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安眼眶一熱，眼前的場景陡然變得模糊起來。他低頭下去，看著自己腰間環著的那雙手，那雙手上滿是傷痕，粗糲無比，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有的，有想起一點。”

        慕琮之沒想到能得到他的回應，眸中頓時迸發出異樣的光彩，他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眼淚便更為洶涌：“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我以為自己要永遠失去你了。”

        他哽咽著，想要與頌安更親密一點，卻也不敢太出格，于是便去親他的耳垂。見頌安躲閃，閉著眼又說：“不著急，不著急。安安總會把一切都想起來的。”

        頌安心緒難平，他心里酸澀腫脹，帶著對慕琮之親近，又對他宣泄的情感感到陌生。

        慕琮之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耳垂上，酥麻與癢意一路躥進了他的心里。他身體反應極快，但躲開后心里又莫名歉疚，只緩緩問：“我們、我們竟然這般親密么？”

        慕琮之聽著他的話，環著他的手驟然松開，像是承受不住打擊一樣后退了幾步。等到頌安轉身回頭看向他時，慕琮之又將滿臉的失落卸下，勉強笑著點頭。

        “對不起。”頌安對自己記不起他們的關系有些抱歉，雖然自己心中也隱隱有過預感，也生出了想要親近他的想法。但興許是夢里第一次見面時那一槍太過讓人絕望，直接把頌安的那些念頭擊碎。

        慕琮之卻是緩緩搖頭，伸手捂上了他的嘴，示意他不必再說：“沒關系，我都明白的，安安不用向我道歉，永遠不用向我道歉。”

        他又把頭埋進頌安懷里，他明白只有擁抱不會讓眼下的頌安反感，便一字一句的道歉說：“對不起，安安，我不知道那是你。”

        他想到了在夢境重逢時自己的舉動，咬牙切齒，恨不得重來一次將當時的自己一槍斃了！

        他怎么能這樣對頌安？

        “沒關系。”頌安彎了彎眼：“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慕琮之沒有料到兩人的重逢會是如今這樣，沒有激動振奮，心潮澎湃；沒有親吻愛/撫，訴說著思念與情誼。

        房間里很安靜，他趴在頌安腿上聽對方說自己另一個世界里看見的風景。小到天氣是否晴朗、花朵是否盛放，慕琮之都聚精會神的聽著，絲毫不覺得乏味。

        身為蟲皇，他要處理政務、率兵打仗，已經很久沒有去注意腳下的花有沒有開過了。

        慕琮之嘆了口氣，臉頰輕輕蹭了蹭，剛要說些什么，卻徒然聽見房間里響起外面的驚呼聲。

        “慕琮之！慕琮之你快醒醒！思坎爾越獄了！”

        ……

        頌安看著慕琮之消失在自己面前，明白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在夢里相遇，現實里肯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只是詫異的是他來慕琮之夢里，怎么他走了，自己卻沒有被彈出去呢？

        他開始胡亂在辦公室走著，這里的格局和裝扮都變得和以前不同了，頌安也沒多想，自己本身也確實不喜歡看見之前那滿溢著血腥味的辦公室。

        只是不知腳下踩到了什么，頌安忽地聽見“咔嚓”聲響起，房間里忽然出現一條密道，里面漆黑無比，不知隱藏著什么詭計陷阱。

        頌安本是不想去的，慕琮之不在隨意進出他的房間，這是一種冒犯。只是那里面忽然傳來慕琮之的聲音，讓頌安疑惑的擰起眉，這才踏步進去。

        他一路走到盡頭，陽光乍現，刺得他閉上了眼。

        “我都說了頌安不在我們這里！”

        耳畔傳來一道尖叫聲，頌安睜開眼，就看見慕琮之正伸手掐住一人的脖頸。

        他穿的軍服上面滿是血跡，一雙眼里透著猩紅之色，面容冷冽凌厲，像是一柄鋒利的劍，利刃出鞘，見血封喉！

        頌安鼻翼甕動，漫天的血腥味朝他涌來，他看著面前這個更為青澀的面容，愣然想：他是不是誤入了慕琮之的記憶里。

        但這群人……他好像也見過。

        “倪頡兒，康貝斯拉國戰敗了。

        ”

        頌安睜大了眼，倪頡兒的名字在他腦海里跳躍，陡然的將他記憶中行刑的畫面串聯在一起，把面前這個被慕琮之掐住脖頸的倪頡兒與記憶中原本模糊不清、捏著紅玫瑰的人重合。

        于是轟然一聲，晴天霹靂。

        頌安的記憶在看見慕琮之為他做的一切后猛然回籠。

        他看著倪頡兒話音未落便被慕琮之一劍斬首；看著慕琮之親手殺掉了康貝斯拉國的許多蟲，才終于得到了他的下落；看著慕琮之追到那亂葬崗去，見到燒掉他身體的兩只蟲正滅掉了最后一絲火光，剩下的灰燼就這樣落在地上，還沒等慕琮之撲過去想要將它們捧在手上，就被風吹散了。

        頌安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看見他死后的景象。

        他看見慕琮之萬分痛苦的跪倒在地上，在他身后的同伴卻在此刻對視一眼，趁其不備，掏出了蟲槍對準了他的身體。

        頌安臉色一變，即使是在回憶中，也仍然跑過去擋在了慕琮之面前。頌安睜大了眼，親眼看著他們連開了十幾槍，子彈穿過他，落進了慕琮之的身體里。

        “不……不。”頌安伸手去擋那些傷口，但自己的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他急得大哭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慕琮之血流如注，染濕了地上的泥土。

        身后的兩人自覺完成了任務，便迅速逃離了這里，只剩下慕琮之一人躺倒在地上，伸手去觸碰被他的血浸濕的地面。

        頌安在一旁看著他忽然大笑起來，隨后聲音變得哽咽，淚水順著臉頰落到了這滿溢著腥氣的泥土中。

        “……安安，安安。”他喘著粗氣，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你別害怕，你別害怕。我來保護你了。”

        頌安看著他的手死死的嵌入泥土里，去抓住那一絲一縷未曾被風吹散的痕跡。有一小撮骨灰沾滿了他的血被他握在掌心，他心滿意足、卻又遺憾無比。

        “早知道不受傷了……弄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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