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手札
謝天行被帶走了, 這廂南華論道的結果卻是難辦。
他在論道中違規使用禁術,險些造成對手死亡一事引起軒然大波,從上到下都要求徹查在南華論道中謝天行參加的每一場論道。
當然, 這其中有人是真心為求公平, 有人不過是想要從中牟利而已。
仙盟焦頭爛額地討論了一夜, 終于決定, 廢除謝天行的參會成績, 視作退賽處理。
這一屆的南華論道, 竟然創造出了前八名中五人退賽的驚人成績。
謝天行的成績作廢, 其余人全都退賽, 如此一來,前八名中唯一剩余的獨苗苗的名次往前進了一步。
蕭瑤游再次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運氣,從第八名變成了第三名。
如此運氣,終于讓祁念一相信了蕭瑤游這么不講武德, 四處招貓逗狗,到處打聽消息為什么沒在這二十年中被打死。
運氣能好到她這個份上,也確實不是一般人了。
“是我, 真的是我啊?”蕭瑤游接到通知的時候都滿臉不可置信,“你們確定沒搞錯人?”
仙盟的小童認真道:“是的, 您明天將作為第三名行登山路。”
小童走后,蕭瑤游都滿臉神游:“南華論道第三,我真的第三嗎。”她轉頭對慕晚說:“小晚你掐我一下。”
慕晚斜眼覷她,亮出長刀:“直接給你拉一刀比較有用, 要不要試試?”
“那還是算了。”蕭瑤游悻悻不言。
蕭瑤游多年來一直沒有被暗殺的重要原因就是她深知該慫就得慫, 深刻認知到她是三人之中武力墊底, 這種時候, 閉嘴最重要。
翌日一早, 祁念一走在最前方,玉重錦和蕭瑤游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側稍靠后點的地方。
他們需要卸下靈力,不用任何修為,徒步登上山頂。
南華論道的前三名,需要登上南霄山頂,由見龍門修士為其掃塵洗禮并贈與南華論道的獎勵,為他們進行掃塵禮的人,通常都是幾位掌教。
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他人也并不是不能登頂。
只是需要在他們三人出發一個時辰后出發,而且越往后登頂的人,承受的壓力就越大。
三人在前一帆風順,余下數百人跟在后面,速度快的或許能目送他們登頂,然后頂著更大的壓力沖上去。
南華論道這樣的規則或許暗示了眾人,大道無情,只有立于潮頭之人,才能從千萬人潮中脫穎而出,天地靈氣有限,終究只有那寥寥數人才能證得大道。
南霄山脈號稱西洲之巔,雖同滄寰整整三萬級臺階相比而言略有遜色,但要徒步登上去,對于他們的體力和耐力也頗有一番考驗。
尤其是卸下靈力修為后,修士只能靠自己身體的強度來硬拼。
祁念一和玉重錦倒還好,劍修屬武修范疇,多少都會鍛體,他們倆又是體能強度中的佼佼者,身體強度比起很多修為平平的體修還要好上不少.
就是苦了蕭瑤游,她的身體在修士之中算得上差的,登山路才剛過一半,就已經氣喘吁吁。
蕭瑤游喘著粗氣看著一旁的兩個怪物,他們竟然能一邊保持高速登山的狀態一邊閑適地聊著天。
玉重錦郁悶道:“你在頭名戰上用的那招,那個巨劍,為什么在和我論道時沒有用?”
是看不起他嗎?
祁念一淡定地回答:“因為當時還沒有創出這一招。”
玉重錦低頭思索一番:“所以你是在和我斗法結束后才創出的這一招?這么說我是你的靈感來源了?!”
他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祁念一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興奮,卻也承認道:“這么說也沒錯。”
“和你一戰后我想了很多,要如何才能克制你那種變幻莫測的劍法,因此才有了這招。”
這兩人興致勃勃地聊著多年下來的劍法心得,兩個少年天才,以往身邊從來沒有見過能和他們互為對手的人,甫一相遇后,頓覺相見恨晚。
哪怕是聊得起勁,他們也保持著極快的移動速度,就像那陡峭的山路是平地一樣。
體力差的蕭瑤游在后面半死不活地茍著,氣都喘不上了即將翻白眼的時候,面前伸過來一只手。
她抬頭看著,沒反應過來,祁念一索性直接拎起她的衣領,讓她吊在兩人后面。
玉重錦看著這詭異的一幕,頓了下:“……她似乎比你要高一點,這樣拎著不累嗎?”
