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沉思往事遺恨濃
顧之禮眼珠一轉(zhuǎn),立刻拱手說道:“啟稟皇上,螢妃入宮時,翊王殿下的年紀還小,加上他常呆在蓮太妃身旁,極少見到螢妃。他認不出這張臉也是常有之事。至于當年那個嬰孩,剛出生就被送出了宮,知情人又不再人世,要證實這件事,怕是難上加難了……”
渝帝陰沉的臉上,復又綻出一抹冷笑:“翊王妃,朕知道闖蕩江湖的人,一向是交友廣泛。你是如何與南詔和安南皇室,扯上關(guān)系的?能讓他們不惜動用百萬雄兵壓境,只為要你一人?”
聽到這話,鹿寧心頭一顫。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顧之禮,卻見他垂眸而立,臉上始終不動聲色,似乎堅決要和自己劃清界限。
擔心他們狗急跳墻,會咬出翊王,鹿寧只好如實相告:“回皇上,臣妾曾在梅山上,救過逃亡的安南世子,僅此而已!”
渝帝的眸光中,透出不同尋常的詭譎,不由得譏諷道:“不愧是江湖兒女啊!前腳能結(jié)識北渝堂堂翊王,后腳又能救下逃亡的世子!朕應(yīng)該說你命好呢,還是該說你心懷不軌!”
濃濃的火氣涌上心頭,鹿寧咬了咬牙,拱手道:“皇上,臣妾雖然出聲地位,卻不慕富貴。與翊王結(jié)為夫婦,乃是我們彼此欣賞,并非因其出身皇室!而當初臣妾路過梅山,瞧見被困狼群的男子,一時好心將其救下,最初也并不知其世子身份!皇上說臣妾心懷不軌,實屬冤枉!臣妾更愿稱之為俠骨柔腸!”
“呵!好一個俠骨柔腸!”這一番言辭并不能打動渝帝,他每次看到鹿寧的臉,就如置身在烈焰之上,讓他痛苦無比、喘不過氣,卻窒苦難言。
他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玉階,挺拔的站在鹿寧面前,冷聲道:“你一時的俠骨柔腸,卻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引來百萬雄兵堵在邊境!百姓隨時會迎來一場,殘酷的戰(zhàn)爭!”
聽到這話,鹿寧低著頭,死死的咬著下唇,久久不語。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也希望自己從未去過梅山,更沒有認識過胡七。
那么后來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渝帝見這個口齒伶俐的女人,終于不再說話了,便單刀直入:“朕不能讓一個女人毀了朕的半壁江山,讓百姓慘遭屠戮!所以,只能將你送到南疆去了!翊王那邊,朕自會解釋!”
再沒有見到鹿寧前,他還想著如何說服翊王妃,自愿前去南詔做人質(zhì)。
可如今看到鹿寧之后,他心中只有兩個結(jié)果:她必須去南詔,要么就殺了她!
鹿寧悚然一驚,猛地抬頭,撞進渝帝不容拒絕的目光。
她心中懸緊,脫口道:“皇上,臣妾雖然出身地位,卻與殿下伉儷情深,恕臣妾不能如此。”
“這件事,怕是你做不了主!”渝帝睥睨著她,沉聲駁斥,滿面的肅殺。
“那皇上送過去的,不過是一具尸體而已!”鹿寧口氣堅定,暗暗捏住拳頭,手心已滲出冷膩的細汗。
“你敢威脅朕?”渝帝瞇起眼冷凝著她,周身籠罩著一層殺意。
“臣妾不敢!”鹿寧一拱手,平靜又無奈的說道:“臣妾不明白什么家國大義,卻懂得禮義廉恥!臣妾已嫁給翊王為妻,此生此世,只忠于他一人!”
她每一句話,都將渝帝氣得臉色鐵青。
他從未見過如此牙尖嘴利、盛氣凌人的女子,這顯然挑釁了他的威嚴!
渝帝不再分辯,他看向阮浪,直接吩咐道:“阮浪,速去翊王府,將翊王關(guān)入詔獄!”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阮浪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還不快去!”渝帝加重了語氣,寒聲提醒著。
“是!臣遵旨!”阮浪不敢再遲疑,立刻轉(zhuǎn)身邁出大殿。
鹿寧蹙眉瞪著渝帝,憤憤問道:“皇上這番舉動,和逼良為娼又有何異?”
“大膽!”渝帝厲聲打斷她,目光森然,惡狠狠的教訓著:“若犧牲你一人,能換來北渝的太平,能換來百姓的安穩(wěn)。朕今日就逼良為娼了!”
說罷,他冷聲喊道:“雙喜,將王妃帶下去,關(guān)在靈雀殿,找個老練的嬤嬤,好好訓練一下她的禮儀!可別到了南詔,丟了北渝的臉!”
“喳,奴才遵旨!”雙喜公公一躬身,叫來幾個小太監(jiān),走到鹿寧的身旁。
可鹿寧一道凜冽的目光射過來,嚇得幾個小太監(jiān)退了幾步,全然不敢靠近。
渝帝目光灼灼的凝著她,氣勢迫人的說道:“朕知道你有一身的功夫!不過,你若敢逃走,朕保證,翊王走不出詔獄!”
