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阮泗之子
地室里不見太陽,幾盞油燈昏昏暗暗地亮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來開了門。
云青久此時眼下已經青黑一片,她前幾天只打坐調戲,精神也飽滿,今天在這里一關,整個都頹廢了下來。
李未冉看她臉色,吃驚道:“云姑娘,你該多休息休息的?怎么熬成這樣?”他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還以為云青久是沒睡好覺。
“我沒事,咱們走吧,恐怕阮泗騰出空來了。”
云青久身心俱疲,她已經隱隱猜測到外面關的那些女人是什么遭遇,這種事跟李未冉一個男子也沒法開口說,只能暗自咽下,心里琢磨著該怎么將她們救出來。
再過那道窄巷,云青久摒了氣息,目不斜視,一氣走了出去,握著無垠的指節都發白了,李未冉這回再不敏感,也覺出了些不對勁,他已經察覺到隔間里有人,但目力不足,看不清楚,出來后就問了句:
“剛剛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有許多人?黑漆漆的也不點燈,你們還缺這點油錢?”
那頭目獰笑一下,尖著嗓子道:“等咱們辦完了幫主的事情,我帶李公子走進去看看,那里頭可好玩兒了。”
“喂,我們又饑又渴,你們阮幫主就是這么待客的嗎?”云青久只覺得心中一陣惡心,出聲打斷了他。
頭目斜覷了她一眼,也沒回答她的話,抬起腳快步往前走了。
沿著洞壁走了片刻,頭目在一處站定了,手依舊在墻上敲打幾下,有個石門開了,跟關他們的那個一般無二。這里面卻很寬闊,照著外面的居室也隔出了大廳房間等,里面洞壁上都磨得平整,繪上了成片的鳶尾花。洞頂上拿鐵絲懸掛著高高低低的油燈,都點燃著,將整個洞穴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洞口正對著的壁上擺著一扇黑色的雕花大屏,高度直到洞頂,看著氣勢巍峨,前面擺著同色的樽桌與八仙椅,兩側是一串相距不到三尺的單靠椅。
云青久二人一進來,就看見阮泗披散著頭發,穿著件白色常服伏在桌子上寫著些什么,地上還有好幾團廢紙。頭目悄無聲息在后面關了門,阮泗狀似寫得認真,也不理會兩人。
李未冉卻不耐煩看他裝相,嚷道:“阮幫主,你大老遠將我脅迫到這里,不會就是讓我來參觀你這造船廠的吧?這地方逼仄陰暗,我也呆夠了,沒事的話我要回家了。”
阮泗這才停了筆抬起頭來,臉上那道疤在亮堂堂的廳內更為顯眼,他笑了下,溫聲道:“是阮某怠慢了,李公子,阮某別無他求,只希望李公子能給家中寫封信,請季夫人出山,替我兒治病。我兒被病痛折磨了許多年,我是日夜難安,請李公子成全我這一片慈父之心。”
李未冉早有心理準備,聽他這么說還是來了火氣:“我娘常年在城中南街給人看診,你帶了孩子去就是了,大可不必費此周折。”
阮泗忽然一頓,將筆往桌上一擲,臉有一瞬間露出猙獰的神色,又很快帶上虛偽的假笑,手里拿著張寫了半頁的紙,走到李未冉面前,遞給他,“我兒纏綿病榻,無法出門,還需得李公子請一請令堂。”
他靠過來,云青久忽而聞見一股極淡的血腥味兒,心里猜測他是不是受了傷,可觀他圍困馬自遠的船就知道,這人善謀略,武功如何暫未可知,手底下確是有一群不要命的伙計,他怎么會受傷?
李未冉怒極,卻也知道自己此刻是階下囚,只能不耐煩地接過那張紙,掃了一眼,心中怒氣更甚。
云青久在他身后,也看見了,這上面寫了段話,是請季夫人妙手治愈稚子怪病之類,用詞文雅,卻有幾處不通的地方。這個阮泗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個粗人,卻總要學著些文雅的樣子。
“李公子只需在這后面添上一兩句,署個名,不日信就能送到了,等季夫人光臨,你們母子也就能團聚了,豈不皆大歡喜?”阮泗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李未冉去桌前落筆。
李未冉卻一步不肯動,捏著紙張一角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硬聲道:“我娘治病的器具擺滿一整間屋子,有很多藥也不是一時能得的,既然要寫信請她,就需要將病人癥狀描述一番,她好早做準備,免得大張旗鼓的來了,沒藥沒工具的,怎么診治?”
阮泗皺眉思索了片刻,似是覺得他說得有理,懊惱道:“之前那些庸醫也沒留下個有用的,小兒癥狀復雜,且讓我想想該怎么描述。”
“我自小跟著我娘看診,雖然在醫術一道沒有天賦,但各色癥狀也了然于心,不若讓我看看再作決斷?”李未冉打的是給外面遞暗號的主意,如果只寫那幾句,怎么都使不了招,便半真半假地提了要求。
沒想到阮泗竟然不疑有他,立刻就帶了他們去看需要看診的兒子。
這大廳后面還有一道暗門,開門時,李未冉還是緊盯著他手上的動作,記住了位置和手法,云青久滿心疑慮,四處張望,阮泗就站在她的側前方,在門開的那一剎那,云青久看見他臉上突然露出個詭異至極的笑容,她心頭一跳,本能地拿起劍擋住了要跟著進去的李未冉。
“別進去!”
