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安南之禍起蕭墻(三)
五更天剛過,渝帝還在嫻妃的寢殿內(nèi)休息,雙喜公公便急匆匆入殿來稟報:
安南國大臣裴心隱突然出現(xiàn)在御守司門口,聲稱有急稟奏請求面圣!在御守司值班的阮浪,在確認其身份后,親自將其送入宮內(nèi)等待面圣!
聽到這個急報,渝帝并沒有急于回應(yīng)。過了許久,他才不緊不慢地起床梳洗。一直拖到上朝的時間,他才在文武百官的矚目下,穩(wěn)穩(wěn)地邁進萬歲殿。
殿內(nèi)安靜肅穆,青煙繚繞,滿朝文武列立兩側(cè),內(nèi)閣首輔夏云卿和次輔王肅,也各分左右地站在隊伍的最前端。
渝帝緩緩坐在御座上,凝眸打量著殿中間躺在草席上的男子:他的面孔還算整潔干凈,可身上的衣服,不但起了褶子還沾滿血跡。兩條腿顯然是受過刀傷,卻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并未得到更好的醫(yī)治。
渝帝睨著他,慵懶地問道:“你說你是安南宰相裴心隱?”
裴心隱掙扎著坐起身來,拱手一揖,恭敬地說道:“臣裴心隱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渝帝瞥向一旁的御守司,問道:“是誰確認他身份的?”
人群中一個最高的身影大步走上前來,他雙手捧著一個玉印,畢恭畢敬地答道:“回皇上,他身上有安南宰相的私印。”
渝帝拿過玉印看了一眼,方道:“既然貴為安南宰相,怎會如此狼狽地來見朕!”語氣中隱隱透著不悅。
裴心隱霎時老淚縱橫,痛心疾首地說道:“啟稟圣上,安南如今發(fā)生了內(nèi)亂!臣是拼了老命才逃出來,求陛下救救安南吧!”
說罷,他勉強撐起身子,向渝帝連連磕頭。
渝帝只看了他一眼,就向身旁的阮浪說道:“將這個騙子打八十大板,趕出城去,日后誰再敢將這樣的瘋子送進來,就跟著一塊兒挨板子!”
“是!”阮浪一拱手,便帶著幾個御守司的衙役不由分說地,走過去架起裴心隱的胳膊就往外拖。
裴心隱驚恐地看著渝帝,高聲疾呼道:“圣上,臣不是信口開河啊!臣真的是安南宰相裴心隱!您不是看到私印了嗎?”
渝帝冷聲哼了哼:“敢私刻宰相私印更是罪加一等,來人,直接將他斬首!”
“陛下饒命!”裴心隱疾呼道:“去年安南進貢的珊瑚樹,那是臣派人找來的!皇上回賞的翡翠屏風(fēng),就擺在臣的宅邸中,讓往來賓客日日參拜呢!”
“等等!”渝帝忽然抬手,制止了阮浪等人。他再次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又道:“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你可還有其他的證據(jù)自證身份?”
裴心隱眼珠一轉(zhuǎn),激動地說道:“對了,嫻妃娘娘!她是國主進獻給您的,她見過老臣!陛下可以讓嫻妃娘娘來辨認真?zhèn)危 ?br />
渝帝略一沉吟,向雙喜公公使了個眼色,雙喜公公會意,立刻躬身退出。不過一會兒,一陣環(huán)佩叮當(dāng)之聲響起。一位賢淑典雅、樣貌較好的妃嬪,裊娜地邁進殿來,向渝帝翩然福身施禮。
渝帝指了指席子上的人,說道:“愛妃,你是否認得席子上的人?”
嫻妃稍稍偏過頭,瞄了一眼席子上的男子,然后翩翩福身,道:“啟稟陛下,此人長得與安南宰相裴心隱十分相像。”
渝帝擺擺手,又道:“你再走近些看看,一定要確認仔細。”
嫻妃蓮步輕挪到裴心隱面前,裴心隱雖然抬著頭,卻垂下雙眸不敢直視皇上的妃子。嫻妃仔細打量了一番,轉(zhuǎn)過身向渝帝輕輕點了點頭。渝帝會意又向她一擺手,嫻妃便緩緩?fù)顺龅钊ァ?br />
渝帝看向裴心隱,又問道:“裴心隱,你千里奔往北渝,不會身上只帶了一個私印自證身份吧?”
裴心隱忙從隨身的包袱里,拿出幾封疏奏雙手奉上:“陛下,老臣一路餐風(fēng)露宿、被人追殺至此,只隨身帶了這些安南和北渝往來的國書,若這些都不能讓陛下相信,那就是天要亡我安南啊!”
雙喜公公將那幾封國書轉(zhuǎn)呈給渝帝。渝帝拿過來翻看了一陣,才徹底解開心中的懷疑,便又問道:“裴心隱,若安南果真如你所說,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為何安南國主未向朕如實稟報?”