祁念一單手提著比自己要高上一截的蕭瑤游,淡定地回答:“無礙。”
蕭瑤游被她反提在手里,笑嘻嘻道:“玉小公子你不知道吧,我們祁劍主,寧愿累點,也是不愿意聽到矮這個字的。”
祁念一面無表情松開手。
蕭瑤游啪唧一下掉在了地上,她連忙抱著祁念一大腿:“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拋下我。”
行至半路,一陣風刮來,三人同時皺起了眉。
迅速交換了眼神后,就連半死不活的蕭瑤游都爬了起來。
登山路要求他們不能使用靈力,卻并未要求他們卸劍,真正的劍者,即便是不使用任何靈力,只要有劍在手,都能發揮出極強的力量。
祁念一和玉重錦默契地把蕭瑤游護在身后。
有動靜。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來勢洶洶。
不能用靈力,祁念一同樣不能用天眼去看,但她有直覺隱約告訴她動靜正是從山巔而來。
“山上該不會出事了吧?”玉重錦皺眉道。
祁念一:“盡快上去看看。”
甚至都沒走出幾步,那動靜格外激烈起來,眨眼就撲到眼前。
倉促間,祁念一按著頭把蕭瑤游塞到灌木叢里,急聲道:“躲好別出來。”
她和玉重錦一左一右,揮劍直上,一劍就將那三個撲面而來的不明物刺破。
劍尖戳進去的時候,祁念一和玉重錦臉上都有一絲驚愕。
這東西看著來勢洶洶,結果卻像個紙老虎,半點靈力都不用,一戳就破了。
被戳破的瞬間,滿天花雨傾瀉而下,帶著濃烈的艷色和沁人的清香。
三個人見到這一幕,全都呆住了。
祁念一拈起一瓣掉落她肩頭的花瓣,看了一眼:“是她們簪花上的花瓣。”
玉重錦被砸了下后說:“還有云符。”
舒辰君清朗的笑聲從山巔清晰的傳來。
“不用這么草木皆兵,這是對你們的賀禮。”
清晨的陽光清亮又溫柔,照耀著他們的登山路。
山巔是前輩們恭賀的笑聲,山下是同輩追趕的步伐。
他們踏著陽光登山,似乎前路就能像太陽一樣耀眼奪目。
一個時辰的差距還是太大,直到三人登頂之前,后面都沒有人追上來。
和那日被天機子帶上山時所去的方向不同,山巔之上,茂林叢生,在幾個掌教的背后,竟然有一汪熱氣騰騰的靈泉。
舒辰君拿著揚枝沾了靈泉中的靈液,在祁念一額頭上掃過。
這靈液的功效確實特殊,聞之令人神清氣爽,讓她感覺似乎元神都經過了一次洗禮。
這就是登山路上的掃塵禮。
掃塵禮后,就該是灌靈儀式。
說是灌靈,簡單來說,就是由在場的幾位前輩給他們三人傳功,算作是前后輩之間功力乃至精神的傳承。
三個蒲團依次擺放好,由誰來灌靈卻成了一個問題。
舒辰君作為一個劍修,眼神在祁念一和玉重錦身上來回逡巡,十分難下決斷。
那廂,余東風已經和蕭瑤游快速匹配完成,最后還是天機子解了舒辰君的圍。
他緩步上前:“辰君仙子不介意的話,祁小友就由我來灌靈如何?”
他點了點自己遮眼的星塵紗,笑道:“我同她,也算是有些緣分。”
舒辰君了然:“天機子閣下請便。”
灌靈一事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原本就是個儀式,傳功主要為的也是精神傳承,本身并不會消耗他們太多的功力,祁念一只覺得掌心一熱,沒多久,灌靈就已經完成了。
旁人都不知道,天機子傳音入密,又強調了一遍:“還記得我之前說過什么吧,選蓬萊仙池。”
祁念一并沒有回應。
灌靈結束,就只剩下了登山路的最后一個環節,讓前三名擇選獎勵。
按照規定,南華論道前三名的獎勵不固定等次,由頭名先擇。
莊鈞鄭重地取出三個玉盒,盡管其中兩個獎勵都并非實物,但仙盟還是象征性的做了三個玉盒以供選擇。
盡管天機子纏著眼,祁念一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莊鈞沉聲問道:“其一是蓬萊仙池洗禮,其二是神匠云野的手札,其三是鬼谷天機子的一次窺命,你選哪個?”
