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穿針引線待事明(二)
劉炳文扶著膝蓋緩緩跪下,拼命擠了兩滴眼淚,哀嚎著:“皇上圣明!老臣一心為了江山社稷、千秋萬代,從未有任何私心啊!老臣聽聞后宮起火,連衣服鞋子都顧不上穿,就立刻趕到宮中。臣擔心此等危機時刻,難免有一些有心之人,會打些歪主意,才安撫好皇后,便立刻派人去請大皇子!畢竟,大皇子和皇后,都與您是一家人。在危機時刻,自然要相信自家人啊!”
他說得雖然悲切,可渝帝卻皺著眉頭,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劉炳文拙劣的表演,讓他覺得自己被戲耍了一番,心中更加惱怒!
“啪”的一聲,他一拍龍書案,截斷劉炳文的話頭,直接喝道:“夠了!朕不要聽你這些拙劣的借口!眾人聽旨!劉炳文處置不當,從即日起,褫奪太傅名號,奪去其內(nèi)閣輔政之權(quán),罰俸半年,幽閉一個月!
皇后、大皇子,聽信讒言,處置不當,均幽閉一個月!金甲衛(wèi)統(tǒng)領(lǐng)燕榮,一直盡忠職守、沉著冷靜處置,加封‘少保’頭銜,賞金百兩!退朝!”
“臣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燕榮領(lǐng)著眾人跪下,領(lǐng)旨謝恩。
渝帝款款起身,在雙喜公公的攙扶下,闊步離開萬歲殿。
待皇上離開,殿中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一場驚心動魄、死傷無數(shù)的事故,就如此草草結(jié)案了?該罰的人未罰,該賞的人也不賞!
可皇上的圣旨,誰又敢有異議?
不過一會兒,滿朝文武便在一片唏噓之聲中,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大殿
唯有阮浪一人,失魂落魄的跪坐在殿中,怔然發(fā)呆。
從他身邊走過的大臣,雖然有略有惋惜的看著他,可誰也沒有對他說半句安慰之詞。就連翊王從他身邊走過,也只是淡漠地看他一眼。
那樣的眼神,還是阮浪第一次見到!
失望、惋惜、不解,甚至還有一絲憤怒。
他緩緩低下頭去,在心中暗罵自己的婦人之仁。
——心腹——
阮浪步伐沉重的走到宣德殿前,傍晚清涼的風,吹動他的衣帶,通體生涼。
他抬頭望著巍峨宏偉的宮殿,沉默了片刻,才抱拳拱手,高聲喊道:“臣阮浪有要事稟報!求見圣上!”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可過了許久許久,就在他以為皇上不愿意見他,正準備離開時,大門才緩緩被打開。
一襲茜色錦袍的雙喜公公,一臉笑意的走出來,細聲細語的說道:“呦,阮大人,這不是剛下朝嗎,皇上都要休息了,您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吧!”
阮浪向他一拱手,提高音量說道:“請公公替我向圣上稟明,阮浪的確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要稟奏。此事關(guān)系重大,如果不稟明圣上,阮浪坐立難安!”
雙喜公公略一沉吟,轉(zhuǎn)身走回殿中。
不過一會兒,他再次現(xiàn)身,滿臉歉意地說道:“阮大人,皇上已經(jīng)躺下了。您若真有什么急事,就由老奴為您傳達吧!”
阮浪的目光透過他,看向漆黑的殿中,再次提高了音量:“阮浪看到了真正的縱火者,可這個人的名字,只能告訴陛下一人!”
“讓他進來吧。”
阮浪話音剛落,渝帝慵懶的聲音,便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br />
雙喜公公識趣地閃身讓阮浪進去,自己則關(guān)上殿門,守在了門外。
穿過三重珠簾,阮浪在渝帝的床榻前垂眸駐足。
銅爐內(nèi)的青煙騰起,滿室芬芳。
渝帝支著頭側(cè)躺在床榻上,輕柔的紗幔,映著他魁偉的身姿。
“方才在殿上為何不說,現(xiàn)在方想起要說!”渝帝的聲音十分低沉,隱隱有責備之意。
阮浪躬身施禮,正色說道:“啟稟陛下,若阮浪當眾指出此人,有損皇家顏面,更讓陛下為難。所以阮浪才一直隱忍不說。”
“這么說,縱火之人是皇室中人,還是朕身邊之人?”渝帝似乎并沒感到意外,聲音始終波瀾不驚。
“皇上圣明!”阮浪再次抱拳。
渝帝終于坐直身子,透過紗幔盯著外面高手的男人,沉聲問道:“是翊王?還是大皇子?”
沒錯,他能想到的人,只有這兩個!也只有這兩個人,才有可能殺了自己!
“是大皇子!”
阮浪鼓足勇氣,斬釘截鐵地說道:“當時臣躲在暗處打瞌睡,聽到響動聲,才睜開眼,正瞧見大皇子將稻草堆在后門。臣立刻上前去阻止,卻被大皇子打暈,拖進了火場之中……”
渝帝沉吟片刻,冷聲問道:“這件事,你可還有隱瞞?”
