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099】嫁妝
“哎喲喂,哎喲喲喲喂!好疼啊!疼死個人啦!”
“哎喲!哎喲!!喲喲喲!太疼啦!”
王府后院,自審堂里頭傳出殺豬一般的叫聲。
自審堂,取自孔夫子所言,“吾當三日,自審吾身”之意。
瑞肅王府內眾人,但凡犯了錯,上至世子、二位貝勒以及兩位格格,下至管家、婢女、嬤嬤,但凡犯了錯,就會被關進自審堂,思己之過,省其言行。
不同的是,主子們若是犯了錯,只需禁足、面壁。
下人們若是犯了錯,后果則要嚴重一些。
往往要被打罵一頓,關進自審堂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視其所犯情節輕重再決定關上幾日。
碧鳶趴在長條板凳上,被兩個提醒魁梧的嬤嬤壓制住身體,邊上,一個嬤嬤手里持著板子。
板子尚未落下去,小丫頭片子就鬼哭狼嚎的。
幾個執行家法的嬤嬤簡直要被生生氣笑了。
這個丫頭片子,板子都還沒落在她身上呢!
王妃下了命令,要給碧鳶一個教訓,無論如何,便是要做做樣子,她們當下人的,就只能照辦。否則回頭王妃問起,她們可不好交代。
“碧鳶丫頭,別叫了。盡可能身子放松。不然這般僵直著身子,板子落在身子上,只會更疼。“
執行嬤嬤已是相當有經驗了,開口勸道。
“嬤嬤你說得倒輕松。這板子都要落身上了,這是說能放輕松,就能夠放輕松的事兒么?”
碧鳶先前確乎是,這會兒聽了嬤嬤的話,便知道是要來真的了,那眼淚便從眼眶里爭先恐后地涌出來,一邊抽嗒嗒地哭,一邊顫抖著身子抹眼淚。
見狀,執行嬤嬤索性也不再勸了。
總歸,回頭吃苦的,還是她自個兒。
“哎!三貝勒,您不能進去,三貝勒,三貝勒……”
執行嬤嬤的板子尚未落下去,便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兒動靜。
三貝勒臨容推開擋在前面的自審堂,闖了機進來。
碧鳶趴在長條凳上,她的裙孺被拉起,只穿著白色的褻褲,看見門口的三貝勒,著實呆了呆。
小丫頭也不知道趕緊把裙孺給拉下來,還是執行的嬤嬤動遵從男女之別,趕忙替碧鳶把裙孺拉好。
“抱歉。”
臨容只看了一眼,便極為風度地背轉過身,同時命令幾個嬤嬤們以及跟進來的兩名護院都先出去。
“三貝勒……”
“怕什么?回頭若是額娘問起,我自會一力攬下來。還是說,本貝勒使喚不動你們幾個奴才了?!”
臨容平日里是一貫帶笑的,是以府中奴仆也不怎的懼怕他,今日這位三貝勒臉上卻是全然沒有任何的笑意,整個人都冷冰冰的,話有說得這般重,幾個嬤嬤哪里還敢再說什么,她們對三貝勒恭敬地彎了彎腰,全部退下了。
“碧鳶見過三貝勒。這次多虧貝勒您了。”
碧鳶這會兒也從長凳上爬下來了,小丫頭還在哭哭噎噎的,可見這次著實受了不小的驚嚇。
就這樣,倒也沒忘了禮數,還是給貝勒爺納了納福。
臨容聽見她的聲音,料想她衣著應當是已然整理完整了,這才將轉過身。
知道妹妹身邊這個丫鬟自幼膽子變小,臨容臉色稍緩,“不必行這些個虛禮。我且問你,小明珠跟那姓謝的在姜陽究竟發生了何事?怎的小明珠對那姓謝的態度前后發生如此之大的轉變?你快如實招來,可是那姓謝的對東珠使用了什么威脅的手段?還有凝香呢?怎的你們這次回來,不見凝香同你們一起回來?統統都說予本貝勒聽,不許有任何的隱瞞!”