祁念一眼神在三個玉盒上掃過,她心想,或許她真的就是有點叛逆的人。
無論蓬萊仙池中藏有什么秘密,日后都還有探尋的機會,但另外這個東西對她的吸引力實在太大,她根本無法拒絕。
她盯著天機子如有實質的目光,堅定道:“我選云野手札。”
天機子按著眉心,無奈地嘆息一聲。
其實早該料到的。
她的思維方式,尋常人完全摸不透。
根本沒有人能掌控她。
祁念一話音一落,那頭玉重錦懊惱道:“我就知道你要選這個,完了完了,你選這個的話,我就完全沒得選了。”
莊鈞額角直跳,任誰也沒想到仙盟精心準備的獎勵除了云野手札之外,另外兩個竟然推來讓去誰都不想要。
蕭瑤游好奇地對玉重錦說:“蓬萊仙池的洗禮,你不想要嗎?”
玉重錦苦惱道:“蓬萊仙池洗禮是為鍛仙骨,我天生仙骨,用不著啊。”
蕭瑤游頓了下:“……請不要用這種今天吃了幾碗飯的語氣說這種似乎是在炫耀的話。”
你們天才,真的理解不了普通人的苦惱。
玉重錦用劍柄抵著下巴,思索道:“天機子閣下的窺命,我也沒什么要問的,提前就知道了自己未來的命運多沒意思啊。”
祁念一連連點頭:“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天機子:“……”
這種話能不能不要當著他的面說。
思來想去,玉重錦還是將蓬萊仙池洗禮的機會留給了蕭瑤游,自己選擇了對他來說沒什么大用的讓天機子回答一個問題。
蕭瑤游左右看了看,萬萬沒想到自己不光撿漏撿了個第三名,現在又撿漏撿到了三個獎勵中最炙手可熱的蓬萊仙池洗禮的機會。
她和祁念一都如獲至寶地下山了,只有玉重錦想了想,道:“天機子閣下,眼下我實在沒什么想要問的,這個問題能不能留到日后,我有需要的時候再來找您兌現。”
天機子頷首道:“當然可以。”
他勾起唇角:“我等著玉小友的到來。”
天機子如此說著,就好像現在對他的窺命不屑一顧的玉重錦,終有一日要找他來解答某個問題。
但無論未來如何,玉重錦此時只是對天機子揮揮手,信步走上了下山路,追上了祁念一。
舒辰君看著這三個小輩的背影,感嘆道:“少年人,真是意氣風發啊。”
天機子輕笑:“誰說不是呢。”
……
捧著玉盒,祁念一徑直回到了住處,又小心翼翼地給院落布了個結界,這才將玉盒打開。
溫潤的白光過后,云野的手札,并不像他本人那樣神秘,這只是一個樸素到顯得有些陳舊的書冊,邊緣有些地方似乎已經有點卷邊,但是被主人很用心地包了書皮,書脊被仔細地一針一線縫起來,所以盡管過去了數百年,這本手札依然保存得很好。
玉盒上扣著銘文鎖,這種鎖認主前只要弄錯一次就會完全封存,莊鈞告訴她:
“多年前我們得到這本手札時,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去翻閱,但是所有人翻開這本手札都只能看到一片空白,內里沒有任何東西,只有少盟主能從中看到一星半點的文字,但能看到的東西也不多,我們猜測是因為少盟主手中有漏影春的緣故,所以,或許確實只有你才能看到這里面真正寫了什么。”
畢竟除了漏影春外,云野生前留下的劍,就都在她手中了。
盡管她能感受到,此時非白依舊虛弱,但她還是喚醒了非白。
畢竟云野是創造他的人,說不定看了這本手札,非白能找回自己丟失的記憶。
非白因她的呼喚才漸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他從本體中出現時,身體的顏色是前所未有的淡,似乎一不小心就要從這世界上消失一樣。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微小。
但祁念一看見他熟悉的眉眼和笑容,才終于確認了他并沒有從這世界上消失。
聽聞她的目的后,非白皺起眉,略有些嫌棄道:“云野這個人,有什么好了解的。就算他創造了我,那創造出來的也是我的本體,我這個劍靈和他有什么關系。”
“再說了。”非白小聲念叨,“像他那樣的登徒子,有什么好了解的。”
祁念一不解道:“登徒子?”
