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口中的故事

        人的一生中有幾個十三年？

        有幾件值得賭上一切去做的事？

        又有幾個不能辜負的人？

        這個問題在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很難回答，可在他臨終前，卻根本不用思考就可以得到答案。

        只是那個時候，未免有些太晚了。

        我曾經坐在他臨終的床榻旁，問過他這三個問題。

        他答：“人的一生只有不到四個十三年，有兩件值得賭上一切去做的事，只有一個不能辜負的人。我對得起大漢，卻對不起她。”

        那一刻，我知道，他后悔了。

        可是為時已晚。

        人的一生會追逐很多東西，其中有些東西可以讓人甘愿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過生命只有一次，一旦選錯了，將會面臨無盡的痛苦。

        公元前138年，甘泉宮。

        19歲的漢武帝劉徹正目光炯炯地看著27歲的他。

        下臣不可與君王對視，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從官。

        可那一天，他例外了。

        他從劉徹威嚴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統宇內的雄心壯志，劉徹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畏艱險的堅韌不拔。

        注定將開創大漢帝國嶄新篇章的兩個人，在那一刻，從對方的身上體會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在不久前，匈奴單于殺死月氏國的首領。

        新的月氏國首領迫切希望報殺父之仇，卻無奈力不從心。

        無計可施下，新首領只得帶領月氏人向西遷徙。

        劉徹認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是可以聯合月氏國，他們就可以東西夾擊，攻擊匈奴。

        不過那時的大漢帝國，還不是后來世人口中的強漢。

        他們只知道向西渡過黃河，有條河西走廊，可以通往西域。

        若要前往西域，必須穿過匈奴的領地。

        而穿過匈奴領地的這段路程，必然會是九死一生。

        不管是九死一生還是十死無生，為了自己的國家，總要有人站出來挑起這一副重擔。

        于是，他站了出來。

        那一刻，他瘦削的身軀像是一桿屹立于狂風中的標槍，他堅定的眼神仿佛擁有洞穿黑夜的光芒。

        為了大漢變成強漢，為了家國可以永遠安寧。

        他走進甘泉宮，接過這個國家的帝王賜予他的符節。

        然后，他將踏上一場生死未卜的旅途。

        雖千萬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

        踏出長安城后，他轉身面向身后的巨大城郭，匍匐在地，深深地叩了三個頭。

        他不知道，此行是否還能夠活著回到這片土地。

        當他帶領使節團渡過黃河來到扁都口，這次旅途的考驗才算真正拉開帷幕。

        陡峭險峻的山壁，危機四伏的密林。

        讓從未離開過中原地區的他疲于應對。

        不過相對于接下來的茫茫戈壁，這里簡直就是上帝的饋贈。

        河西走廊，一片在陽光炙烤下的炎熱土地。

        一望無際的黃色是這片戈壁唯一的色彩。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這里不是無定河，卻也沒人知道這片戈壁灘下埋葬過多少尸骨。

        大漠風沙里，長城雨雪邊。

        為了家國能夠真的“長安”，多少人曾獻出自己的生命。

        他看著漫天的風沙，舔了舔因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繼續朝前走去。

        他距離長安已經有一千多公里，而前路有多少，他也不知。

        他只知道，縱使是死在前往月氏國的途中，他的頭也應該向著前行的方向。

        就在整個使節團邁著疲勞的步子埋頭趕路時，匈奴人的騎兵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戈壁和天空交接的那一線之間。

        緊迫的馬蹄聲，每一下都像敲擊在他的心臟上。

        刺眼的陽光直射在雪白的馬刀上，像一根根冰針深深刺進他的脊背。

        使節團中的士兵已經擋在他的面前。

        雖然他的士兵只有寥寥數人，雖然以步兵對陣騎兵，往往只需一個回合，步兵就會命喪當場。

        可那些士兵沒有絲毫猶豫。

        他們站在那里，沒有后退，沒有畏縮。

        他們在等待匈奴騎兵的到來。

        他們是大漢的士兵，大漢的士兵沒有孬種。

        匈奴人更近了，他已經能夠看到他們額頭的汗珠。

        那一刻，他竟有種想笑的沖動。

        他怕嗎？

        不怕。

        他悔嗎？

        不悔。

        若實在要說什么，那就是有一些沒能完成使命的遺憾吧？

        他握緊符節，那是他們帝國的帝王賜予他的。

        他將與之一同埋葬在這片荒涼的戈壁之上。

        他的鮮血將會滲入這片土地，成為指引后來者的路標。

        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懼哉！

        交鋒非常短暫且毫無懸念。

        在人數和裝備上占盡優勢的匈奴人勝了。

        不過他卻沒死，因為他手中的符節讓匈奴人知道，這是一個還有一些價值的人。

        另一個幸存者叫堂邑父，是他的向導和翻譯。

        匈奴人將他們如牲畜一般押送到單于面前。

        單于對眼前這個漢人很感興趣，在他的印象里，漢人的百姓都是軟弱不堪的，而這個人顯然不是。

        單于：“你們為什么要路過我的領地？”

        他：“因為要去月氏國。”

        單于：“為什么要去月氏國？”

        他：“為了聯合他們消滅你們。”

        單于大怒，他從沒想過，自己竟會被一個小小的漢人使節如此羞辱。

        單于：“你不怕死？”

        他：“若是為了大漢，不怕。”

        單于怒極反笑：“好！你不怕死，我偏偏不讓你死！我要讓你活在匈奴王庭，讓你永遠只能生活在異鄉，終生回不了你的大漢！”

        單于說到做到，后來的日子里，雖然他們會軟硬兼施妄圖從他口中套取大漢的信息，他卻從未吐露過一個字。

        為了瓦解他的意志，單于甚至撮合了一個匈奴女子與他成親。

        他自知無法反抗，只得聽從安排。

        新婚當晚，他看著被戈壁風沙吹得臉頰通紅的她，沒有說一句話。

        她也不發一言，默默為他整理好床鋪，自己睡在床邊的地上。

        她知道，她只是單于的一個工具而已，他不會喜歡她愛護她。

        然而不管怎樣，他都已經是她的丈夫。

        所以，她必須要照顧好他的飲食起居。

        這是她身為一個女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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