已經晚了。
阮泗一個回身,將李未冉一把拉了進去,云青久伸手扯住他另一只袖子,把他往回拉,誰知阮泗看著瘦長,竟然是個大力士,稍一使力就把她也扯了進去。
三個人剛進去,門就死死關上了。一股異香夾雜著濃厚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令人作嘔。門內只點了幾盞燈,昏昏暗暗的,有高高掛起的層層疊疊的帳子,里面遮掩了幾個人影。
云青久還未看清楚,就聽見阮泗突然放聲大笑:“李公子,多虧了你提醒,我竟然沒有想到還有更便捷更有效的法子——讓你和我兒染上一樣的病,不就不愁你母親不來救了嗎?”
他一揮手,墻上的油燈亮起了一串,云青久這才看清里面的情景,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層層疊疊的紗帳外,跪坐著幾個穿著白色短褂的仆人,他們臉上都用白布遮著口鼻,露出的皮膚透著古怪的紅,不管是有人進來了還是忽然變亮了,他們都一無所覺,機械地搗著身前兩掌寬的石臼,里面不知是什么東西,鮮紅一片。
紗帳里有孩童細微的聲音傳出來,喊著:“爹爹,爹爹。”
阮泗臉上一片柔軟,掀了帳子走進去,里面傳出來一句:“爹爹,求您了,殺了我吧!”
兩人具是一震,透過紗帳縫隙,看見阮泗懷里抱著個人,竟然是沒有臉皮的,臉上血糊糊的具是嫩肉,兩只黑洞洞的眼睛絕望地睜著,身上穿著白色中衣,領口染著血色,露出的脖頸也和臉上一樣,裸露著血肉。
這是個怪物一樣的人。云青久胃中一陣翻滾,立刻閉氣運行起了斂息術。
“嘔!”李未冉不會武功,竟然扭頭就吐了出來。
阮泗似是怒極,隔空一掌擊過來,被云青久擋了回去。
“李公子,醫者仁心,你怎么敢當著我兒的面這樣折辱他!”阮泗心疼地捂了那孩子的眼睛耳朵,怒吼一聲,又似第一次注意到云青久,“李莊主倒是給你找了個賢內助,竟然能擋得住我這一掌。”這話是對著云青久說的。
云青久扶著發虛的李未冉問道:“阮幫主,這便是你說的病人了?他患了什么病,怎么會這樣?”
阮泗從袖子中拿出個瓶子,倒出粒藥丸,喂給病人吃了,他立刻就睡著了。阮泗愛憐地看著他,給他蓋好被子,從紗帳中走了出來,原本干凈的衣服此刻染了大片血漬,看著駭人至極,他卻渾不在意。
“我兒命苦,不知是吃錯了什么東西,得了這怪病,先是見不得太陽,受不了風吹,后來竟變成了這幅樣子,我曾經遍訪名醫,他們見了我兒都避之不及,我想季夫人素有仁心,又有李公子幫忙說和,總歸是有些希望。”他熱切地看著李未冉,似乎將他當做救命稻草一般。
“你”李未冉艱難地出聲:“你就是把我折磨死,我娘也治不好他,他這分明是中了咒,一定是你”
“閉嘴!閉嘴!”阮泗不許他再說下去,“等你也變成這幅樣子,你娘定會盡心竭力,到時候我兒就有救了。你和你這貌美能干的未婚妻一起在這里陪著我兒吧,他許久沒有見外客,肯定很喜歡你們的!”
說完,阮泗嘴里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原來在搗石臼的幾個人突然都站了起來,圍攻云青久和李未冉,阮泗趁他們纏斗在一起,隔空運力將李未冉頭上的玉簪取走,閃身開門出去了,獨將他們關在里面,油燈也滅了大半,里面一片昏暗。
這幾個人看著虛弱得很,云青久沒辦法對他們拔劍,只能連著劍鞘一起抵擋一二,湊近了看,這些人不獨臉上,手臂上竟然也都是古怪的紅,看著像是新長出來的還未結皮的肉色。
云青久突然想到剛剛那個怪物似的病人,也是沒有皮膚。她將李未冉擋在身后,喊道:“李兄當心,別叫他們碰了皮肉!”
李未冉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了,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抬手抵擋一二。
忽然間,圍攻他們的幾人齊齊停下,轉身往紗帳里走去,他們一人去壁櫥中拿新衣,一人掀被子,一人扶人,一人脫衣幾息之下,就將一件血淋淋的衣服換了下來,換完衣服,又各自跪坐到原來的位置拿起石杵開始搗。
云青久看著他們的動作,心中訝異,這些人動作機械地很,似剛剛搗臼一般,好像提線木偶。
兩人被這一通操作嚇個半死,昏昏暗暗的油燈也看得人心里壓抑,索性將其余油燈都點了,準備尋個干凈點的地方好好商議一番,就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哀叫:
“求求你們,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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