碧鳶是一臉的茫然,“發生了何事?格格跟姑爺在姜陽沒發生什么事啊……”
臨容已經做好心里準備,比如在姜陽,小明珠被迫跟謝逾白同住一間房,或者是被迫同居過幾日,回來后才會對謝逾白態度有如此之大的轉變,未曾想,真相倒是沒聽說一句,倒是聽了碧鳶對謝逾白的稱呼,當即炸了毛,他打斷了碧鳶未說完的話,咬牙切齒地道,“姑爺?!你喚那姓謝的姑爺?!他跟東珠二人一未拜過堂,二未正式成過親,他算哪門子的狗屁姑爺!好你個碧鳶,是不是那姓謝的重金收買了你,以致本貝勒問你話,你這般避重就輕,還對其如此諂媚?!”
碧鳶聽了三貝勒的話,心里頭是極為委屈,三貝勒這話可太傷人了,她碧鳶是那種重金收買,就會出賣格格的人么?
可她只是一個小婢女,哪里敢跟主子嗆聲,只扁了扁嘴,悶聲為自己辯解道,“是格格吩咐的。格格特意交代了,要我跟凝香兩人以后都要稱呼謝大公子為姑爺,不僅如此,日后對待姑爺,定要像伺候她那樣,還說……還說……”
臨容只聽了前面幾句已是氣血往上涌,明知道聰明的,就應該就此打住,以免活活給氣死,卻還是自虐一般地追問道,“你家格格還說了什么?”
“格格還說了。日后不許我跟凝香二人有任何對姑爺不敬的地方,否則就讓我們自行離開。”
臨容聽后,心中不可不大大為之震動。
碧鳶跟凝香二人,都是自小就伺候東珠的。
從東珠逃婚也讓二人跟著,便知曉東珠將這兩個丫頭看得極重。
可為了一個謝逾白,東珠竟對兩個丫頭下了那般嚴重的命令!
臨容只覺有一道雷,又有一道雷兜頭劈下,劈得他是頭暈目眩,耳鳴昏聵,偏生他自個兒還要巴巴地找那雷劈自個兒。
仿佛身上的力氣都被掏空,臨容很是有些有氣無力地問道,“按照你這么說,凝香便是因為對那姓謝的不敬,所以東珠就讓她自行離開了?”
提及凝香,碧鳶眼神一黯,“這個倒不是的。”
“你這丫頭!能不能不把話說一半留一半?!你快把你們在姜陽那幾日,事無巨細,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說與我聽!”
碧鳶本來膽子就小,被臨容這么一吼,方才止住的眼淚又有卷土從來的趨勢。
“給本貝勒憋回去!今兒事情沒交代清楚,就不許給我哭!”
這眼淚又不是旁的什么東西,哪里是能夠收放自如的?
臨容不吼還好,這一吼,碧鳶又給嚇得啪嗒啪嗒掉眼淚。
臨容簡直是被氣得沒脾氣了。
他焦躁地在房間里踱著步,“你能不能別哭了?”
“你對她發什么脾氣?再則,碧鳶這丫頭自小膽子就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把你那臭脾氣收一收。”
門外,臨允跨過自審堂大廳的門檻,邁了進來,不甚贊同地瞥了弟弟一眼。
臨允不是一個人來的,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世子臨淵。
臨容驚訝地問道,“二哥,大哥?你們兩個怎么也來了?”
“你說我們還能是為的什么?”
