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出來后，慕琮之回到辦公室將自己的事務處理完，想到舒塔爾跟自己說的那些話，難得的生出了絲倦意來。

        他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閉上了眼，進入了夢中的那個房間。

        慕琮之呆了很久，久到有些坐立難安，仍然沒在那間辦公室里發現其他蟲的蹤跡。

        他猛然間醒來，直起身，望著窗外的舒朗月色，給舒塔爾傳了個通訊。

        “慕琮之，你最好是有事。”舒塔爾困得要死，從床上掙扎爬起來發現凌晨四點，話語間都帶著一團火氣。

        他聽見慕琮之問：“你不是說他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嗎？為什么找不到他了？”

        舒塔爾原本還有些困意，但聽到這句話徒然清醒過來，倒是覺得神奇：“還會有你控制不了的事？”

        成為ss雌蟲的第一天起，慕琮之就發現自己對精神力的掌握更進一步，不僅僅是精神力擬外化，腦海里更能獨立生出一個區域來，那里既是他的潛意識深處，也是他的夢境聯系。

        他能掌控那里的一切。

        “沒辦法，暫時還沒有蟲達到ss精神力等級，你是第一個，我們對那個區域最多只能摸索到一個輪廓而已……嗯……猜測一下，或許那個頌安不是你想象出來的？”

        舒塔爾覺得自己仿佛在講一個笑話，講到最后把自己逗笑了：“說不定是他魂魄什么的……就像他小說里寫的那樣，附身到了別的地方？”

        他笑了半天，電話那邊卻一片沉默，舒塔爾意識到不對，很快安靜下來：“……喂？”

        他不會當真了吧？

        “那我要怎么才能見到他？”

        果然，舒塔爾只覺心里一涼，聽著他格外認真的語氣，一時有些慌神，有一種自己在戲弄他的感覺。

        他本意并不是這樣，于是舒塔爾慌忙想找補些什么，卻又覺得，這不是剛好能讓慕琮之好好休息的時機么？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舒塔爾咽了咽口水：“你只要在睡覺的時候才能進入那里，才有可能見到他？”

        ——

        頌安不敢睡覺。

        他整日整夜睜著眼睛，靠在窗邊，看著外面日升日落、看著星河漫天，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取了生機等待著枯萎的樹。

        他不敢閉眼，因為他太困了，一閉上眼定然睡著，但頌安不敢睡，他怕又遇到夢里的那個人。

        那個臉上只有冷漠和嘲意的人。

        頌安一想到他心臟就抽痛，忍不住按壓住胸口處，只覺窒息，痛得他喘不上氣來。

        為什么呢？

        頌安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會失憶呢？

        為什么他會碰見那個人呢？

        為什么……為什么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他的心滿溢著重逢的喜悅，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激奮感在他心里流淌，對他說：就是他！就是他！快上去抱抱他。

        ——而后被一槍擊碎了他的幻想。

        頌安強撐著睡意，不愿再進入到那個夢里，不愿再體驗一次被殺掉的感覺。可是事違人愿，頌安兩天兩夜沒有合眼，身體早已疲倦不堪。

        他明明還在看樹，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連反應都來不及做，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又是那一間辦公室。

        不過場景略有不同。

        “嘖，不該來的東西倒是一直來。”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頌安看見那個人坐在座椅上，而在他面前有一個跪著的人影。

        還沒等頌安看清跪在地上的人長什么模樣，就看見那個人舉著槍，崩掉了對方。

        那枚子彈穿過對方的頭便消失不見，但頌安在他射擊的一瞬間出現在這里，于是避無可避的，被濺了滿頭的血液。

        頌安呆住了。

        他愣愣的伸手摸了一把臉，低頭一看，溫熱的、赤紅的血液映入他的眼簾。頌安

        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覺，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神色看著那個人。

        他喉嚨有些發癢，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名字，頌安看著那個人慌張的站起身，一字一頓的道：

        “慕、琮、之？”

        頌安什么都沒想起來，但在看著慕琮之點著頭，小心翼翼的朝自己靠近的這一刻，忽然有淚滴落下來，還沒落到地面，就在半空中成了蒸汽。

        旁人的血液淋在自己頭上，滑落到嘴角，讓他大腦受了刺激——他受刑的片段也隨之出現在他腦海里。

        那些片段帶給頌安的不是找回了部分記憶的驚喜，而是驚嚇、恐懼與害怕。它們在頌安失去記憶如一張白紙，沒有準備的時候紛至沓來。

        它們圍繞在頌安身邊，讓他抬眼看見一身軍裝的慕琮之時，與監獄中拿出針管的人重合到了一起。

        “別過來、你別過來！”

        頌安驚恐的捂著耳朵尖叫出聲，那些記憶雜亂無章，卻痛苦銘心。

        他還沒有想起其他的事情，他眼下并不是在蟲族經歷過一切從而堅韌不拔、可以瞞著別人獨自走上不歸路的頌安。他眼下只是一個無措的旅客，沒有鋪墊，突如其來的接收了自己被鞭撻、受刑、小指碾碎的痛苦記憶，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只覺得又是來抽走自己身上的血。

        他大叫道：“你不會是慕琮之，你怎么會是慕琮之呢？”

        頌安見著慕琮之因他這句話頓住了腳步，往旁邊一瞥，看見了他放在桌上的蟲槍，立馬奔了過去，把那柄槍拿到了手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慕琮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剛從頌安的神色中明白了他就是真正的頌安，在看見他驚恐的神色時福至心靈，明白了他把自己當成了關押他的軍蟲。

        慕琮之頓住想要過去擁抱他的念頭，怕刺激到他，更是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見他拿了蟲槍，突然一笑。想著也好，不如在夢里殺了他，也算是出一出氣。

        頌安從沒拿過槍。

        這是他第一次拿槍，慕琮之以為頌安會對準他，但沒有想到，他第一次拿著槍，是對準自己的額頭。

        他痛苦絕望的對準自己，想要脫離這個夢境。

        砰——

        慕琮之從床上驚醒，旁邊的儀器立馬發出警報，提醒他心率不齊，又自動通知了舒塔爾。

        一向嚴苛謹慎的慕琮之，竟然沒有聽見儀器發出的警報聲。

        他就這樣呆呆的靠著床邊，臉上先是閃過了狂喜之色，想著頌安竟然能以魂魄入他夢里，眼里滿是期盼與喜悅。

        但隨著舒塔爾踹門入內時，慕琮之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變，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無情，反而是驚恐擔憂起來。

        他道：“舒塔爾、舒塔爾，我夢見他了！是真的他！是真的他！”

        舒塔爾聽見他的胡言亂語，眉頭一皺，將房門關好，走到了床邊取消了一直響個不停的警報。

        “可是我嚇到他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怎么辦……怎么辦？舒塔爾，他今天以后，會不會不愿再來我的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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