鹿寧氣得全身發(fā)抖。
可此時此刻,連顧之禮也成了啞巴木頭,只縮在一旁不敢說一句話。
他好不容易擺脫了嫌疑,只要能保住此時的榮華,鹿寧是生是死、是做王妃還是送去和親,都已與他無關(guān)。
看著顧之禮置身事外的樣子,鹿寧氣不打一處來,卻也無可奈何。
如果她此時拆穿顧之禮,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性命不保是小事,翊王定會受到牽連!
她咬了咬牙,狠狠的看了渝帝一眼,便跟著幾個小太監(jiān)退出門去。
——妥協(xié)——
雨后的紫微城內(nèi),一片花紅柳綠、煙景渺茫,晴空中的余霞,好似一幅幅綺麗的錦卷。
說是在靈雀殿接受命婦內(nèi)廷禮儀訓練,還不如說這是變向的幽閉而已。
每日的確會有老嬤嬤前來,可她也只是奉命似的,說了一大堆禮儀后便離去。
自她進來之后,渝帝還特地派阮浪過來,通知她翊王已被關(guān)進詔獄。
不過,他并沒有受刑。
果然,渝帝抓住了鹿寧的軟肋,即便靈雀殿服侍她的人不多,她卻沒有逃跑的打算,因為她不敢用翊王的安全做賭注。
紫微城很精美,美得殘酷而冷漠,好像一個大大的金絲籠子,圈得鹿寧透不過氣來。
自打進來之后,她吃不好也睡不好,每天最大的樂趣,便是在丫鬟和太監(jiān)的監(jiān)視下,去瓊花苑散散步。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樂趣,在一次散步的時候,她偶然發(fā)現(xiàn)了藏在樹上的鳥巢,每天傍晚,成鳥都會飛回來,給幼鳥喂食。
鹿寧就坐在石凳上,呆呆的看著這溫馨的一幕,一動也不動,如雕塑般坐到天黑方離去。
她卻不知,這幾日,渝帝都會在不遠處,悄悄的打量著她。
渝帝看向她的目光連連變幻,有猜忌、疑惑、憤怒、懊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情……
或許安靜時的鹿寧,在渝帝眼中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是他幾十年來,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動心;第一次想要將一個女人捧在手心,也是第一次被女人狠狠傷害。
也不知是過于癡迷,還是太過瘋。
渝帝總是拼命的,在鹿寧身上尋找螢妃的影子。
雖然他明明知道,眼前這個英姿颯颯、驕傲張揚的女子,不是曾經(jīng)那位眼神清靈、氣質(zhì)秀雅的螢妃。
今日的鹿寧,一襲雪青色廣袖窄腰曳地長裙,走起路來裊裊婷婷、風韻典雅。
墮馬髻上綴滿等大的珍珠,和一對鳳穿牡丹的步搖,每走一步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就坐在石凳上,抬眸看著鳥巢發(fā)呆。
臉上皮膚白得有些透明,紅潤飽滿的雙唇不點而朱。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有燭火一般,忽明忽暗。
今日的她,和平日里在馬幫中,揮斥方遒的少幫主截然不同,是如此安靜端莊、優(yōu)雅貴氣。
她看鳥兒看得出神,不遠處柳蔭下的渝帝,卻瞧她瞧得出神。
今日,他故意拿出螢妃的衣物和飾品,命靈雀殿的宮女給她打扮,便算準時間,早早等在此處。
就在鹿寧走來的那一刻,渝帝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女子,時間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與柳難掩初遇的那時。
只一眼,他便愛上了那個絕世出塵、眉目清麗的女子。
只一個笑容,便讓他決定,要帶這個女人回宮,給她最好的一切!
看到鹿寧笑了,渝帝的心倏地被揪緊!
那不是南煙嗎?
是他的南煙回來看他!
他撥開遮蔽的柳條,一步一步向鳥巢下的女子走去。
仿佛是二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fā)、驕縱得意的年輕人。
腳步聲驚動了發(fā)呆的鹿寧,一瞥之間,瞧見神色異常的渝帝,正闊步走來。
她忙站起身來,戒備的后退了一步,袖中已握緊了早已備好的發(fā)簪。
渝帝幾步走到她面前,緘默的看著她,一雙銳利的眼中似有光華閃過,溫柔而癡情。
這讓鹿寧著實一驚,連忙俯身請安。
沒想到,渝帝竟伸出手來,親自將鹿寧扶起。
便定定的凝著她,一只手已不自主的摸向她的臉。
鹿寧大驚,連忙偏過頭去,就在渝帝的手,要碰到的那一瞬,一個柔媚的聲音陡然響起:“皇上,您怎么在這兒?可讓臣妾好找了!”
這個聲音讓渝帝迅速恢復理智。
他看到鹿寧眼中的驚怒,和緊抿的嘴角,才意識到:
眼前的女人,即便長得再像螢妃,即便她們穿著一樣的衣服,可她們永遠都不會是同一個人!
他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看向花芳儀,和藹的笑道:“愛妃,你找朕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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