兄弟兩人對視了一眼,均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擔憂。
很好,看來二哥和他一樣,也是來問碧鳶這丫頭關于東珠跟那姓謝的在姜陽究竟發生何事的。
不必問,想來大哥定然也是為此而來了。
竟是兄弟三人全部都想到了一塊兒去,都是來詢問碧鳶葉花燃跟謝逾白兩人在姜陽所發生之事的。
三個人,六雙眼睛,齊齊地落在了碧鳶的身上。
“嗝——”
被三位主子同時盯著瞧,碧鳶連哭都忘了,很沒出息地,打了個哭嗝。
……
“按照碧鳶那丫頭的說法,似乎自那姓謝的將她從深林那場大火救出,醒來后就對那姓謝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總不至于當真就跟那話本、小說里頭寫的那樣,就因為謝逾白對東珠有救命之恩,小明珠便想著以身相許了吧?且不說東珠從來不是沖動的性子,就說她為了她那個戀人都不惜逃婚了,謝逾白救了她一命,她就移情別戀了?這根本說不通啊。大哥、二哥,你們說,小明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瞞著咱們啊?大哥,二哥,你們兩個好歹也說一下你們各自的看法,別盡是我一個人說啊。”
問完了話,臨容他們幾個也沒為難碧鳶,直接做主讓碧鳶先行回棲鸞閣。
凝香既是已被東珠打發走,身邊沒個貼心伺候的人,他們也著實不太放心。
兄弟三人也從自審堂出來。
臨容是越想,越想不通。
以身相許,移情別戀這事兒要是擱在旁的女人的身上,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就信了。畢竟這男女之間的事兒本就沒什么道理可言。
可這兩件事同一時間發生在小明珠的身上,臨容只感到不可思議。
東珠自小就是一個非常有主意的人,性子倔,她認定了的事,那還是九匹馬都拉不回來的。
姓謝的就那么能耐,一次英雄救美,就讓東珠為他移情別戀,芳心暗許了?!
臨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半晌,也沒聽見來位兄長有任何的回應,他不由地住了聲。
許久,臨容吞吞吐吐地出了聲,“大哥,二哥,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個意思啊,你們這么悶聲不吭的,弄得我這心沒著沒落的。難不成,難不成你們認為東珠當真是對那姓謝的動了真感情了?!”
說到后頭,嗓音便又不自覺地揚高。
臨淵、臨允兄弟二人,又是一陣出奇地沉默。
按照碧鳶所說,東珠自那場大火里死里逃生,醒來后,不僅僅主動對謝逾白百般靠近,后來,竟又為了謝逾白同那她原先的戀人也分了手,就連跟那位有著故舊牽扯的凝香,也讓其自動離開了,除了東珠當真對那謝歸年動了感情,他們實是想不出,還能有什么理由,能夠令東珠這般一反常態。
事實上,比起東珠是否對謝逾白當真動了心這件事,他們更為擔心跟在意的還是方才在棲鸞閣,額娘所說的那一番話。
他們的確是一開始就知道,東珠跟謝逾白的這樁婚事,是一場利益性質的聯姻。他們不愿唯一的妹妹成為政治斗爭的獻祭品,因此在東珠策劃逃婚一事上,他們便均不約而同地暗中出了手,順利助東珠逃婚。
否則,就算是大婚當天瑞肅王府的警備再松懈,東珠跟凝香、碧鳶兩個丫鬟,一共三人,目標這般顯著,哪里就能夠那般順利地逃婚。
他們以為,就東珠的婚事一事上,阿瑪應該是跟他們達成共識的——即東珠的幸福勝過于一切。
然而眼下看來,是他們太過樂觀了。
聽額娘的意思,父親不但一心想要東珠嫁與謝家,而且,竟還抱著復興大晏的奢望?!
不說謝家在這件事上究竟是何態度,即便是阿瑪同謝家達成了某種利益上的交換,謝家同意傾助財力匡扶皇室復興大晏,可若是一朝失敗呢?
承國的當權者又豈會輕易放過謝家,放過瑞肅王府?
屆時謝家首當其沖,已經嫁與謝家的東珠又其能夠全身而退?
退一萬步,便是謝家拒絕了,那在謝家的東珠,又將置于何地?
誠如額娘所言,阿瑪這分明是,要犧牲東珠以圖復國的大業!
