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日照庭花落綺紈(一)
明月皎皎,殘星點點。蕭蕭北風吹打著窗欞,發出低沉的悲鳴。
溫暖的屋內,丁香的香氣繚繞。暖帳內,床上的人兒睡得卻并不安穩。他的夢中,是一副迤邐雋永的畫卷:
紅柱綠頂的亭子,雪色的帷幔,白玉的臺階,澄澈碧綠的湖水,紅艷似火的海棠花,盡顯天地間的詩情畫意。
他與一名紅衣少女歡笑著在畫卷中穿梭,相互追逐著。紫袍翩遷、紅裙飛揚、黑發如絲,歡聲笑語蕩漾在青山綠水之間。
少女艷麗的裙裾在風中飛旋,他一把拉住少女的藕臂,少女一聲驚呼,撲入他懷中。未等他一親芳澤,二人卻足下一軟,竟沿著開滿鮮花的山坡一起滾落。
芳草柔軟,少女的身子更軟,仿佛用指尖碰一下,就會煙消云散般。
二人一直滾落到山坡的盡頭。彼此的身上、頭發上沾滿了粉色的花瓣。
畫面一閃,那里竟是海棠春塢的香榻。一床紗幔,一條錦被、一縷暗香,少女欺霜賽雪的雙頰上,被燭火映照得微微發紅。
她全身散發著奇異的香味,在暗夜里更加濃郁。
兩道熾熱的目光癡纏在一起,漸漸迷離,跌入一片欲-望之海。
唇齒相戲、勾纏輾轉,雪白的紗幔隨風晃動,交疊的人影呢喃淺吟。
他鼻尖上的一滴汗水,低落在少女的臉上,化成她眼角的一滴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
嗚嗚咽咽、淺淺淡淡中,隱隱裹挾著少女深情的呢喃:“殿下……”
可不知何時,“殿下”竟變成了“皇上”。
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已不在床上,而是龍袍加身,正端坐在九五之尊的寶座上。接受著群臣的朝拜、萬民的景仰。
夢呵,一定是夢!
他這樣想著,可少女的呢喃聲,卻突然變得尖厲而驚恐。他猝然抬眸,方才磅礴恢弘的金殿,竟成了一個血肉橫飛、哀鴻遍野的修羅場。
方才還承歡身下的少女,此時衣不蔽體、傷痕累累、蓬頭垢面地跪在面前,她身后站著兩名面目猙獰、兇神惡煞的劊子手,手中一把大刀,正抵在她修長的頸子上。
少女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嘴角卻努力揚起最后的笑意。少女的身后,一個高大的人影漸漸逼近,渝帝陰冷的面孔逐漸清晰。
他獰笑著緩緩舉起手中的利刃,滾燙的鮮血,染紅了整片天地,刺痛了他的眼。他拼命撥開了眼前的血霧,卻看到地上躺著的尸體,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有鹿寧的,有燕榮的,有花芳儀的,還有母親的……
“不要!”
一聲驚呼,羽楓瑾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已浸透衣衫。
在黑暗中驚魂未定地坐了許久,直到喘息聲漸漸平穩,他才從跌宕起伏的夢境中抽身。
原來一切都是夢,幸好這一切都是夢!
夢過之后的虛無,讓他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懊惱。反正此時此刻,他睡意皆無,干脆掀開帷幔披衣起床。
隨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緩解了喉嚨中的灼熱。他茫然四顧,才想起來,自己一時心軟,竟又宿在瀟湘別館了。
幽幽嘆了口氣,他拿起琉璃燈罩點燃蠟燭。忽明忽暗的燭火,映著他略顯憔悴而蒼白的臉。
他扶著桌邊慢慢坐下,頹然地扶著頭,暗暗嘆息:不知何時,夢魘的內容已變,可夢魘的毛病卻好不了了。
忽然之間,窗子被猛地吹開,一陣冷風襲進屋來,剛剛燃起的蠟燭,瞬間被吹熄。羽楓瑾全身一個激靈,連忙站起身來,警惕地盯著窗口。
他忽然想起,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個黑夜。鹿寧扮做刺客闖入自己的房間,二人的情感也正是因為此事升溫。
莫非,是她回來了?
深思間,一個黑色的人影,輕盈地翻身跳入屋內。手中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絲毫不遜于任何長劍。
“你是誰?”羽楓瑾聲線冷澀,銳利的目光緊盯著慢慢逼近的人影。
可那人似乎并不想回答他,依舊一步步走向他。黑暗中,此人嬌小的身形若隱若現,空氣中還隱隱能嗅到一抹淡淡的馨香。
“你是女人?”羽楓瑾低呼一聲,心中竟多了一分期盼。
然而對方并沒給他任何答案,電光火石之間,那把匕首猛地刺向他的胸口。
只一瞬間,便可以斃命。
殺氣如此重!她果真是鹿寧嗎?
