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保證
如同葉花燃所預料中的那樣,因為巡捕房的人證據不足,十三姨太太在隔日傍晚,便被放了回來。
由于十三姨太太依然沒有徹底洗脫嫌疑,因此,在案子結案之前,必須得無條件配合巡捕房的人調查。
十三姨太太這一去,便過了一日才被放回,謝家的人或多或少也收到了風聲,不過一日,便傳得謝府上下人盡皆知。
扯上人命案子,不管十三姨太太是否真是無辜的,也夠謝府的人上下議論好一陣子了。
這斷時間原本熱熱鬧鬧的春蕪院,一下子又變得跟先前那樣冷清。
就是十三姨太太回府那日,除卻貼身婢女春曉一直立在春蕪院門口張望著,再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來,十三姨太太,跨過火盆,去去晦氣。”
春曉特意在春蕪院花廳門口,擺了個火盆,扶著阿香跨過去。
“有心了。”
阿香笑著拍了拍阿香的手背。
春曉一瞧見主子的笑容,心里頭便難受得緊,“那些人實在是太過分了!前些日子主子得寵時,一個個帶著禮物上門來同主子說笑。如今主子不過是被巡捕房的人叫去問一下話而已,又不是咱們真的犯了什么事,那幾個姨太太們便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
聞言,阿香笑了笑,“深宅大院,從來都是拜高踩低的。這些年,你還不習慣么?”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終究還是意難平。
春曉扶著主子在位置上坐下,她擰著眉心道,“主子,您難道一點也不生氣么?”
一點也不氣那些人的反復無常?
阿香剛要回答,鮮少主動踏入春蕪院的謝方欽穿著一襲深色風衣,自外頭而進。
“叢兒,你來啦!”
見到兒子,阿香顯然還是很高興的。
“三少。”
春曉對謝方欽行了個禮。
謝方欽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對春曉吩咐道,“春曉,你先下去。”
春曉看了主子一眼,見阿香點了點頭,這才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坐呀。可要喝口茶,暖暖身子?”
阿香碰了碰幾案上的茶壺外壁,是燙的,便抬手,給謝方欽倒了一杯。
謝方欽注視著母親,“雷文彬的死,同你有沒有關系?”
握著茶壺的手,平靜的替謝方欽將茶杯滿上,遞過去,語氣平靜地道,“沒有。”
……
應多,玉樓春茶樓。
黃杰一人上了樓上包廂。
“黃隊,好長時間沒見著您來啦。老規矩?一壺大麥茶,再上幾碟小食?”
茶樓的小二進了包廂,殷勤地問道。
黃杰在位置上坐了下來,道,“來一壺上等的壽眉,再要幾碟精致糕點吧。”
“上等的壽眉,精致糕點?喲,黃隊,您這是終于處對象啦?”
三十出頭,還打著光棍的黃杰一聽,愣是給氣笑了,“滾粗,爺還是黃金單身漢一枚。去去去,爺爺這辦著案子呢。你只管上最好的壽眉上來,不死你該打聽的事,休要再這么磨磨唧唧的。”
知道自己誤會了,那店小二不大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好咧。小的這就去。”
茶樓小二一轉身,險些同外頭進來的客人撞上了,“對不住,對不住。”
茶樓小二一疊聲的道歉,
“沒關系。”
很是好聽的女聲。
小二呆呆地抬頭,這一抬頭,當即瞧愣了。
這,這位客人怎么長得跟天仙似的?
茶樓小二尚未反應過來,里頭黃杰已經站起身,迎了出來,“抱歉,這么冷的天,還要麻煩謝夫人出來一趟。”
見到葉花燃身旁的謝逾白,黃杰是有些意外,卻又不太意外。
意外,是因為他只約了謝夫人一人出來見面,不太意外,是因為上一回他便瞧出這對年輕夫妻感情甚好,今日謝逾白會陪同謝夫人一同赴約,確是不令人意外的事情。
“謝公子也一同來了?來,二位里面請。”
黃杰一面邀請葉花燃同謝逾白入內,一面打發茶小二趕緊去泡茶,端幾樣精致糕點上來。
那茶樓小二這才如夢初醒,有些同手同腳地走了。
包廂里頭,燒著暖暖的炭火,進屋一會兒,便覺得熱了。
葉花燃解了披風,謝逾白亦是脫了身上的外套。
黃杰將主位讓給葉花燃跟謝逾白兩夫妻坐了,幾句寒暄過后,他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昨日,我親自問過貴府的十三姨太太。她對她見過雷老爹這件事供認不諱,卻矢口否認,雷老爹的死同她有關。如果只是普通犯人也便罷了,我們定然有我們審訊的手段能夠迫使對老實交代,可那十三姨太太身份到底有點特殊,加之我們巡捕房也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她一定同雷老爹的死有關。故而只能暫時將人給放了。”
包廂的門在此時被推開,茶樓小二端了一壺茶和幾樣糕點走了進來。
黃杰親手執壺,給葉花燃和謝逾白兩人各自倒了一杯,待茶樓小二走后,這才繼續道,“這次請謝夫人來,就是想要問問夫人,關于那位十三姨太太的事情,還知道多少?諸如,那位十三姨太太平日里在府中為人如何?大家大都對她是個什么評價?”
