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中思親
慶陽三年，八月十五，穆昊陽拖著一身傷，將千月果帶回風嵐山莊，倒在了姐姐面前。
“小陽，你此番強行突破，內力耗盡，經脈斷絕。唯有一舉突破穆家心法第七重，方能重塑全身。但這期間萬不可有外人打攪，我已經同嵐哥說好了，你就在風嵐山莊修養療傷……”
雖然姐姐一再挽留，穆昊陽還是在外傷略好之后就離開了——他不愿再過多叨擾姐姐。
好友江海潮幫他在天臺山深處搭了一處茅屋，并設了陣法，供他閉關療傷，著力突破。
穆家心法修心為上，他一旦入定，便宛如龜息，可不進飲食，不為外物所動。
穆昊陽坐定后，整個人沉浸到一片黑海中，無光無亮，無聲無息，唯有他一人在其中參悟，不知歲月流逝。
他是被一聲尖叫驚醒的，剛剛醒來，五感還沒有完全恢復，身體動彈不得，只是本能地尋著聲音去看。
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從天而降的人兜頭砸到，徹底昏死過去。
等穆昊陽再次醒來，就看見一雙含淚的亮晶晶的眼眸殷切地盯著他——這便是砸暈他的云青久了。
此刻他閉眼躺在地上，心中的驚駭比身上的傷痛要強烈萬倍。
虛境突然降臨天臺山，改變了原來的地貌，他自身也卷入其中，不知歲月流轉。
如今他因為被打斷入定才醒過來，心法未成，內力全失，簡直是個廢人，又該如何出去呢？
這一閉眼就是十年，不知姐姐和未冉如何了……
“穆大叔，你有哪里不舒服嗎？”一聲清麗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穆昊陽睜眼，便看見云青久擔憂地看著他，臉色蒼白而驚恐。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他低聲安撫她，壓下心底煩緒，又恢復了泰然的神色。
他需要這姑娘帶他出去。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現下只有她能幫自己了。
“云姑娘，能否勞煩你去四周查看一下？”
“好，我這就去，你好好休息!”
“嘶~”
云青久急忙站起來，牽動背后的傷口，差一點痛呼出聲，她頓了頓，等那一陣痛感過去，又放慢動作，朝另一側走去。
穆昊陽察覺到她的動作，心中嘆息，他現在自身難保，倒是沒有多余的閑心憐香惜玉了。
云青久撈起腳邊的小黑，向外延查探。
這里還如她最初看到的那樣，除了嶙峋的石頭，就只有一些石縫中長出來的青苔和雜草，要知道外面的狀況，恐怕還得爬上去看。
她忍著肩頭的疼痛，預備咬牙爬上去，還未動作，就又聽見穆昊陽喊她。
“云姑娘，麻煩你過來一下�！�
此處實在太安靜了，盡管穆昊陽沒有了內力，五感卻依舊靈敏的很，時不時能聽到不遠處傳來加重的吸氣聲——那是在忍痛的聲音。
他實在沒辦法忽略。
云青久頓了一下，轉身回到他躺的地方。
“穆大叔，怎么了？”
“你受傷了吧？傷在哪里？背上”
“我……我沒事，小傷，呵呵，小傷�！痹魄嗑孟乱庾R捂了下肩膀。
“你剛剛給我吃了紫舌草，還有多余的嗎？可以將它搗碎了敷在傷口上，這樣好得快些�！蹦玛魂栠�虛弱得很，說話一句一喘的，好不容易說完這一段就躺在地上費勁喘息。
“我沒事，小傷而已！”
“云姑娘，我現在渾身動彈不得，你不必擔心我有所圖謀。”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
云青久被他看穿心中所想，一時有些羞惱，臉上發熱。
她記得圖冊上寫了，紫舌草是療傷圣藥，內外皆可用，當然想過要用它來療傷。
只是她傷在背上，難免要褪盡衣衫才能上藥，這里又沒有別的可遮擋的東西，她怎么好意思當著陌生男人的面脫衣服。
此刻被穆昊陽說破，她除了羞窘以外，也有些意動。
“嘎——”小黑踱步到云青久面前，張開翅膀盯著穆昊陽，又回頭看了云青久一眼，似是在說它會幫忙盯著。
云青久心中感動，她摸了下小黑的頭，做出了決定。
現在不是扭捏的時候，如果她不快點治好傷，又怎么能從這里脫身呢？爹娘還沒有找到，爺爺還在青巖堡等她，她不能死在這里。
云青久拿了些剩下的紫舌草，走到遠處，蹲坐下來，將紫舌草搗成泥。
她回頭看了一眼穆昊陽，他正好好地躺著，小黑盡職盡責地盯著他。
云青久定了定心神，解開上衣的系帶，在脫里面貼身小衣時，咬牙忍住疼痛——有些皮肉已經和衣服粘連到一起了。
背后的傷處看不見，她只能憑感覺，抖著手將背后都敷上厚厚一層，冰涼的藥糜觸到傷口，激起一陣灼熱的疼痛，她疼得滿頭大汗，咬牙忍住，不愿叫出聲。不知過了多久，等傷口疼痛減緩，慢慢發起熱來，她才軟著手將衣服套好。
做完這一切之后，云青久整理好衣服，去看穆昊陽，發現他還閉著眼，胸腔有節奏地起伏——他已經睡著了。
云青久松了口氣，找了塊較為平坦的石頭，靠著睡著了。
……
“久兒，你乖乖的在家里，娘親和爹爹很快就回來了�！睖厝岬呐瞬煌５負崦哪�，滿眼都是不舍。
云青久拉著她的衣服，嚎啕大哭。
