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浴血崢嶸能屈伸（一）
早上還是萬里無云、秋高氣爽的天氣，才過了正午，就開始刮起了大風(fēng)，天也陰沉下來。
街道兩旁的樹木被卷走了一半的樹葉，或黃或綠的葉子在地上被風(fēng)攜裹著，打著轉(zhuǎn)兒。路邊的樹又枯黃了幾棵，轉(zhuǎn)眼間，阮浪入獄已有五日。
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急停在御守司的門口，馬上的人躍下馬背，便推開前來詢問的守門人往里走去。從始至終，他沒說一句話也沒給過一個好臉色。
御守司的看門人不敢有任何怨言，因為如今的燕榮早已不是翊王身旁的小跟班，而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其地位甚至在王璟之上，手中又握有金甲衛(wèi)，誰不怕掉腦袋，敢和他過不去？
剛一邁進(jìn)門去，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嚻け薜某榇蚵暎瑓s聽不見半點哭嚎。
不用也知道，這聲音來自于那地獄般的刑訊室。
燕榮不顧御守司衙役的阻攔，一把推開刑訊室的門，卻被里面的場景鎮(zhèn)住了：
牢房中四角各連著一條胳膊粗的鐵鏈，鐵鏈的盡頭是一個大銅環(huán)，銅環(huán)穿過一個半人半獸、不成人樣的囚犯的手骨和腳骨，將他死死釘在牢房正中。
還有一條粗粗的鐵鏈，穿過他的琵琶骨吊在房梁之上。任他有力拔山河的力氣，也使不出半分，只能任憑人踐踏！
燕榮呆立了半天，才認(rèn)出來——此人正是阮浪！
才幾日不見，阮浪已滿臉虬髯，亂糟糟的頭發(fā)披散著直垂至頸，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血跡斑斑，簡直如同荒山中一頭受傷的野獸。
燕榮皺了皺眉頭，心中暗罵道：王璟真夠心狠的，對待自己曾經(jīng)的同僚，竟下了如此狠手！
“呦，這不是金甲衛(wèi)的新晉統(tǒng)領(lǐng)嗎？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不知是誰通知了王璟，他在一群狗腿子的簇?fù)硐拢靡庋笱蟮刳s來了。
“久聞御守司大名，今日得空便來開開眼！”燕榮從阮浪身上收回目光，懶懶地說了一句。
“呦！”王璟聽到這話突然來了興致，立刻招來兩個狗腿，吩咐道：“既然燕統(tǒng)領(lǐng)這么感興趣，還不趕緊給他展示一下？”
兩個狗腿拿過皮鞭，興致勃勃地走到阮浪身旁，挽起袖子就開始抽打起來。
一鞭子下去，那些剛剛止住流血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潰爛。奄奄一息的阮浪忍不住痛吟了一聲，便死死咬著牙再不吭一聲。
王璟引著燕榮坐下來，不過命人送來了酒菜，得意地向他炫耀著自己刑訊的“光榮歷史”和那些慘無人道的刑訊方法。
燕榮的注意力一直在阮浪身上，聽著王璟在耳旁不停地炫耀，他終于受不了，立時喊道：“夠了！”
行刑的狗腿被叫停，立刻看向王璟。
王璟喝了一口酒，揶揄道：“怎么了？燕統(tǒng)領(lǐng)不是好奇嗎，怎么才看到這兒就受不了了？精彩的都在后面呢。”
燕榮掏了掏耳朵，皺眉道：“我只是覺得這鞭子聲有些刺耳！”
王璟一擺手，那兩名狗腿子便拿著血淋淋的鞭子退下。
“燕統(tǒng)領(lǐng)大駕光臨，想必不是參觀這么簡單吧！”王璟斜眼看著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燕榮不予理會他的調(diào)笑，指著阮浪問道：“我記得他好像是你的人。怎么，你們御守司狠起來，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王璟不知阮浪和燕榮的交情，便直言不諱：“這廝殺了御守司里幾個衙役，犯了死罪！”
燕榮一挑眉頭：“難怪你會如此對他。”
他拿起幾杯喝了一口，故作漫不經(jīng)心問道：“不過，說到御守司的衙役，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前幾日，我在別館中喝酒時，看到你的幾個手下，借著酒意調(diào)戲海棠和春櫻。”
王璟臉色微微一沉，繼而笑道：“這不可能。我的手下都知道，海棠和春櫻是我的人，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招惹！”
燕榮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或許是酒壯慫人膽吧！加上海棠和春櫻又太迷人了。這兩個色胚就壯著膽子去調(diào)戲。”
見王璟臉色比方才更難堪，燕榮繼續(xù)說道：“不過指揮使放心。瀟湘別館的歌姬都是受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既然指揮使將她們包下，她們是不會接別的客。兩位歌姬沒給他們好臉色，還揚言要將此事告訴給指揮使，那幾個人便灰溜溜地離開了，我估計他們自知得罪了指揮使，所以不敢再回來了。”
“那幾個御守司長什么樣子？”王璟斜睨著他，有些將信將疑。
燕榮仔細(xì)想了想，才道：“他們都穿著飛魚服，我也沒記住臉長得什么樣。只記得其中一個人，長著一雙三角眼兒！”
“媽的！竟是他們！”王璟怒罵了一句，將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指揮使這是怎么了？”燕榮故作吃驚，繼而又裝作恍然大悟：“莫非那幾個人就是你失蹤的手下？”