“我嫁到謝府的日子并不算長,同十三姨太太的接觸亦不算多。只知道十三姨太太先前不算得寵,為人處世亦是甚為低調。至于府中眾人對她的評價,幾位夫人、姨太太不得而知,府中下人對其印象頗好,似乎挺多婢女、小廝都或多或少受過她一些恩惠。”
黃杰若有所思地點頭,“如此說來,竟是個品性溫良的。”
當然,這并不代表十三姨太太在黃杰心目中已是洗脫嫌疑。
許多命案,都是很多看起來根本不會是兇徒的人反而是殺人兇手。
人不可貌相,這點,黃杰在多年的辦案經驗中早已深有體會。
十三姨的清白,自有巡捕房的人去查證,葉花燃更為心十三姨太太究竟昨日為何會去探望雷老爹的原因,“既是不肯承認雷老爹的死同她有關,可有說,昨日,她前去探望雷老爹的原因?”
“她說五年前,她被山賊所綁,山賊向謝府勒索贖金。謝府遲遲沒有派人送來贖金,原本,按照江湖規矩,阿香定然是逃不脫被糟踐的命運的。是當時身為山賊師爺的雷老爹堅持,要等謝家回音,并且在她被綁架期間,始終以禮相待,不曾苛責半分。他不是什么好人,可當初她被綁架,亦是多虧了他,才保住清白,也才能夠重新會回到謝府而沒有被因為污了身子而逐出謝府大門,這才有了今時今日。雷老爹于她,也算是有一面之恩。
因而,在報紙上讀到昔日恩人即將槍決,縱然亦是覺得恩人罪有應得,可終究因為受其恩惠,故而特意帶了點親手做的一些典點心,送恩人最后一程。她送的食物雷老爹沒有全吃完,我們亦是找人驗過了,確實沒有在里頭檢測出毒物來。”
探視的理由聽似合情合理,可并不如何經得住推敲。
那個雷老爹始終是山賊的同伙,就算是當年對阿香有恩,也算是綁匪之一,當真會有人良善到,對一個綁了自己的同伙心存感激,而在得知對方即將被槍決之后,特意去送對方最后一程?
葉花燃和謝逾白均沒有相信十三姨太太的這一說辭。
謝逾白沉吟了片刻,“即便是食物當中沒有查出問題,并不能代表她真的沒問題。也有可能是她另外帶某種致命的毒物,令雷老爹誤食或者是兩人達成了什么協議,對方心甘情愿服下。”
謝逾白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
黃杰目露錯愕,“心甘情愿服下?那雷老爹可是被判了槍決,一個死期在即的人還有什么能夠被人威脅的?”
謝逾白淡淡地睨了黃杰一眼,意思大概是,如果他知道原因,他們現在就不會僅僅只是坐在這里討論,而是通知巡捕房直接拿人了。
黃杰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他果斷閉了口。
葉花燃沒有聽見黃杰的問題,她還沉浸在方才謝逾白的那個假設當中。
雷老爹那樣一個有戒心的人,如果肯吃下來歷不明的東西?
所以,應當是有什么原因,令他心甘情愿那么做。
她遲疑地道,“或許,黃隊可以試著從五年前的事情著手?阿香不是說五年前她受雷老爹的一面之恩,故而這次回以最后一飯之報么?五年,時間是隔得有點久了,不過從這次一同抓捕回來的土匪當中,應當會有幾個知情人,知曉當年十三姨太太被綁上山之后,究竟都發生了什么事情。找到當年的知情人,一問,便知當年原委。或許,當年當真發生過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必可知。”
“這個不難!那些個山賊可都還在巡捕房里頭關著。那么多人,定然有當年就跟著雷老爹的!我現在就去找那些人問清楚!謝少,謝夫人!今日多謝兩位!這頓我請!上頭給了我期限,讓我盡快破案。我先告辭了,兩位慢用!”