“娘親，不要走，不要走，爹爹也別走，久兒乖，久兒再也不偷吃點心了……”
“乖久兒，不哭，你不想哥哥嗎？娘親去將哥哥帶回來，很快就回來了�！�
“想哥哥，也想娘親，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哭累了睡著了，等再次醒來，已不見了爹娘的蹤影，枕邊只有一柄冰冷的劍，那是娘親留給她的“無垠”。
她每日抱著無垠坐在門前等，一天又一天，娘親，爹爹，哥哥，都沒有回來。
……
“娘親久兒難受”
云青久在睡夢中囈語，淚流滿面。
另一邊的穆昊陽早就醒了，聽著她的囈語，心情有些復雜，這小姑娘該不會單純只是倒霉困在這里了吧。
他之前一直疑心這是有心人給他設的圈套，讓這個看起來單純無害的小姑娘，充當他的救命恩人，然后利用他做某些事。若真是如此，他們無論如何總會有辦法將他帶出去，到那時再好提條件。
現在卻不敢肯定了，假如這小姑娘是個意外，瞧她不通計謀又武藝平平的樣子，那他們怎么離開這里呢？
穆昊陽盯著上方的一處光亮開始集中精力思索，那里有一株蔢葉草，上面一半葉子在陽光下，一半葉子在陰處，他看了半響，覺得有些奇怪。
從他醒來開始，到現在至少過了五個時辰了，外面怎么不見天黑？甚至連這株蔢葉草上的光照，也只移動了些許。
如果不是他動彈不得只能盯著這處發呆，根本發現不了。
“嗚……爺爺……”
又是一聲帶著哭腔的囈語，穆昊陽想起自己幼年時，父母遭難，他跟著姐姐四處奔波，也常常會夢見爹娘。
那種感覺，并不好受。
他嘆了口氣，不忍聽她夢中掙扎，便出聲將她喚醒：
“云姑娘——”
“嘎——”窩在云青久腳邊的小黑先驚醒了，撲騰起來。
云青久也昏昏沉沉從夢中醒來。
“穆大叔，你醒了？”
“嗯，你的傷如何了？”
“我已經沒事了�！�
“你進入這里多久了？”
“我不知道，應該有五六天了，帶的干糧和水都沒了�！�
“這里是否沒有夜晚？”穆昊陽問道，云青久雖然看起來不太機靈，但不至于連過了幾天都不知道，除非——
“是的，”云青久沮喪地說，“從我進來起，這里的太陽就沒有落下過，一直高高掛在天上。我從沒見過這種異相。咦，你才進來不久嗎？竟然現在才發現？”
“咳咳”穆昊陽咳嗽了兩聲，含糊道：“我掉下來之后就受傷了，基本都在昏睡，所以不曾察覺�！�
“哦，穆大叔跟我一樣是倒霉蛋�！痹魄嗑镁谷挥蟹N奇異的遇到知己的感覺。
“”穆昊陽不知作何回答，索性轉移了話題：
“十二個時辰日夜輪換，是為一日�！彼谀X中飛快思考著，喃喃道：“我曾聽說，江北有一處虛境，七日為陽，半日為陰，陽則極熱，陰則極冷。遇陽萬物復蘇，遇陰萬物具滅�！�
“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們如果不快點離開，就會有大麻煩。”
虛境晝極長，那么夜便會極短，現在旺盛生長的草木會在也夜晚來臨之際一瞬間湮滅，等黑夜過去，萬物又會重新發芽，快速長大。
穆昊陽心情沉重，若他所料不錯，這里的極晝一旦過去，夜晚降臨，他們就沒有生路了。
“那我們該怎么辦呢？我在這里待了好幾天，根本找不到出口。”云青久急了，不知不覺就將穆昊陽當做主心骨。
“別怕，我們還是有一些時間的，先搞清楚外面的狀況，咳咳”穆昊陽咳嗽兩聲，接著道：“云姑娘，你能不能到那邊去看一看？”
穆昊陽用眼神示意了方向——他現在仍是無法動彈，一方面是內力反噬，渾身無力，另一方面是被云青久砸的，不知斷了幾根骨頭。
“好，我這就去�！�
上了藥，又睡了一覺之后，云青久感覺身體好多了，背上也不怎么疼了。
她朝穆昊陽所指的方向走去，抬頭去看，只見上方巖壁頂端，生長著一株葉片異常寬大的蔢葉草，此刻有一半在巖下陰影中，另一半在外面光照下。
這種草自她進入虛境后見到了許多，也不以為奇。
小黑先她一步飛了出去。
云青久活動了下腿腳和手腕，攀著凸起的石塊往上爬。她身形輕巧，又得飛云落真傳，不過幾息就爬上了頂。
凹洞之外只有不到一尺寬落腳的地方，下方便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云青久小心地站穩，放眼四望，不見小黑身影。
外面還是一片春日融融的景象，陽光有些刺眼，她瞇眼去看，稍一抬頭就看見那棵巨大的云松在百丈之外的巖壁上。
沒想到自己從那么高的地方落下來，只擦傷了背部，還真是命大。云青久心中感慨，接著不可避免地想到穆昊陽，他躺倒現在還不能動彈，實在是代她受過。
雖然穆昊陽說自己受傷后一直就在昏睡，但如果不是被她砸到，大概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咳血，動彈不得吧。
云青久有一絲愧疚，她決定一定要找到出路，將穆昊陽帶出去好好療傷，彌補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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