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浴血崢嶸能屈伸(二)
燕榮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聽聞藍鈺在邊疆又立了戰功,皇上剛剛對他大嘉封賞。阮浪畢竟曾是藍將軍的親戚,你這樣對待阮浪,若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不高興了!更何況,藍鈺可不是個善茬,他若知道你對阮浪下死手,說不準又該殺回來了!”
說著,他向王璟拱手拜別,便跳上馬背揚長而去。
王璟站在原地,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幻。
他對阮浪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其折磨致死。可藍鈺手中紫玉鞭的滋味,他每每一想起,身上每一道已經愈合的傷,就開始隱隱作痛。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璟,也不得不承認——他對藍鈺打心眼兒里懼怕!
“平四。”王璟強做鎮定地吩咐著:“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把阮浪放了吧!”
“是!”平四大喜過望,立刻轉身奔進門去。
他健步如飛地走在詔獄骯臟惡臭的長廊上,沿著越來越腥臭的味道,和漸漸濃郁的死亡氣息,才到了阮浪的牢房前。
這里堪稱詔獄的地獄:被關著罪大惡極,永不會被赦免的人!
只要被關進這里,等著他們的除了無窮無盡的刑罰折磨,就是在饑寒交迫之中慢慢等死。
死在這里的人,連尸骨都不會有人來收。就會把新的犯人關進去,讓他們與白骨為伴。不過,這算是幸運的。
有時,運氣不好的犯人被關進來時,同囚的是一具正在腐爛的身軀。
“阮大人!你自由了!”平四打開上了七八鎖的牢房,踢開一塊塊早已鈣化的白骨,才在一片惡臭的稻草上找到了瀕死的阮浪。
他抓著阮浪的兩條胳膊,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搭,轉身往外走去,口中還不忘念叨:“阮大人,你再撐一撐!我立刻去請京城最好的大夫!”
“我……我自由了嗎?”阮浪張了張干裂的雙唇,發出沙啞的聲音。
“沒錯。是燕統領及時前來救了您!”平四如實說道。
“怎、怎么會?王璟怎么會放過我?”阮浪入墮夢中,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想讓你死,可他更怕藍將軍手中的紫玉鞭!就不敢再為難你!”平四說得咬牙切齒。
“原來……是夫人在天之靈,救了我……”阮浪說完這句又暈了過去。
平四帶著他走出詔獄,送上一輛馬車,車夫剛要離開,阮浪突然又驚醒過來。
他拉著平四的胳膊,用急迫又干澀的聲音說道:“王肅就要回來了!我們必須盡快破壞他們的聯盟!一旦他們重新結盟,王璟將不再懼怕藍鈺!我們……都沒有活路了!”
阮浪別這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就徹底昏死過去。
“你放心吧,阮大人!我知道該怎么做!”平四跳上馬車,直奔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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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泛起的薄薄寒煙,繚繞在紫微城。路邊的梧桐,已是枯黃衰老之像。
平四在禮部尚書府門前下馬,向守門人報上姓名。很快,便有小廝出門引著他進門。
等平四捧著一本冊子走進大廳時,劉容顯然已等候多時,堆笑的臉上,隱隱有一絲不耐煩。
平四一拱手,畢恭畢敬地解釋道:“劉大人,今日本該前來的衙役突然身體不適,所以我給您送來了!”
劉容端坐在上位上,裝模作樣地喝了口茶,將茶盞遞給一旁的小廝,才從平四手中拿過冊子。
他一邊翻著冊子,一邊淡淡道:“知道你們御守司忙,下次來不及送來,我就派小廝去取,也不必那么麻煩!”
話音剛落,劉容立刻雙眼圓撐,緩緩站起身子,渾濁的雙眸染上一抹怒色。
身旁的小廝小心問道:“少爺,可有什么不對嗎?”
劉容看著平四,強忍怒氣問道:“怎么這個月的錢和賬本上的對不上啊!似乎少了一半!”
平四腦中過了一遍阮浪的話,便打起了官腔:“我們指揮使說,雖然劉大人獻上富戶的花名冊有功,可畢竟出力的是御守司。承擔風險的也是我們,劉大人這是空手套白狼,所以就委屈您一下了。”
劉容怒目瞪視著平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當初我們可是說好了,他七我三,如今我卻僅剩一成。王大人這樣做,不太講究吧!”
平四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劉大人,以現在王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從指縫里露出的富貴都比這個多。實不相瞞,王大人也是念在劉大人雖然身為皇親國戚,可財路并不廣,才勉為其難答應下來的。說白了,他這是在為您斂財,好讓您積累點養老錢。我勸您還是見好就收吧!”
劉容臉上肉微微跳了跳,咬牙道:“好一個見好就收啊!難為王大人如今風光無限,還能為我著想啊!”
平四微微一笑,向他躬身一揖:“劉大人知道我們指揮使的苦心便好。御守司還有事要忙,小的就不打擾了!”