“那謝逾白是什么人?魁北謝家又是什么地方?東珠若是當遠嫁魁北,到時候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行!明日那姓謝的要是真敢上門來!我就放阿黃咬死他!”
臨容雙手握拳,上下用力一碰,自以為想了個絕佳的主意。
臨淵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了弟弟一眼,未發一言,拐去他自己的住處暉院去了。
“二哥,大哥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臨允拍了拍三弟的肩膀,淺嘆了口氣,“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
有時候,無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
碧鳶全須全尾地從自審堂出來,心底卻并沒有太好受。
此前,格格也沒交代過回去后,在姜陽所發生的事情必須要守口如瓶。
因此,世子跟兩位貝勒問什么,她也就如實答了。
回棲鸞閣的一路,碧鳶是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她回答完之后,三位主子的臉色并不那么好看,特別是三貝勒,臉上那股子嚴肅的模樣是她以往從未瞧見過的。
碧鳶腦子笨,她擔心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放她走前,二貝勒還特意交代了一聲,他們來過自審堂找她問話一事,就不必讓東珠知曉了,以東珠知道他們探聽她的事,會不大高興。
以格格的性子,倒是卻是會不太高興世子跟兩位貝勒打聽她的事情的,碧鳶當時沒有多想也便答應了下來。
回到棲鸞閣之后,是越想越覺得心里頭踹踹的。
“你說今天晚上兄長,二哥還有三個都去自審堂找了你?”
碧鳶回到棲鸞閣,聽其他婢女說,小主子在沐浴,便沒有冒然闖進去。
葉花燃在里頭聽見碧鳶說話的聲音,就吩咐碧鳶進來。
碧鳶一見到小格格,就跟那迷路的小狗兒終于找著了主子,頓時找到了主心骨,完全把二貝勒臨允的交代給拋到了九霄云外,叭叭叭倒豆似的,把今天晚上世子,兩位貝勒找過她問話的事情,一股腦地都告知給了小主子知曉。
葉花燃已經從底下人的口中得知碧鳶同她一起回來后,就被額娘借故帶去了自審堂。心底自是為其擔心,還想著遲點便派人去打聽打聽碧鳶的情況,不曾想,她這邊還沒派人去打聽,碧鳶就自個兒回來了,更沒想到,三位哥哥竟然不約而同地一起去找了碧鳶。
葉花燃左肩鎖骨受了傷,動作難免受到影響,
回到棲鸞閣,主事嬤嬤就告訴碧鳶小主子受了傷,要碧鳶這幾日定要小心仔細些伺候。
碧鳶聽說小格格才剛回府就受了傷,自是嚇一跳,可那管事嬤嬤也沒細說格格到底是怎么受的傷,就催她趕緊過來服侍小主子了。
碧鳶如今見小格格穿衣服動作都有些遲緩,小臉便皺成了一團。
她趕緊連忙上前,替格格將褻衣給穿好,想起晚上世子跟兩位貝勒找過她的事,神情又是一通不安跟沮喪,“嗯。格格,奴婢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碧鳶也知道自己腦子笨,帶過她的嬤嬤就曾說過她,說她說話常常不經過腦子,遲早有一天該闖大禍。
她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是不是當真闖大禍了,簡直快要哭出來。
葉花燃吩咐外頭的婢女進來把水盆端出去,葉花燃走至床邊,掀開被子坐進去,轉過頭,這才看著碧鳶道,“你跟我仔細些說說,你都跟哥哥們說了什么?”