“臣不敢!”
阮浪即刻表示著自己的忠心:“臣一心為皇上著想,才隱瞞至今。卻因此坐立難安,決定將真相告知!如果皇上要責罰臣,臣也無怨無悔!”
渝帝沉默了許久,才從床上緩緩起身。
他負手走到阮浪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他一會兒,才冷冷的加重語氣提醒他:“你的忠心朕看到了,不過今日你說的話,朕不希望有第三個人聽到。從今往后,只要你對朕忠心耿耿、唯命是從,御守司指揮使就是你阮浪的!”
阮浪心中大喜,臉上卻仍然繃緊,他一撩袍子跪下,朗聲道:“請皇上放心!臣一定對陛下忠心不二、唯命是從!”
——賑災(zāi)——
靜謐的清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御街上響起,驚飛了枝頭的喜鵲。守門一夜的金甲衛(wèi)也打隨之起了精神。
看到氣勢洶洶的來者,所有人都立刻神色一正,紛紛拱手行禮:“枚大人!”
枚青勒馬急停在宣德門前。還未等馬停穩(wěn),就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將手中的韁繩丟給同行的隨扈,便高舉著一本奏折,大步流星、神色凝重地邁進門去。
看到通政使司如此的模樣,想必手中的奏折定是萬分火急之事,所有宮人心中均隱隱感到不安。
枚青一路大踏步走到紫宸殿前,雙手捧著奏章,高聲喊道:“臣枚青有急報上奏!請求覲見皇上!”
片刻之后,沉重的宮門被推開,雙喜公公邁著小碎步走出來,將他引進門去。
殿內(nèi)燭火昏暗,唯有銅爐中騰起青煙裊裊。
渝帝似乎還未睡醒,正支頭斜倚在龍椅上打著哈欠。
他看到枚青神色憂思的邁進門來,慵懶地問道:“愛卿臉色如此難堪,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枚青一撩衣袍滾下,高舉著一封奏折,痛聲說道:“啟稟皇上,嶺南發(fā)來急奏!今年北渝一場雨未落,嶺南等許多地區(qū)大旱,已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臣擔心這會引發(fā)饑荒,甚至因饑成疫、饑民相食。還請陛下盡快做出救災(zāi)的舉措,以免失態(tài)更加嚴重……”
說著,他深深伏在地上,聲音微微發(fā)抖。
聽了他的話,渝帝卻不以為然的皺了皺眉:“現(xiàn)在不過是初夏,又未到秋收時節(jié),愛卿的擔心未免過早!更何況,北渝的夏季一向多雨,以往更是洪災(zāi)多過旱災(zāi)。”
夏云卿卻再次懇切地進言:“皇上,今年本已過了易燃的冬季,宮中卻還是發(fā)生了火災(zāi),臣心中始終惶惶不安,唯恐今年有災(zāi)情。還請陛下未雨綢繆才是上策啊!”
提及火災(zāi),渝帝臉色一沉,冷聲道:“長樂殿著火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愛卿不必糾結(jié)于此!”
可枚青一直跪在地上,似乎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渝帝只好轉(zhuǎn)頭看向雙喜公公,冷聲吩咐道:“去將許道長請來!”
少傾,門外有沉穩(wěn)又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緇衣光頭的許道澄跟著雙喜公公邁進殿來,向渝帝深施一禮。
自從他預言了大火之后,渝帝對他更加信任。現(xiàn)在無論是大事小情,甚至連國事,渝帝都免不了要問他!
看到許道澄,渝帝終于坐直了身子:“許到賬,今年入春以來,北渝未下過一場雨,你可算出什么災(zāi)禍的征兆?”
許道澄捻須掐指一算,搖著頭幽幽一嘆:“陛下,貧道曾說過,今歲流年不利,乃是多災(zāi)多難的一年。前些日子的火災(zāi),此時嶺南的旱災(zāi)便是征兆啊!”
許道澄的話終于讓渝帝重視起來。
“道長可有破解之法?”
許道澄沉吟片刻,輕嘆一聲:“若陛下只想求雨緩解干旱,貧道在祭壇辦一場法事即可!”
渝帝見他言談間似乎頗有疑慮,便問道:“既然如此簡單,道長為何還面帶憂思?可還有什么不妥之事?”
許道澄抱拳太極,嘆息著說道:“啟稟圣上,貧道感念皇上賞識之恩,不敢有所隱瞞。如貧道方才所說,今年注定會多災(zāi)多難,有些災(zāi)難貧道可預知,有些天災(zāi)貧道也無法算出。同理,有些災(zāi)難可化解,有些災(zāi)難……恕貧道也無能為力。”
看到一向瘋癲的許道澄,此時也說得正顏正色,渝帝臉色一沉,心中開始泛起嘀咕。
枚青瞅準機會,再次稟奏道:“皇上,臣建議,為了避免災(zāi)情擴大到不可抑制的程度,應(yīng)該及早撥派官員前去賑災(zāi),并分撥出足夠的糧食和銀兩分發(fā)給當?shù)貫?zāi)民,以免災(zāi)民眾多產(chǎn)生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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