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水渡口

        雖說算是南北流通貨物的重要的渡口，但是卻感覺人頗為稀少。船只雖多，但大多數為私人渡船，吃水線頗淺。偶爾的貨船也不過是官府的物資船，一眼望去竟然有些荒涼之感。

        李優暗自嘆息，要是想要渡口繁華除非打通南北……

        而能做到這件事就是隋煬帝楊廣。

        只可惜，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隋煬帝上位，帶來的是苦難。

        說到隋煬帝，李優忍不住望向一旁還在閉眼休憩的少年。

        少年取下了發帶，柔順的長發落了幾縷在肩上。清風吹起發絲，引得如蝶翼般的雙睫微顫。仔細一看，少年眼尾上挑，竟是一雙極為好看的丹鳳眼。順著眼睛向下，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帶著豆蔻般的淺粉色。熟睡時也是微微上揚，好一番少年意氣。

        自古名將如紅顏，不叫人間見白頭。

        李優心跳停止了半拍，一股揪心的疼痛一閃而過。

        隋煬帝上位，羅成暗中幫瓦崗寨破楊林長蛇陣。待被發覺，宇文成都帶人血洗北平王府。一夜之間，如火少年墜入寒冰地獄，失去了笑容和飛揚。

        當時看只當是歷史，不過感嘆一番。可是現在……

        李優輕輕伸出一根手指，等到回神只感覺指尖一癢。

        這是一個真實的人。

        而且他救過他的命。

        這么想著，抬眼就對上一雙霧氣蒙蒙的眸子。

        羅成似乎還沒有睡醒，只睜眼看看誰在擾他清夢。一抹冷光在眼底閃過，惹得李優一哆嗦。

        剛才怎么有種要被殺了的感覺……

        這就是傳說中的“起床氣”，嗎？

        李優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縮，卻被人從后面拉住了手腕。

        “嚇到了？”

        少年的聲音微啞，卻帶著笑意。

        見李優遲遲不轉身，稍微清醒幾分的羅成順手一拉把李優轉了個身，支手托腮道：“別亂跑。要出去也讓穆霖跟著，知道嗎？”

        為什么是穆霖不是你��？

        話即將脫口，可當看到羅成面上無法掩飾的疲憊，李優有些心堵。往前挪到羅成旁邊，拍著自己的肩膀道：“我哪里也不去行了吧？”

        盛夏的陽光太過灼熱，所以臉才會這么熱。

        是這樣的……吧？

        在羅成眼里李優就是個逞強的孩子，偏要顯得他很厲害，像只高傲的小公雞般抬著腦袋，但是卻慫得臉都紅了。

        噗，這性格真不知道是從了誰？

        嘴角笑意收斂了幾分，羅成打算把之前的疑惑都問一下。

        “宸兒，你……”

        腳下床板發出一聲巨響，整艘船劇烈搖晃起來，堪有要翻了過去的架勢。

        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依稀可以聽見清脆的響聲。若是以前李優可能不會認出，可是遭遇了上次差點沒命的經歷，李優不可能認不出來——那是箭矢被利刃擊落的聲音！

        我嘞個乖乖！怎么還來！你們tm的當我是唐僧肉�。�

        羅成原本就醒了一半，被這么一鬧已經完全清醒。睡醒的少年眼里帶著些許霧氣，朦朦朧朧的，多了些孩子氣。當然，如果忽視那雙眼睛里已經化為實質的殺氣的話，的確如此。

        李優心里默默嘀咕：男神美則美矣，這“起床氣”誰受得住啊？

        羅成見身旁小少年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走神，未免太松懈了。微皺眉，忍不住出言訓斥道：“別走神！”