裴心隱一抹眼淚,悲憤地怒道:“啟稟陛下,這都是安南新君一手謀劃的,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將安南上上下下的臣子都清洗一遍,換成自己的人。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死光了,怎會有人來稟報此事啊!”
渝帝皺了皺眉,沉聲道:“朕記得今年,安南使者入宮遞交國書,要求冊封新君。朕見安南國姓從胡改成姜,便特地問過此事。當(dāng)時,你們的使者曾言,是因為老國君暴斃,他膝下無子嗣繼承,你們才重新推舉了一位新君,可有此事?”
裴心隱聽到這話,氣得橫眉怒目、破口大罵著:“簡直是一派胡言!那使者就是新國主的親信,他自然向著新國主說話!”
渝帝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又道:“朕當(dāng)時也覺得此事頗為蹊蹺,便差遣了禮部侍郎前去安南查探此事。禮部尚書,你出來說說!”
劉炳文聞言一驚,立即手持笏板走出來,說道:“啟稟陛下,臣派禮部官員前去查探,其結(jié)果和國書中說的一樣:確實是老國君暴斃,新國君是被推舉出來的,并沒有疑點!”
渝帝擺擺手令其退下,審視著裴心隱,冷道:“朕已下旨冊封了安南新君,你卻說安南內(nèi)亂,新君是謀朝篡位!如此點到黑白的事,朕實難相信!”
裴心隱當(dāng)即拜伏于地,將安南之事娓娓道來:
新繼位的安南國主,曾是安南太平侯的兒子。太平侯是安南先皇后之父,他一直深受安南老國主的尊敬,盡管太平侯父子常常為非作歹,可老國主感念先皇后多年的相伴,對父子二人所做之事始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太平侯父子二人并不感念老國主的厚愛,只覺得是他懦弱好欺。于是,他們憑借著自己的身份,開始在朝中一面部署,一面鏟除堅定的擁護老國主之人。
經(jīng)過多年的精心策劃,他們趁著老國主病重之際突然發(fā)難,舉兵攻入皇宮,殺害了老國主及其所有皇嗣,還將宮中反對他的大臣滅族!隨即,太平侯就攛掇朝中的擁躉者,擁立自己的兒子登基,還設(shè)計欺騙渝帝取得合法封號。
說到最后,裴心隱伏在地上失聲痛哭,聞?wù)呓愿行捏@。渝帝卻支著腮陷入了沉思,眼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清,令人捉摸不透。而殿上的百官聽完這個故事,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平陽侯父子。
“劉尚書,你手下的人是怎么調(diào)查的?可知欺瞞朕是死罪?”渝帝終于開始沖著劉國仗發(fā)難。
劉炳文“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說道:“啟稟陛下,禮部在老臣的帶領(lǐng)下一向盡忠職守,絕無差池!還望陛下明鑒啊!”
未等渝帝開口,首輔夏云卿一步當(dāng)先走出來,辯駁道:“好一個絕無差池!依劉尚書的意思是裴宰相在撒謊!那老夫倒想知道,他身為宰相,誣陷國主有何好處?他難道愚蠢到,不知此事只要派人去調(diào)查一下,就能一清二楚嗎?”
劉炳文自知說不過他,也不理會他的異議,而向渝帝說道:“陛下,此事是臣派禮部侍郎前去查看的。也許是禮部侍郎受到蒙騙,才會出了紕漏!望陛下恕罪啊!”
“哼,我看不是受到蒙騙,而是收授了賄賂吧!”夏云卿捋著長髯冷笑道。
“夏云卿,你休要血口噴人!”劉炳文終是按捺不住,轉(zhuǎn)過臉來激憤地瞪著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陛下!”夏云卿面向渝帝,義正言辭地說道:“臣聽聞禮部侍郎從安南回來后,就接連在京城幾處繁華地段建了豪宅。試問,如果他沒有在安南接受賄賂,又怎會一夜暴富?”
說著,他話鋒一轉(zhuǎn),瞪著劉炳文質(zhì)問道:“劉尚書如此替他說話,莫非那些豪宅中也有你的一份?”
“皇上明鑒啊!”劉炳文連聲疾呼道:“臣絕對沒有收授他的豪宅,陛下一查便知!”
“哈哈哈!”夏云卿捋著長髯大笑道:“看來你也承認他廣建豪宅之事了!”
劉炳文頓時一驚,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夏云卿耍了。他也顧不得許多,立刻提著袍子站起身,指著他跺腳罵道:“好你個夏瘋狗,竟敢和我玩陰的!”
朝堂上罵人講究的是用最文明的話,罵出最難聽的字眼。劉炳文如此滿口污言穢語,讓所有人為之皺眉,連渝帝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夏云卿卻毫不在乎地笑道:“劉國仗,老夫勸你還是莫要嘴硬了!此事非同小可,只要皇上重新派人調(diào)查一下,很快便真相大白,到時候劉國仗可就在劫難逃了!”
聽到這話,劉炳文也不敢再言語,可他氣得鼓著腮幫子,活像一條鯰魚,心里更是將夏云卿的祖上十八輩罵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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