“慢走不送。”劉容當著平四的面,將賬簿和銀子都丟在一旁,坐在太師椅上喝茶,再無來時的客氣與體面。
而小廝將平四送出門時,也沒了方才的好臉色。
不過平四好不放在心上——這就是他想要達到的效果!
離開劉容府邸,他跳上馬背又奔向這條街的另一頭。
這里人聲鼎沸、車馬往來、紅綢招展,與整條街的肅靜顯得格格不入。
仔細一看,才知道,正是雙喜公公在喬遷新居。忙里忙外的奴仆、前來賀喜的賓客、裝滿賀禮的馬車,將這條街道圍堵得水泄不通。
平四撥開人群走到門前,向守門人報上姓名。家中管家立刻將他引進門去。
即便雙喜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卻也不能在御守司的面前擺架子,這點道理,他手下的仆人不會不懂。
穿過一座精致如畫的大花園,就來到雙喜公公風雅工整的書房。今日他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袍,上面用金線繡著蝙蝠和青松。腰間一條綴滿瑪瑙的腰帶,將他肥圓的肚子勒成上下兩截。
他坐在一張紫檀的太師椅上,白胖的臉上帶著淡淡笑意。與以往在渝帝身旁的卑躬屈膝不同,今日的他接受著眾人的拜賀和祝福,宛如天子臨朝。
“恭喜公公,喬遷新居!”平四走上前去,恭恭敬敬施一禮,然后奉上一個卷軸,說道:“御守司今日來公事繁忙,王大人脫不開身,特地命小的來送上賀禮!”
“御守司給皇上辦事,指揮使日理萬機還不忘咱家,這是咱家的榮幸。”
雙喜公公向一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立刻將卷軸呈了過來。
看著雙喜公公慢慢展開卷軸,平四不忘囑咐了一句:“知道公公喜歡收藏名人字畫,這是王大人特地命人親筆寫的,希望公公笑納。”
“勞煩指揮使大人還記得老奴的喜好了。”雙喜公公臉上難掩得意,緩緩展開了卷軸,看到上面寫著“清風明月”四個字,字體蒼勁有力,絕對算得上是上乘之作!
雙喜公公微微一笑,似乎是很滿意。
目光微微下移,看到落款的印章竟是【夏云卿】。雙喜公公臉色驟變。‘’
他和尚卷軸,再看向平四的眼神有些冷意:“這是夏云卿的墨寶?”
平四挑了挑眉,唇角浮出洋洋得意的笑容:“王大人他說,您對夏大人的墨寶一直求而不得,他家中有很多,便特地送來一幅!”
雙喜公公瞳孔驀地收縮,扯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那勞煩大人,替老奴向王大人轉達我的謝意了!”
“公公客氣了!衙門里還有公事要處理,那卑職就不打擾了。”平四向他拱一拱手,便轉身離開。
待平四剛剛離開,雙喜公公立刻斂起笑容,拿起剪刀將那副卷軸剪成兩半,再剪兩半……一直剪成雪花般的碎片,一把將其灑到空中。
平四即便出了門,仍能感受到一股怒氣從整座宅邸騰起。他志得意滿地跨上馬背,不等小廝前來相送,就揚鞭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不得不說,平四這一招擾亂了整個慶典。在他離開之后,雙喜公公就謝絕了前來道喜的賓客。
他獨自一個人看著滿地的碎布,胸膛氣得一起一伏。
仆人們嚇得跪了一地,戰戰兢兢地撿起地上的碎布,誰也不敢抬頭看他,更不敢說多一個字。
還是老管家壯著膽子問道:“老爺,這幅字是有什么問題嗎?”
雙喜公公的臉上由青變黑,又由黑變白,深深吸了口氣,才娓娓道來:
北渝有兩位知名的書法家,一位是有“濃墨宰相”美譽的前任首輔大人——夏云卿。一位是有“淡墨探花”美譽的通政使司——枚青。
幾年前,雙喜公公在京城買了套宅子,一時高興便大擺宴席,邀請眾朝臣前去參觀。
位高權重的掌印太監喬遷新居,前來送禮的人自然是絡繹不絕!可一向獨來獨往的夏云卿卻始終不聞不問、沒有任何表示。
雙喜公公心有不快,卻也不敢得罪首輔。想要緩和二人的關系,也想給夏首輔一個臺階下,便親自送去一副空白的卷軸,向夏云卿求得墨寶,聲稱要掛在正堂之上,讓來往的客人都來瞻仰。
夏云卿沒有拒絕,竟直接收下了卷軸,這讓雙喜公公大喜過望。
正在他翹首期盼時,夏云卿很快命人將那卷軸送了回來。
雙喜公公滿心歡喜,連忙叫來了手下數十名小太監,一起前來瞻仰濃墨宰相的墨寶。
大家滿懷期待地展開卷軸,卻發現里面竟沒有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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