        這時外面的動靜漸漸停了下來，呈現出一種頗為詭異的寂靜。

        嗒，嗒，嗒

        腳步聲慢慢靠近，門被扣響。敲門者頗為耐心有禮，三輕一重，帶著特別的規律一般。回蕩在房間里，成為周圍唯一的聲音。

        李優只覺毛骨悚然，往羅成身后縮了縮。

        這這這……是歷史穿越頻道，不是靈異探險頻道吧！

        說來慚愧，他前生二十幾年的生涯里，作為一名為人民服務的優秀法醫，在職位上也算是功績卓著。無論是痕跡檢驗還是尸體解剖，甚至是出外勤，什么不可描述的情況都可以一臉吃飯喝水般地舉起手術刀。

        but！

        就在這時羅成動了，雙臂一展，直接拉開了房門。

        一張蒼白帶血的面龐就露了出來，飛濺的血滴順著那人深邃的眉眼滑落，被伸舌舔去。艷麗的面龐微微勾勒出一抹輕柔至極的笑，朱唇輕啟。

        “你們——”還好吧？

        “啊啊啊啊啊啊！”

        船板發出一聲悶響。

        羅成：“……”

        那人：“……”

        昏迷的李優：我怕鬼！

        羅成將李優撈進懷，安置在床上。這才與面前一身是血的人對視，幾秒后房間里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羅成笑得狠了，肩膀顫抖著指著穆霖，顫了聲道：“早跟……你……說了要打理打理自己再來找我，這不……嚇到小孩子了不是？”

        穆霖那雙勾人的狐貍眼聞言溢滿了笑意，嘴上卻帶著幾分無辜道：“我怎知這孩子會膽小如此之前騎馬都不見怕過�！�

        穆霖天生能換瞳，通靈物之眼看世間萬物。所以自然也就知道李優騎馬騎的不亦樂乎的模樣。

        羅成把懷里手帕丟給穆霖，指了指一旁的屏風道：“還不快去洗洗！一身紅，不知道還以為你是要去嫁人了！”

        少年眉間盡是歡悅，一雙平時略顯凌厲的丹鳳眼都變得柔美了起來。那雙眸子和最初一樣帶著的都是信任，不見一絲一毫的猜忌和恐懼。

        如果是嫁你……似乎也不錯。

        穆霖眼神渙散了一瞬，垂下眼斂了神色，也將心里涌起的情緒壓下，故作幽怨道：“我要嫁，也得有人敢娶啊。”

        羅成瞅瞅穆霖，看他神情“真實”，當即拍桌道：“誰敢不娶你，本公子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穆霖：“公子……要是你別忍笑，倒還有幾分可信……”

        羅成笑著拍了下穆霖肩膀，道：“抱歉抱歉，玩笑開大了。穆兄別介意啊。將來嫂子肯定是貌美又賢良的！”

        穆霖看著少年近在咫尺的臉龐，笑意直達眼底，輕聲道：“嗯，的確。”

        羅成一聽不對，正要追問，話到嘴邊換了個話題，嚴肅了幾分：“外面怎么樣了？”

        穆霖一臉“終于想起正事了啊”的表情，也收了幾分笑意，道：“來的有數十人，訓練有素。我都清理掉了，但……有點奇怪。”

        “怎么”

        羅成蹲在穆霖身邊，道：“可是這伙人……與之前的刺客并非一起的？”

        穆霖抬頭，驚訝道：“公子怎知？！”

        羅成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眼床上，微皺眉道：“之前你去和李家二公子辭行，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以他的心思，我猜只有三成可能，他會幫我們掩飾已經離開的情況�！�

        羅成起身，聲音輕松了點道：“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還是幫了我們，但終究是好結果�！�

        世民兄，你果真沒讓我失望。

        穆霖垂眸，再抬眼時，甚至相比之前更為凌厲，聲音也冷了幾分道：“可這一次的刺客，我在他們身上撿到了一塊令牌�！�

        一聽有線索，羅成本是一喜，可到穆霖神色冰冷，心驚道：“什么令牌？”

        “羽，林，軍，令�！�

        “你說……什么？！”

