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鳶尾之咒
云青久和李未冉聽見這聲音,具是一驚,他們轉過頭去看,那個藏在紗帳里的怪人已經自己撐著坐起來了。
“二位莫怕,我并不是什么怪物!”他氣虛體弱,說話聲音極小,那幾個搗臼的人也在邊上咚咚咚弄出動靜來,吵得很,要不是云青久耳力好,都聽不清他的話。
李未冉走到搗臼人邊上,喊了句:“喂,你們少爺醒了,別吵了。”
他們充耳未聞,還機械地做著手中的事。
“咳咳,他們都被下了咒,幾時幾刻做什么事情,刻在了腦子里,外人的話是入不了耳的。”里面的人又扯著嗓子解釋了句。
云青久朝李未冉看了眼,李未冉會意,兩人掀開紗帳走了進去,離得近了,才好說話。
一靠近,那股血腥味兒更濃,李未冉剛剛已經吐過一回,此時當著正主的面無論如何咬牙忍住了,云青久因為斂息,比他好過的多,只是視覺上的刺激還是免不了。
他一張臉上血肉模糊,嘴唇眼皮都沒有,說話時張開嘴,里面竟然一顆牙也不見,黑洞洞的看著不像是人的嘴巴。
“你是阮泗之子?”云青久開口問他,“你這是病了?”
“我叫阮祁年,我不是生來就是這副怪樣的”阮祁年似乎是久不見外人,有人能聽他說話便激動不已,他強撐著身子,即使身體虛弱也一疊聲地講了下去。云青久和李未冉兩個在他跟前站著,認真地聽
阮祁年如今十五歲了,他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也已經五年了。
阮祈年有記憶以來,便和父母一起生活在江陽河邊上的小漁村里,他娘溫柔美麗,爹爹雖然臉上有道疤,但為人溫和,十分能干,且極其寵愛他。偶爾有村霸找上門來,爹爹也絲毫不怵,阮祈年從小就知道,他爹爹跟村子里的漁夫不一樣,是有大本事的人,長大后他也要做爹爹這樣的人。一家人日子雖然過得不甚富足,但平靜幸福。
變故發生在五年前。
某天,阮祈年纏著父親一起出船打漁,船行的遠了,在河中間遇到了父親舊友的船只。那人手下帶著幾十號人,掌著艘三層樓高的大船,船上載著滿滿的貨物和船客,喊住他們父子二人,上船招待一番。
父親教他喊這個粗壯大漢為馬叔叔。云青久心里明白,這人必然是馬自遠,原來他和阮泗真是故舊,怪不得阮泗攻擊之前送了那樣一封飛書來。
阮祈年還在回憶著當年的情景。
那時候他年歲還小,第一次上這樣的大船,激動不已,被馬叔叔安排人帶著去甲板上玩耍,父親和馬叔叔兩個在艙內暢談許久,出來時,父親滿面喜色,同馬叔叔很是親近的樣子道別。
等回到自己的漁船,阮祈年想著剛剛在大船上的見聞,想跟父親分享,卻見剛剛還露著笑顏的父親,臉上烏云密布,聽見他的呼喊也不理會,手里拿著鐮刀一下一下割著繩索。阮祈年不敢打擾,只能自己看水里的魚兒玩兒。
從那日以后,父親也不再打漁了,他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回來,回來時身上總染著股甜膩的香味,一向溫柔的母親開始數落父親,到后來竟然一見面就爭吵,父親也越來越少回家。
母親有時抱著他問,愿不愿意跟她走,他問那父親呢?母親便不說話了,只是抱著他哭。那段時間阮祈年心中惶恐,他不愿意離開父母中的任何一個。
一天晚上,阮祁年正迷迷糊糊地睡著,有人將他抱起,他睜眼去看,發現是久未歸家的父親,父親見他醒了,柔聲說帶他去看個寶貝,以后他們家再也不用待在這個小村子吃苦了。阮祈年不明所以,他想,既然是看寶貝,那就要喊上娘一起,便扯著嗓子喊了幾聲,沒有人應。
父親說娘先到了,他是來接他的,阮祈年立時就信了,乖乖伸手挽了父親的脖子
天暗沉沉的,阮祁年只記得父親將他抱上了家里那艘漁船,一路往北,劃了很久很久,才到了一叢未曾見過的蘆葦蕩里,父親只是不停,撥動幾下船槳,便整個船身隱了進去。阮祁年抬頭只看見一叢黑黝黝的蘆葦叢懸在頭頂,心中有些害怕,喊著爹爹,父親卻扔下船槳,彎腰捂了他的嘴,低聲警告他不許出聲。那樣的聲音,那樣的眼神,他只覺得眼前的人已經不是那個疼愛自己的爹爹了。
阮祈年已經嚇得半懵,也不知船往里走了多久,終于出了蘆葦蕩,他聞到一股甜香,與爹爹身上帶回來的一樣。下了船,父親依舊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黑暗中他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感覺到,腳下是成片的開著花的草,那花草隱在黑暗中,只現出個影子輪廓,無風而動。
說到這里,阮祁年已經體力不支了,他力竭倒在床上,開始用力地喘息。云青久正要去扶他,就見那群搗藥人像木偶一樣圍了上來,將她和李未冉擠開,有個人手里拿著團血糊糊的東西喂給他吃,其余人又幫他換過衣服被褥。
吃了那團東西后,阮祁年恢復了點精神,靠在軟枕上,接著往下說,他雖然面目糊成一團,但云青久能感覺到,他因為回憶而悲慟不已。
“我爹爹帶我進了個地洞,那地方溫熱潮濕,黑乎乎的,我什么也看不見,他卻行動自如”