碧鳶立在一旁,全部都照實說了。
葉花燃在心底淺淺地嘆了口氣。
嗯,很好,基本上是事無巨細,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說到底,這事也怪她。
在姜陽時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回來前她忘了交代碧鳶一聲。
倒不是姜陽的事情有多不可對人言,只是哥哥們都是對她相當熟悉的人。她自被歸年救下后,對其態度便驟然發生了變化,哥哥們必然會往深處去想。縱然哥哥們決計不會想到她是死過一回的重生之人,總歸會為她擔心。再則,若是被其他人知曉,難免也會橫生枝節。
是以,她跟歸年在姜陽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自然是沒有辦法再扭轉,為了不讓碧鳶太過愧疚,又不至完全不往心上去,葉花燃只好道,“無妨,你也只是照實說而已。只是日后若是無論任何人問起我跟歸年在姜陽所發生的事情,你便揀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去回即可,無需這般事無巨細——”
葉花燃交代到一半,忽地思及碧鳶不是凝香,沒有凝香的那股子通透。
她不可能沒有辦法知道哪些是是歸類于無關痛癢的范疇,那些事不是,是以,她又補充了一句到,“若是不太清楚哪些事情是屬于無關痛癢的范疇,那么你便謹遵一個原則,即,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盡可能地少開口也便是了。清楚嗎?”
碧鳶還當真是不太清楚何為無關痛癢的范疇,她也知道自己笨,不過,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道理她還是懂的,于是給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奴婢知曉了。”
過了一會兒,碧鳶忽然想起些什么,她眨了眨眼,“不過,格格您說日后不管任何人問起咱們在姜陽發生的事情,都不要多說。那要是邵姑娘問起呢,也不要多說嗎?”
重生之后,葉花燃還是第一次,從他人口中提及邵瑩瑩這個人。
若不是碧鳶提及,她倒是險些忘了,承國十年,邵瑩瑩同白薇母女二人還住在她瑞肅王府里頭。她們住著瑞肅王府的雕梁碧瓦,吃著瑞肅王府供給他們的錦衣玉食,最后,里應外合,連同外人,令瑞肅王府成了一片火燒的廢墟。
說起來,她似乎是回府之后,便沒有見到白薇、邵瑩瑩母女二人。
白薇慣會做人,自小,就對她比邵瑩瑩這個親生女兒還要好,即便是連對她大聲說話,都是從未有過的事。她是那樣地溫柔可親,以致,在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地想,要是白姨是她的額娘那該有多好。
現在想來,何其諷刺。
白薇分明是深知,她們母女二人想要在這瑞肅王府安身立命,就不得不討他們一家的歡心。
上輩子,白薇也確實做到了。
她跟三位哥哥,不但由衷地敬愛她,亦是將邵瑩瑩也視為他們真正的兄弟姐妹。
按說,她險些死在西郊的那場深林大火中,今日自姜陽而歸,白薇跟邵瑩瑩硬是迫不及待地上趕著對她噓寒問暖,怎么都不該是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人影才是。
垂眸掩去眼底的嘲諷,葉花燃聲音清冷地問道,“邵姑娘呢?”
碧鳶替葉花燃將床頭一半的軟紗張放下,“奴婢聽府內其他人說,邵姑娘陪著邵夫人一起,于幾日前,去雞鳴寺為您祈福去了。”
去了雞鳴寺?
前世,葉花燃是同謝端一起,坐上了那列北上的列車的。
她自是無從得知,上輩子白薇跟邵瑩瑩是不是也以她祈福的名義去了雞鳴寺。
“邵夫人同邵姑娘兩人經常去雞鳴寺嗎?”