        羅成扶著穆霖肩膀，滿眼震驚，聲音甚至有些顫抖：“羽林軍？那不是皇上的近衛嗎？平時都不出長安，怎么會離京還成了刺客！”

        穆霖輕拍羅成手背，軟了聲音安撫道：“別急，說不定是誤會。令牌說明不了什么，莫被有心人引了去。”

        “若是冒充，這朝堂怕是……”不得安寧了。

        穆霖眼神微動，有些看不下去羅成憂思的樣子，轉念一想道：“其實之前刺殺宸兒的刺客，他的身份已經查到了�！�

        羅成身形一頓，驀然想起死在他手下的蒙面人，當時沒去拿下面罩。被穆霖這么一提，眉頭頓時緊鎖：“是哪邊的人？”

        穆霖：……怎么又皺眉頭了！

        本來想說個進展讓小少爺開心點，看來效果不太行。

        “蒙面人是趙囂。”

        原來趙囂在押送路上借著人多，拋下佩刀逃得脫。當時他們和李家二公子都在茶樓，押送的官差以為趙囂必定會前來報復，正打算去茶樓抓人。中途卻得到一個消息。

        地主家滿門被滅。

        一個鎮的府衙配備百人已是不易，出了滅門慘案自然也就抽不出人。而且澤芝鎮從沒出過如此大案，所有官差當時都傻了眼。還是一個路過此地的捕頭轉身直接帶人去查地主家，趙囂這事自然就被放在了次位。

        地主家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貪圖財物，欺壓別人，販賣荷花醉，被滅門是意料之中。不過這捕頭倒是有點意思。

        羅成眉頭松開許多，嘴角浮現一抹玩味：“哦？這捕頭是誰？”

        “沒報上來。”

        羅成沉吟：“這捕頭倒是輕重緩急分得清楚，不急功近利……”

        穆霖默默翻個白眼，他對中原捕快沒有絲毫好感。

        又聽羅成冷冷道：“趙囂用的長劍，死時身上并沒有弓箭。那也就是說用弓箭的是另外一波人�！�

        穆霖微仰身，挑眉看著床方向道：“小宸兒是什么金銀財寶嗎？招來這么多人。

        彭！

        穆霖心疼地看著桌子，幽怨道“我的金絲楠木桌啊……”

        羅成收回手，鳳目微斂，深深看了眼穆霖，道：“是你吧？”

        “我就算再敵視宸兒也不會……”

        羅成轉過身，沒有回應。

        “你要為了他，舍了我嗎？”

        一瞬間，青年身上那熟悉的氣質悄無蹤影。羅成側著身，都能感受到那雙曾經含情的雙眼中蘊含的陰沉和戾氣。仿佛一頭封印已久的兇獸，終于露出了他的爪牙。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穆霖，只是殺氣就壓迫得讓人難以動彈。

        羅成閉上雙眼，一動不動。

        空氣靜止，只能聽見身后人不斷靠近的深呼吸聲和腳步聲。

        過了許久，穆霖停在羅成身后，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些訣別的意味，從羅成耳邊傳來：“那箭的確是我射的�！�

        羅成沒有回頭，沙啞的嗓音暴露了他的情緒：“你的箭又怎么會偏？”

        正如穆霖說的，他怎么會因為敵視就下了殺手。羅成不明白，也不愿意面對。他只能嘗試著想穆霖是故意射偏的。

        靜默之后，穆霖似乎情緒平靜了下來，壓迫力消散不少，帶著些嘲弄道：“我的箭是因為撞上了別的箭才偏的�！�

        羅成猛的回頭，卻被人拉進了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

        耳邊有人自嘲道：“要說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你……你怕是不信了吧。”

        穆霖頓了頓，輕聲道：“另外那支箭來自宇文家�！�

        話語間，穆霖已經松開了羅成，站在三步外的床邊，刀指床上少年，笑容依舊，只是多了幾分苦澀：“對不起，阿成�！�

        寒光順著少年脖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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