阮祁年記得爹爹帶他走了很久,他都睡著了,最后被一片亮光照醒。他揉揉眼睛,看見了此生最大的噩夢,從此陷入地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里面明明看不見點了燈,也不見太陽,卻亮如白晝,地上生著成片的比人還高的鳶尾花,綠的葉,紫的花,將他們團團圍住。濃烈的香味兒撲鼻而來,阮祈年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浸在花粉里,呼吸困難。
他那時年紀小,看見這樣的景象心中覺得驚駭,又忍不住四處張望,一抬頭便看見眼前生著一株巨大的一眼望不到頂的鳶尾花,他剛剛還以為是堵綠色的墻,沒想到那是主桿,巨大的花瓣就罩在他的頭頂。
阮祈年被父親抱著,放到巨花前的地面上,他已經嚇軟了,叫也叫不出來,扒著父親的手也被扯了下來。
他看見父親做了些奇怪的手勢,臉上全是狂熱,對著那株怪花又跪又拜,嘴里念念有詞。等父親停下動作,他看見頭頂的花瓣似乎動了下,隨后,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什么東西托起,一點點向上,那花瓣像張巨嘴一樣離他越來越近。
此時阮祈年已經感覺不到恐懼了,他背上不知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有東西順著血管在全身游走了一遭,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在云端一般,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他和父親已經呆在來時的船上了,天剛剛亮,這艘小船孤零零地飄在河面上。阮祈年感覺到自己被父親抱在懷里,熟悉的溫暖讓他濕了眼眶,哭喊道:
“爹爹,年兒做噩夢,年兒害怕,要娘親嗚嗚嗚嗚”
阮祈年以為那是一場噩夢,醒來就沒事了,沒想到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父親抱著他,嘴里喃喃道:“年兒乖,以后咱們再不會教人看不起了。”
那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阮祈年看著他猙獰的面孔,又嚇出一身冷汗,只覺得噩夢未醒,眼前這個不可能是他的爹爹。
“我再也沒見過我娘親,也許她早就被那個惡魔給害死了!咳咳在那天之后,我父親突然多了一身的本領和數不清的財寶,他買了大船,又收攏附近的地痞流氓,組了支船隊,專門打劫過往商船”
云青久聽得入神,想知道他是怎么變成這樣的,李未冉卻皺了眉頭,他曾經在一本古籍上看過,有一種邪術,獻祭至親之人的血脈乃至靈魂,就可以得償所愿。他從來不信鬼神,看過也只當是古人編出來的奇聞怪談,此時聽阮祈年說辭,和他自己這幅怪樣子,倒不得不想起來那個故事。
此時阮祈年說得入神,他便不好打擾,只能等他講完再議
阮祈年中間又被換了一身衣服,吃過一回血物,接著講起了過往。
阮祈年回家沒見著母親,父親只說母親是受不住窮,跟人跑了,阮祈年不相信,在村里苦找了一天,也不見母親蹤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山頭上哭,還是父親將他領回去,家里小桌上擺了滿滿一桌的好菜,是從前節日里也難吃到的。
他這才有幾分信了父親說要發達的話,可是沒有母親,家里再發達又有什么意思呢。后來他們搬離這個小村,搬進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宅子里,有許多人喊他少爺,跟前跟后地服侍他。
阮祈年一下子從一個穿粗布衣服的小漁夫變成了錦衣玉食的少爺,這樣富足的生活是他從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也就漸漸忘了母親失蹤的悲戚。
父親比從前更忙了,半月才見得一次。他在這大宅子里有許多玩伴,也不覺得寂寞,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忽然有一天,廚房里給他做了個香酥鴨,他一口咬在骨頭上,崩壞了一顆牙。
原本也到了換牙的年齡,他身邊的人都不以為意,后來嘴里的牙齒慢慢都松動了,臉上和手腳上也都鼓起腫泡,他才開始害怕。
父親見到他這幅樣子,竟然一點也不吃驚,只是抱住他,說叫他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沒想到這怪病還是一天天地在他身上蔓延,到最后,牙也沒了,臉上連一塊好的皮肉也不見,父親將他挪到當時那片蘆葦叢底下造的地穴里,再也沒讓他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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