羽楓瑾一個慌神,已來不及躲閃。更何況,對方招式凌厲,也不給他躲閃的機會。
恰在此時,房門突然被踢開,一個矯健的身影風馳電掣般疾沖而來,手中長劍一揮,為他擋下這致命的一擊。隨即,他反手一劍刺出,劃傷了刺客的手臂。
“膽敢刺殺王爺,今天你走不掉了!”來者正是鐵霖,他橫劍身前,擋在羽楓瑾面前。
“咣當”一聲,匕首被打落在地。刺客一驚,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有人前來相救。眼尖刺殺失敗,兵刃又被擊落。她二話不說,轉身立刻奔向窗外。
“休想逃走!”鐵霖一步猛沖過去,提劍便刺。
“且慢!”羽楓瑾出聲叫住了他。
鐵霖一個分神,刺客已逃出窗外,迅速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該死!讓刺客逃了!”鐵霖探出身子四下張望一番,氣憤地一拳砸在墻上。
“無妨,逃了也不必追了,隨她去吧!”黑暗中傳來羽楓瑾不辯情緒的聲音。
“殿下,您沒事吧?可有受傷?”鐵霖連忙點燃燭火,走過來查看著。
羽楓瑾扶桌慢慢坐下,喝了口茶穩了穩心神,擺擺手道:“幸好你及時沖進來,她才沒得手!”
鐵霖收劍入鞘,沉聲問道:“殿下,您可看清刺客的長相?為何不讓卑職將其拿下?”
羽楓瑾扶著頭,疲憊地說道:“太黑了,什么都沒看清。只能依稀辨別出,是個女子的身形!
鐵霖皺起眉頭,大惑不解地問道:“什么女子如此大膽,竟敢刺殺王爺?”
羽楓瑾緩緩抬眸,無奈地一笑:“現在還不確定。不過,用不了多久,刺客的身份就能知道了。因為,我心里已經有了個名單。”
鐵霖一怔,面露困惑之色:“殿下,您這是什么意思?”
羽楓瑾深沉地一笑:“這世上,想要殺我的女子,應該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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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宅里垂柳圍繞著十里香荷,池塘里的荷花已落盡,窗前的梧桐樹卻染了一身金黃。
一夜豪飲后,酩酊大醉的燕榮在床上酣然大睡,直到日上三竿也并未轉醒。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他的意識才將漸漸恢復。
“屋里沒人,快滾!”燕榮迷迷糊糊中隨口說了一句,翻個身繼續睡。
少卿,房門被打開,一個濃眉大眼、深色皮膚的男子大步邁進門。
一打眼,看到床上還在睡懶覺的燕榮,他走過去一把掀開紗幔,推他幾下,叫道:“燕榮,趕緊起來,出事兒了!”
“出事兒了?”燕榮迷迷糊糊中聽到這句話,才勉強撐開眼皮。
待視線漸漸集中,看清面前的人時,他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驚惶道:“鐵霖?怎么是你?”
思緒漸漸清晰,他忙問道:“是不是殿下出事了?”
鐵霖走到門口往外探了探頭,然后關緊房門又折返回來。而燕榮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起床穿衣,還取下了立在墻邊的長槍,似乎隨時準備開戰。
鐵霖按住他,壓低聲音說道:“殿下遇襲了!”
“什么?”燕榮圓撐雙目,急忙問道:“殿下有沒有受傷,可有抓到刺客?”
鐵霖嘆了口氣,低聲道:“昨天晚上,我在巡夜時聽到殿下做噩夢,便前來查看。沒想到,竟撞見一個刺客要對殿下行兇。不過,幸好我及時出手傷了刺客,刺客并沒有傷到殿下。可奇怪的是,殿下不讓我去追刺客!
燕榮皺起眉頭,狐疑道:“莫非殿下認識那人?”
鐵霖撓了撓頭皮,說道:“很有這個可能!因為殿下說對方是個女子,還說他心里有數!”
“女子?”燕榮心中疑惑更甚,在屋內轉來轉去,喃喃自語著:“不可能!要說最有可能被女子來尋仇的人,那也應該是我啊。就咱們那不近女色的殿下,生平一共就兩朵桃花!鹿幫主不在盛京,剩下的只有芳芳了!”
“不可能是老板娘!”鐵霖一擺手,當機立斷:“老板娘不會功夫,可昨日那刺客身手敏捷、輕功了得!才一翻過窗子,人就不見了。絕不可能是她!”
燕榮沉吟著問道:“要說身手好,那就是鹿幫主了,莫非她回來了?”
鐵霖還是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鹿幫主的身手在我之上!她若想傷害殿下,我是傷不了她半分的!”
唯一的可能性都被排除,燕榮徹底沒了主意:“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莫非殿下背著我們招惹了其他女人!”
鐵霖一拍他腦袋,斥道:“你想什么呢?殿下又不是你!你不是忘了吧,殿下這幾天不是剛剛見了另一個女的?”
“女的?”燕榮眼珠一轉,頓時省悟:“你說是她?可是、可是她不會武功。慷遥矝]有殺害殿下的理由啊?”
鐵霖冷哼一聲:“呵,你一向自詡風流,可你對身邊這個人了解嗎?知道她的身世和底細嗎?”
燕榮愣了一下,慚愧地搖了搖頭。
“你什么都不知道,憑什么就斷定她不可能是刺客?莫非你對她動心了?”鐵霖盯著他,口氣急迫。
燕榮百口莫辯,插著腰沉吟許久,才道:“你說得對。這樣吧,我今天探探她的底,看看她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鐵霖拍了拍他肩膀,叮囑道:“那你小心行事!查到什么及時告訴我!”
燕榮拉住他,又問道:“對了,你說你傷了刺客,傷到哪里了?是什么傷?”
鐵霖看著他,沉聲道:“刀傷,一刀刺中了她的右手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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