被未婚先孕的事實嚇的驚慌失措。

　　還記得……

　　怕她不肯生下這孩子，自己編了多少謊言，用了多少手段。

　　不過，真的也有些不記得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哄騙的她和自己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那借口一定幼稚極了。

　　記得……

　　那時候，他追著她，她躲著他，防著他……

　　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又謹(jǐn)慎又疏忽，回想起來，剛開始的那一年，發(fā)生的種種就像流沙，想要控制卻又流失于掌心。

　　這時間，說起來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小時六十分鐘……

　　可這一回首，又快的像穿過一回時光機般。

　　暴雨持續(xù)不斷的打在窗玻璃上，重重的打著，像是要把這窗玻璃給打破似的。

　　“吃飯咯！”

　　喊出聲的是肖安和，手里端著個盤子，擺了兩樣醬菜，一小盤炒菜。

　　床邊上放了個不高的折疊桌子，肖安和把小菜放好后，拉過一旁的輪椅，攙著殷時修，讓他撐著床面移到輪椅上。

　　“小心，粥來了哦！”

　　蘇小萌用抹布端著煮粥的鍋走了上來，穩(wěn)穩(wěn)的放在小桌子上，鍋蓋一揭開，這鍋里頭的粥借著鍋底的熱度還在翻滾呢！

　　香味也隨著這騰騰熱氣傳開。

　　“真是好手藝！”

　　肖安和這么一聞，不由得贊嘆道。

　　蘇小萌坐在一邊，一邊往碗里盛粥，一邊悠悠道，

　　“肖院長，您可千萬別奉承我啊，煮個粥而已，就這么夸？怎么？怕我批評你給我丈夫訂外賣吃的事情啊？”

　　“咳咳……殷太太啊，我這真不是奉承你。什么叫煮個粥而已？”

　　肖安和接過蘇小萌給他盛的一碗粥，勺子攪了攪，

　　“這把看起來簡單的東西做到好，比把那些看起來就難的東西做到好難的多。”

　　“……”

　　“像你說的，這煮個粥而已嘛？電器那么多，電飯煲的功能越來越全，現(xiàn)在大家都講究養(yǎng)生，市面上還有專門用來煮粥的產(chǎn)品，煮個粥能是難事么？”

　　肖安和笑道，

　　“但要我說，再好的產(chǎn)品，它也煮不出殷太太今天端上來的這一鍋粥。”

　　蘇小萌臉上帶著笑，盛了一碗給了殷時修這才給自己盛粥，

　　“肖院長，就您這……還不是在奉承我啊？”

　　蘇小萌自個兒是覺察不出這粥做的和別人做的有什么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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