非白輕咳一聲,想起了紫水晶劍上鐫刻的銘文,臉又黑了些。
“沒什么。”她年紀還小,那些東西,怎么能讓她知曉。
祁念一思索道:“不過,哪怕傳聞把他夸得上天下海無所不能,說他是百兵之王,心懷天下未曾有私,我也覺得云野不會是什么正經人”
這下非白不解了:“為何?”
祁念一指著她翻開的手札第一頁。
上面用漂亮工整的行楷寫著——百無聊賴,將生平潦草一記,于泰安十二年七月初九。
她曾想過這個手札中或許記載著云野的一些鑄劍心得和思路,但萬萬沒想到,這所謂的云野手札,竟然是個日記本。
祁念一忍不住道:“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非白:“……”
手札的扉頁只簡單的記了這樣一句話,往后翻開的內容就很雜,都是日常生活的閑言碎語,能從字里行間感受到云野這個人豐富活躍的內心活動。
如果是泰安年間記載的話,那距今已經將近三百多年了。
所以這本手札是云野從離世近一百年前開始記載的。
——泰安十二年 七月二十一。
今天試了新的劍丕,柔韌性太差,會削弱竹子原本的特質,這個方案否決,試試下一個。
小弟說和這次找到的天命者已經接觸過了,對方還是不情愿,南境到底是怎么給他們洗腦的,想不通。
——泰安十二年 七月二十九。
小弟回程時找來了南境那邊的靈礦芯,沒想到在鍛造新的劍丕上有妙用,這是目前唯一一種能保證竹子不會太容易折斷的材料,同時還能兼顧竹子的韌性,是很不錯的東西。
就是南境人太小氣,這么好的材料從不外傳,下次讓小弟過去再和他們打幾架,多弄一點回來。
看內容,這應該是云野在嘗試鑄造不夜侯。
祁念一:“原來不夜侯三百年前就已經開始鑄造了嗎。”
非白恨鐵不成鋼道:“除了靈礦芯,還有天星沙能有同樣的效果,他怎么連這都不知道!”
祁念一安慰道:“那是三百年前,鑄劍工藝和如今相差甚遠,鑄劍師們都是在一步一步試錯的過程中才能得艱難得出一個結論,我們現在是站在他們的肩膀上,說這話自然輕松。”
——泰安十二年 十月初二。
試了很多種鍛造法,都沒能夠讓竹片和靈礦芯達成完美融合,小弟說我快把山上的竹子禍害光了,還好竹子長得快。但上次他從南境贏回來的靈礦芯快用完了,我讓他去南境再打一架贏一點回來,被他白了一眼。
世風日下啊,我這個大哥當的好沒尊嚴。
祁念一:“……。”
她有點同情那個倒霉小弟。
——泰安十二年 臘月二十。
今日天氣寒冷,心有所感,賦詩一首。
結果這首詩整整齊齊地全是用祁念一不認識的銘文寫成,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覺得這銘文有些眼熟。
她皺眉道:“這不是我那把紫水晶劍上的銘文嗎?”
非白將下巴搭在她肩頭,斜眼覷過去,沒精打采道:“也沒什么好看的,說的是今日下了雪,和小弟一起在院子里烤紅薯吃,小弟把他酒窖里的酒偷喝了。”
非白頓了下,轉而說道:“他的小弟,怎么和你愛做一樣的事。”
都喜歡偷酒喝。
祁念一反駁道:“二師兄也喜歡,二師兄說這是我們師門的優秀傳統。”
——泰安十二年 臘月二十九。
竹劍終于鑄成了,再不成型,靈礦芯又要用完了,屆時不知小弟會不會和我翻臉。
不知是因為喝了茶湯還是過于興奮,一整晚沒睡著,索性給這把劍取名叫不夜侯吧。
從這一篇日記開始,云野往后的記錄間隔時間就越來越長,而且看上去情緒起伏越來越大,不同于最初簡單的快樂了。
只有偶爾閑暇時流露出的一兩篇,能從中看出他原本活潑樂觀的性子。
——泰安十三年 六月初六。
跟無涯老頭打賭,他輸給了我一個烏云礦,心痛得不行,這老頭,居然跟我比煉器。
我們鑄劍師,首先是最好的煉器師。
用這個烏云礦給無涯老頭捏了個劍鞘送回去,畢竟我還要在滄寰接著住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無涯,滄寰?”祁念一思索道,“他說的是無涯劍尊,我的師祖?云野跟師祖和滄寰還有這樣的關系?”