王璟微微瞇著眼，臉色更加陰沉。
“那看來指揮使是冤枉他了。”燕榮自然是指阮浪。
阮浪被關(guān)入獄后，平四就立刻找到了翊王。他知道此時只有翊王出面才能救下阮浪，否則阮浪必死無疑！
可自打接受了顧之禮的聯(lián)盟提議后，翊王就有意躲著所有人避嫌，省得自己太出風(fēng)頭。再者，他也是有意要試煉阮浪，就更不便出面。
不過，他還是派出燕榮前來救急。幸好燕榮來得及時，此時的阮浪只剩下一口氣了。
然而王璟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笑著說道：“不得不說，燕統(tǒng)領(lǐng)來得還真是巧。我這邊剛失蹤了幾個手下，將阮浪給抓起來，你就跑過來送信！莫非御守司衙門出了內(nèi)賊，搬出你這尊神像來救阮浪狗命了？”
燕榮微微一怔，繼而大笑道：“這樣說來的確有些巧合。不過，我與阮浪并不熟識，何來為他求情之說！實不相瞞，我這次前來的確有其他目的。”
“呵，我就知道。”王璟臉上掛著看穿一切的輕蔑。
燕榮端起就別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刑訊室內(nèi)的衙役。王璟會意，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屋內(nèi)的衙役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可燕榮還是盯著阮浪，又道：“事關(guān)首輔王大人，若被閑雜人等聽去了，可不好吧！”
王璟歪了歪嘴，讓平四將阮浪松綁，并帶回牢房休息去了。
“行了，這里沒有別人了，燕統(tǒng)領(lǐng)還是別賣官司了！”王璟越來越?jīng)]耐心了。
燕榮又喝了一口酒，才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聽聞首輔大人回鄉(xiāng)探親，不日就要歸京了。”
“沒錯。”王璟愛答不理的。
王肅在官場上臣服多年，終于登上了首輔之位。雖然次輔只比首輔矮了半級，在朝中也有著截然不同的地位。
美夢成真，王肅立刻以首輔的身份回鄉(xiāng)祭祖。不過，在墳頭燒紙告慰他那位醉心權(quán)利的父親是次要的，從京城到老家這一路上炫耀一下，順便搜刮沿途的府衙，才是王肅真正的目的。
三個月前，王肅從京城出發(fā)，繞著北渝周游了一圈兒。直到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才讓王肅往回趕，不日就會抵達(dá)盛京。
燕榮端著一杯酒湊過去，低低笑道：“王肅大人如今不但身負(fù)百官之首的吏部尚書之職，還成了內(nèi)閣首輔，這可是北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榮光。”
“那是自然。”王璟微微抬起下巴，神態(tài)甚是得意。
“這次首輔大人回京定會備受關(guān)注，所以我在想，要有一個別開生面的迎接場面，才配得上他尊貴的身份。”燕榮諂媚地看著他。
王璟有些驚詫：“沒想到燕統(tǒng)領(lǐng)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只是我到現(xiàn)在還未想出一個精彩的點子！”
“那我來得正好！我正有一個絕妙的想法奉上！”燕榮挑了挑眉頭，立刻湊到跟前和他低語了一番。
“妙！果然是個精妙的點子！”王璟聽完之后眼前一亮，連連拍掌，口中更是贊嘆不已。
“只是……”王璟突然猶豫起來：“如此排場若被皇上知道，怕是不合適吧……”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燕榮一拍他肩膀，慫恿道：“放心。以首輔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享有這樣的殊榮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噬喜粫唤o這個面子的！”
王璟聽得連連點頭，甚是贊同。此時，他再看向燕榮似乎也沒覺得那么討厭了。他提起銀壺為他斟了一杯酒，順勢問道：“要準(zhǔn)備這樣一場歡迎儀式，燕統(tǒng)領(lǐng)費心了！如果燕統(tǒng)領(lǐng)有什么話，需要我?guī)Ыo家父，我一定幫你轉(zhuǎn)達(dá)！”
燕榮慢慢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那就麻煩指揮使代我向首輔大人問好。順便告訴他，日后用得著我燕榮的地方，我義不容辭！”
王璟猛地一怔，繼而哈哈大笑：“放心，這句話我一定帶到！”
今日燕榮的表現(xiàn)著實讓他震驚：以往燕榮跟隨翊王時，和王璟的關(guān)系十分緊繃。沒想到，自從燕榮離開翊王之后，腦袋突然開竅了，竟也開始玩起官場上那些手段了。
燕榮離開御守司時，王璟難得地將他送至門口。看到王璟對燕榮的態(tài)度，手底下的那些狗腿子立刻對燕榮恭敬起來。
平四前來了燕榮的白馬，燕榮剛要跳上馬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囑咐道：“對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指揮使大人。”
“燕統(tǒng)領(lǐng)有話直說。”王璟的態(tài)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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