“是呀。格格您忘了,邵夫人跟邵姑娘每月初一、十五,都是要去一趟雞鳴寺,為您抄經祈福的。不過這幾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想來邵夫人跟邵姑娘真的是很擔心您,這才又去了雞鳴寺。”
葉花燃如今是披著十六歲鮮嫩的殼子,實際上,有些記憶到底是模糊了。
被碧鳶這么提了一嘴,倒是想起來了,的確有這么一回事。
她幼年時,一場大病,大夫為她診斷,斷言她的病癥乃是大兇之兆,讓阿瑪跟額娘要有心理準備。阿瑪跟額娘自是不肯輕易放棄,遍請多方名醫,但效果甚微。白薇便日日跪在佛堂前,為她誦經祈福。
說來也巧,盡管她那場病癥來勢洶洶,后來竟當真熬過了那場冬天。
大夫說她是福澤深厚,命不該絕。
白薇也在一旁喜極而泣,認為是佛祖庇佑,她這才逢兇化吉。
自那年冬天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白薇定會去雞鳴寺為她祈福。
她自是大為感動,身子不那么糟糕時,或者是有時在府中待得實在膩歪了,也會隨同白薇一起去雞鳴寺住上一段時間。
“呵。她們倒是有心了。”
碧鳶沒有聽出小格格是話里中有話,她替主子房間里的驅蚊艾草點上,點了點頭,“可不是。邵夫人跟邵姑娘,歷來對格格的事是極為上心的。說起來,我聽其他丫鬟們說,邵夫人跟邵姑娘好像明日就從雞鳴寺回來了呢。”
葉花燃實在不想將話題一直圍繞在那對令她反胃的母女二人的身上,叮囑道,“無論是邵夫人還是邵姑娘問起我跟歸年在姜陽發生過何事,你也一律只推不清楚即可。我不想白姨跟瑩瑩姐兩人為我擔心。”
碧鳶拿著艾草,在房間里熏了熏,驅了蚊,應聲道,“嗯,奴婢曉得了。格格,那要是……”
碧鳶想要問,若是邵夫人跟邵姑娘問及凝香的事,她是要如實回答,還是也避重就輕什么的,話說到一半,這才發現,躺在床上的小主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睡著了。
碧鳶替主子將只蓋到了腰間的絲被往上提了提,動作輕柔替小格格將軟紗張放下,吹滅房間里的油燈,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這一夜,葉花燃睡得并不安穩。
夢里,一重又一重的夢境疊了一層又一層。
火,周遭到處都在起火。
睡夢中,她看見那些猙獰的面孔,鳴著槍,手持刺刀,在王府進行肆意地掠奪、搶殺。
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搬走,不能搬走的東西被強行砸爛。
棲鸞閣陷于一片血管當中。
不僅僅是棲鸞閣,整個王府,都處在一片火光當中。
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葉花燃還是拼命地在王府當中疾奔。
她想要告訴額娘還有兄長他們,匪人就要大舉入遷,她想要大聲地吶喊,想要讓他們快點逃,逃得遠遠的!
她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
額娘、兄長,嫂嫂、大哥、二哥……
你們都在哪里?!
你們到底在哪里?
“找到那枚龍紋玉佩了嗎?”
一道陰冷如潛伏在叢林里的毒蛇的聲音,在一片喊殺與尖的聲音當中突兀地響起。
葉花燃猛地頓住了腳步。
她的身體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本能地循著那道聲音而去。
她就那樣穿過一具又一具的身體,一堵又一堵的墻,來到了王府的映竹院,白薇跟邵瑩瑩母女二人的住所。
“阿善,我跟你妹妹在王府多年,當真根本連龍紋玉佩的影子都沒見著!會不會是你的人消息有誤,其實那枚龍紋玉佩,根本不在瑞肅王府?”
是白薇的聲音!
葉花燃循著聲音走去。
她看見,白薇同一名體型瘦高的男子,站于映竹院影影綽綽的竹林之前。
葉花燃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名男子的身形,那名男子恰好站在背光之處,無論她如何努力,始終看不清楚對方的相貌,“不可能。是當年從宮內出逃的那名老太監親口告訴我,他將龍紋玉佩親手交給了崇昀。崇昀定然是將它藏在了王府的某處,或者是妥善收置在了別處。”
“阿善,你如實告訴阿娘,為何你要這般執著地找那龍紋玉佩?那龍紋玉佩到底……”
“噓!有人來了——是臨淵!呵,他來得正好!”
“阿善,你想做什么?阿善!回來!阿善!阿善!阿——”
“白姨,你果然還在這里!快走!這里并不安全。跟我走,我帶你出……”
原先立于竹林陰影處的男人躲入了映竹院的那一小片竹林之中。
烏黑的槍口,瞄準著站在明處的臨淵。
“砰——”
“砰——”
“砰——”
“不!”