難怪他將自己所有的劍都留給了師尊。
——泰安十三年 六月二十七。
最近實在熱,又在隕星峰多種了一片竹子,應該只用幾個月就能長成竹林,明年這個時候,在竹林里避暑,是個好去處。
無涯老頭人還挺不錯,又讓人送來了好多寶礦。
他說我想做的事情太難,沒有助力,甚至會有千萬人相阻,要同天命相抗爭,太過異想天開。
屁的天命,都是一群人為了保命捏造出來的幌子而已。
他還說我一片赤心冰雪肝膽,這夸得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都活了這么多年,一身修為已至千秋歲,都能跟千秋同歲了,干點什么不好,成日想著怎么算計別人去死,多丟人。
哪有那么多別的啊。
無非是我想做,我能做,所以我去做了唄。
看到這里,兩個人都有些安靜了。
祁念一:“你說,他想去做什么?”
非白亦沒有回答。
話雖如此,但她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這樣活潑輕快的氛圍持續了好幾年,期間云野又陸續打造出了幾把靈劍,正是祁念一手中的另外幾把,可見傳言中說不夜侯和漏影春是云野死前所鑄的最后兩把劍這個說法一點都不準。
中間的記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有時一年也就能記上一兩句,而且都筆跡匆忙,看得出他這段時間非常忙碌。
直到泰安三十五年五月十一那日。
——我們找到她了,她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愿意答應和我們一起結束這所謂宿命的人。
很久沒有這么高興過了,我和小弟暢飲一夜,又連夜做了詳細的計劃,其實也不用做太多,這份計劃我們已經準備了幾十年,但我們只遇到了她一個,愿意和我們一起發一場瘋。
當然了,發瘋這兩個字是她說的,我跟小弟都覺得我們非常有希望。
祁念一已經猜到了,這個“她”指的是誰了。
她想起那個人最后的結局,也只剩唏噓。
中間又是很長的空白,再翻開一后,只剩了這一句話。
——泰安三十五年八月初一。
她死了。
只有這三個字。
從這一日開始,手札上記載的時間已經變成了好幾年一次,語氣也不復最初的跳脫,而是沉穩了許多。
直到許多年之后,人類王朝都已經改朝換代,他記載時間的年號都已經變了好幾輪,祁念一從字里行間只能看出他在鑄一把劍,讓他耗了近百年心血也沒有成功。
——太初五年 四月廿一。
從來沒有過讓我這么費心的劍,我現在才開始覺得自己天真,人力終究有力有不逮的那一日,我必須得承認,這世上有我鑄不成的劍,但一想這是一把怎樣的劍,似乎也并沒有讓我太挫敗。
我決定去做一件大事,如果這本手札沒有再記,就說明我成功了。
想了一下,把它交給無涯老頭保管了,我讓他別給小弟看,怕小弟難過。
翻到這里,這本手札已經到了最后。
就在祁念一以為這是最后一頁的時候,封皮和這一頁紙張中突然掉出來了一張夾頁,飄在桌面上。
上面寫著——思來想去,做這個大事前總得在世界上留點印記,讓后人能欣賞一下我這張英俊瀟灑的臉也是好的,起碼證明我來過。
正面寫著這句話,祁念一將夾頁反過來,背面是一幅畫像。
云野的畫工非常精湛,之前就有不少日記中都畫了當日所見所聞,畫了山水和人。
當然,畫的更多的是鑄劍的模型圖,每一張都堪稱惟妙惟肖。
這張人像圖也不例外。
這給自己畫人像的操作,祁念一也是第一次見。
畫上的人劍眉星目,下頜處勾勒出英挺的輪廓,他眉眼距離近,若不是圖中是笑著的,則會顯露出披荊斬棘的鋒銳之感,是一張見之會讓人覺得帥氣得有些冷銳的臉,和他活潑跳脫的文字形成巨大的反差。
祁念一靜默了許久,緩緩從喉嚨里擠出來一句話。
“非白,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這圖上所畫的云野自畫像,和非白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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