說罷,起身,對葉花燃和謝逾白抱了抱拳,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葉花燃的話,可以說是給了黃杰一個全新的思路。
追本溯源!
回到事件的源頭,或許所有的難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黃杰連他為自己倒了的茶都沒來得及喝,迫不及待地回了巡捕房。
黃杰著一走,包廂里頭,便是只剩下了謝逾白同葉花燃兩口子。
手中的茶堪堪暖手,葉花燃輕輕抿了一口,齒甘生香,味道竟一點也不輸給謝家直接從知名茶鄉購得的上等茗茶,這個黃隊,倒是有心了。
自從天氣轉冷之后,葉花燃是騎馬都不愿去的了,天天懶在家里,兩人是好一陣子沒出來了。
她向謝逾白提議,“難得出來一次,我們坐一會兒再回去?”
謝逾白今日左右沒有旁的什么是,也便點了點頭,“好。”
“啪啪啪啪。”
雪,落在屋檐上,窗戶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響。
葉花燃便走過去,開了窗。
果然,晴了幾日,外頭再一次紛紛揚揚,下起了雪花。
年關臨近了,街上到處都是賣春聯,紅燈籠的攤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年味是越來越濃了。
這樣的人間煙火,她已經許多年沒有感受到過了。
十六歲以前,一直困在瑞肅王府的一方小小天地,十六歲之后,也大都是身不由己。
尤其是自歸年去世后,每一天都想著如何艱難地守住他的產業,不愿它日地下見了他,無言羞愧。
誰知,眼睛一閉,一睜,竟是回到了承國十年。
轉眼,大半年的關景過去了。
葉花燃一時看得出了神。
身子一暖,她進屋時脫下的斗篷披風,重新被披到了她的肩膀上。
“可要出去逛逛?”
謝逾白不知小格格心中所想,他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去,見她看著樓下的街市出神,以為她是貪熱鬧了。
葉花燃垂眸,斂去關于前世的重重復雜心緒,她轉過臉,笑顏如花,“好啊。”
快過年了了,街上出來采買的人也多。
葉花燃許久沒上街了,見到什么都覺得新鮮。
不夠一會兒的功夫,手里便拿著一串糖葫蘆,一個紅艷艷的中國結,一個大紅燈籠,還有一個穿著紅色棉襖的小泥人兒……一水兒的紅。
她今日穿的又是那件紅色斗篷,手里有拿著盡是紅艷之物,只稱得她人面桃花,姝色不可方物。
經過的,無論男女,目光就沒有不在她身上滴流、轉悠的。
只是當人們的目光觸及她身旁的謝逾白時,便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開了去。
原因無它,實在是這人的目光太冷啦!
比這天上下的雪還冷,凍得人怪哆嗦的!
“歸年哥哥,快看,是孫大圣的面具!”
葉花燃看見一個賣面具的攤子,便松開了原先握住謝逾白的手,興沖沖地往里擠。
謝逾白看著攤子前烏泱泱的人頭,眉宇被擰了個川字。
小格格在攤子前興致勃勃地挑選,最后,挑來選去,在孫大圣同唐玄奘兩個面具之間舉棋不定。
謝逾白搶先一步,替她將兩個面具的錢一并付了,“哎,哎,歸年哥哥,不用兩個都買的。我就只打算買一個,哎哎……”
人已經被拽離了攤子。
對于女人為什么不怕擁擠,而且對購物這種事情始終抱有不滅的熱忱這兩樣,是謝逾白余生都沒能參透的生命的終極奧秘。
“跟著我,不許再亂跑。”
謝逾白拿過她手中的那些小玩意兒,牽住她空出的手,叮囑道。
要是沒有前面那句話,能夠被歸年哥哥主動牽著,葉花燃還是很高興的。
她嘟囔抗議,“本格格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她哪里就亂跑了?
謝逾白眸光垂下,眼里,分明是不太信任的樣子。
葉花燃在他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好吧。好吧。我保證,不再亂跑。成了吧?”
謝逾白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葉花燃轉過臉,哄他,“好啦。高興一點。吶,這是特意給歸年哥哥選的唐玄奘的面具噢!大唐第一美男子配我們承國第一大帥哥。剛剛好,是不是,歸年哥哥?”
謝逾白:“……”
謝逾白不知道唐玄奘獲封唐朝第一美男子是什么心情,總之,對于承國第一大帥哥這個稱呼,謝大少是面無表情。
打臉來得太快。
葉花燃手里拿著孫大圣的面具,站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哭笑不得。
因為貪看熱鬧,她成功地跟歸年哥哥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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