四濺的溫熱的鮮血噴她的臉上。
葉花燃在劇烈的疼痛當中驚喘著醒來。
那一聲槍響猶然響耳畔,震得她耳朵發麻。
葉花燃從床上坐起,她背靠床背,呼吸急促。
她的小腿、大腿幾處,疼痛難忍,仿佛那幾槍也射中了她的身體,她的呼吸急促,心跳紊亂。
葉花燃躬著身子,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腦海里努力回憶夢中聽見白薇跟那個神秘男人的對話。
當年,她一直以為白薇跟邵瑩瑩是利欲熏心,才會暗中勾結盧雄,派流兵偽裝成匪人,劫掠瑞肅王府,最后更是為了不留下任何的證據,故而一把火,燒了瑞肅王府。
按照夢境所昭示地那樣,當年瑞肅王府被劫掠,似乎還另有隱情。
葉花燃眉心微蹙。
龍紋玉佩?
為何就連她,都不曾聽說過,阿瑪手中有一塊什么龍紋玉佩?
還有,那龍紋玉佩究竟是什么要緊的東西,竟招令她瑞肅王府致家破人亡的災禍?!
……
“吱呀——”
房門被推開。
天亮了,碧鳶跟往常一樣進來伺候格格穿衣、洗漱。
意外發現格格已經起床了,就在床頭坐著。
碧鳶把裝了溫水的臉盆放在盥洗架上,替主子將另外一邊的紗賬也給撩起來,結果在看見小格格過于蒼白的臉色時,嚇了一跳,“天爺。格格您的臉色怎的這般蒼白?是身子哪里又不舒服了嗎?是肩膀太疼了,還是……”
“碧鳶,我沒事。你去,給我倒杯水過來。”
葉花燃聲音沙啞地,打斷了碧鳶過分的緊張兮兮。
“噢,好。奴婢這就去”
碧鳶連忙去倒了杯水過來,“來,格格,您喝水。”
葉花燃伸手接過,喝了幾口。
入喉的甘冽很是有效地緩解了喉嚨的澀感,見碧鳶還在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葉花燃只得無奈地笑笑道,“真的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只是昨晚做了個噩夢罷了。”
“那格格您做的那個夢肯定很嚇人。”
碧鳶小臉嚴肅地道。
要不,像格格這么大膽子的人怎么會一個噩夢就給嚇成這樣呢。
葉花燃喃喃道,“嗯。是啊。很可怕,很可怕的一個夢。”
真正可怕的噩夢,從來不是夢中場景有多恐怖,而是它曾經真切地發生過。
“左右今日無事,格格您可要再睡一會兒?”
“不必了。伺候我更衣吧。”
葉花燃搖了搖頭,掀開下了床。
眼下,她并不是很想再進行睡眠這件事。
碧鳶依言伺候格格更衣。
“碧鳶,去取我那件皇伯伯賞賜的由上等煙羅紗所紡織的開那套絳紅色斜襟襦裙過。”
聞言,碧鳶一愣。
格格素來不喜歡著顏色太過艷麗的衣服,平日里穿的衣服也大多是以素凈、大方為主,又由于對這樁婚事的排斥,宮中賞賜下來的那些嫁妝,除卻接圣旨時格格看過一眼,之后直接被鎖到了柜子里去,因為那件煙羅紗裙也是當今崇文帝賞賜給格格的嫁妝之一,故而格格是一回都未曾穿過,今日怎么……
------題外話------
嗯,今天我竟然沒有讓歸年哥哥出場拉人氣,我一定是飄了~~~
PS:要見心上人啦,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啦~~~
……
這兩日收到很多小可愛貼心的努力。
盡管訂閱一如既往地可歌可泣,但是渣笑還是會認認真真地寫完這個故事。
愛你們,么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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