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久才吃了個半飽，拍賣會開始了。

        他們這包間雖然不大，但位置絕佳，坐在里面也可以將臺上景象一覽無余。

        此時臺上站上來個穿著姜黃色長衫的男子，身材纖長，風度翩翩，這臺子不知設了什么機關，他講話時，云青久這一桌離了那么遠也聽得清清楚楚，清朗流暢的嗓音一聲聲傳過來，仿佛就在不遠處。

        云青久好奇地看著臺上，手上還在剝著松子。

        向沐珂慢慢剝著核桃，似乎對臺上的人并不感興趣，見云青久興致勃勃，還給她介紹。

        “臺上那個就是我老大，他本名易無情，是龍麟鏢局郅州分處負責人，他這人最好熱鬧，估計是一時興起，搶了原來臺主的活兒，自己張羅起來。”她丟了個核桃到嘴里，朝臺上看了眼，又接著剝剩下的部分。

        臺上易無情講得興起，介紹起拍賣物品時引經據典，一氣呵成。

        云青久聽得津津有味，在停歇的間隙還同向沐珂感嘆：“這位易先生可真厲害，講得真有趣，要不是沒錢，我都想出價了！”

        向沐珂笑道：“他可不是什么良人，小久，可別被他表象騙了。”

        “瞧你說的，我都不認識他呢！”云青久也不怕她打趣，興沖沖地盯著臺上看。

        第一件拍賣品是一把獵弓，是武器大師天傳老人親手打造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能射出百擔之力。易無情介紹完來歷和用途后，有兩個小廝抬著個精致的盒子上來，易無情拿起里面的弓，舉起展示給眾人看。

        “這弓精巧卻不沉重，最適合女眷使用，起拍價，一百兩黃金！”

        一百兩黃金！

        聽到這個價格，云青久咋舌，把她賣了也買不起。不過這弓讓她想起了還在病中的李未冉，他倒是用得上，也不知他現在怎么樣了。

        每間房都備了一摞巴掌大小的空木牌和朱筆，有看中的拍賣品，就在木牌上寫上出價的數字，從門側的一個洞口丟進去，底下有人接過各方報價，再呈給臺上的臺主，由他唱喏出來。

        這獵弓感興趣的人不少，很快就有人叫價。

        易無情念出房間報價時，都會有道燭光照至該間窗口，若是主人在十息內沒有異議，便是認了這報價。

        云青久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拍賣會，對其中規矩一竅不通，向沐珂一一解釋給她聽，似乎對這些事了如指掌，又引得云青久一陣拜服。

        一百金、二百金、三百金易無情唱喏出的叫價越來越高，最后竟比底價翻了數倍。

        等右邊有間房將價錢出到一千兩黃金時，云青久以為這弓該有主了，她放下手中的松子，拍拍手，湊到窗邊去看該如何交易，誰知臺上又有新報價——

        “攬月閣三百零四號，出價一千二百兩黃金。”

        對面有道燭光照了過來，晃到了云青久的眼睛，她瞇瞇眼還未想通是何緣故，只一瞬，這光便移到了隔壁——原來是隔壁穆昊陽二人出的價。

        出價一千兩那人又加了價，隔壁房間二位似乎勢在必得，直接加價到兩千兩，將這千機獵弓拿下。

        第一件拍賣品便賣出了兩千兩的高價，整棟樓都沸騰了起來，易無情在臺上情緒激動，將買主夸了又夸，把氛圍烘托到高處。

        樓里本來吵吵嚷嚷的，嘈雜地很，只怪云青久耳力太好，竟然還插空聽到了隔壁間的談話。

        “穆公子，這弓如此貴重，我不能收。”女子聲音溫婉柔美，帶著一絲喜悅又無奈的情緒。

        “姝兒，稍后我再將玉暨釵拍下，便有了些自保能力，我也能放心了”男子聲音清越疏朗，循循善誘。

        “穆公子”

        云青久不想探聽人家私事，揉揉耳朵退回房內，桌上吃食又續了新的，她坐在桌邊，捻起一顆櫻桃，放進嘴里，誰知竟是顆酸的，酸得她齜牙咧嘴，連聲要水。

        接下來又拍出了前朝畫圣絕筆、流云仙子的金縷衣、兆瓦國的翡翠寶石這些東西也都不是俗物，拍出了不菲的價格。

        云青久看了一陣，只覺得昏昏欲睡，到后面弄清楚其中的把戲后，也沒什么能吸引人的了，何況她也買不起，不過是白聽人炫富。

        向沐珂吃完了核桃，見云青久精神不振，便問了句：

        “小久，你怎么了？累了嗎？”

        “嗯，是有些，可能是才祛過毒的緣故，這兩天總是困得很。”云青久打了個哈切，揉揉眼睛，懶懶地回她。

        “那咱們回去吧，明天你可有時間，我帶你去見我們老大。”

        “好！”

        再去看無言，他竟然還在吃，白嫩的小手剝了一堆松子，正跟小黑一人一鳥，吃得歡快。

        “無言，咱們要走啦，你吃飽了沒？”

        無言抬頭看她，愣了一瞬，忽然快速將手里的松子塞進嘴里，像個松鼠似的鼓起腮幫子使勁嚼。小黑見原本一人一顆平分松子的小伙伴不講義氣，氣得炸毛，要啄他的手，被云青久一把抓住。

        “好啦，看看你這肚子，小黑，你再這樣吃下去，要飛不起來了！”云青久將小黑放在肩頭，又將無言招到身前，拍掉他身上的食物碎屑，牽起他的手，轉身向向沐珂道別。

        “阿珂，那我走了，明天見。”

        “嗯。”

        向沐珂沒有動的意思，云青久猜測她可能還有事要做，畢竟那個林宇瀾跟著她們，一晚上既不吃東西也不插話，跟個背景似的，說不他們私下有話要聊。

        此時臺上不知拍到了第幾件藏品，樓內客人熱情更甚，呼喊起來。

        云青久本不放在心上，忽然聽見了句：“這人偶，出自一位母親之手，飽含著拳拳愛子之心”

        她心中一動，回頭去看，只見遠處臺上，易無情手里拿著個一臂長的木質人偶，與先前的拍賣品比起來，顯得尤為樸實。

        云青久看見那人偶，心頭猛跳，她放開無言的手，快步走到窗口，細聽易無情的介紹。

        “小久，怎么了？”

        云青久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要認真聽臺上的話，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臺上易無情在講一個悲情的故事，與先前的風格截然不同。

        “自丈夫死后，那位母親一心撲在兒子身上，將他當做人生的全部希望，可就在三年前，這個孩子竟然也永遠地離開了她”

        這故事催人淚下，樓里漸漸安靜下來，偌大的空間里只有易無情的聲音在回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無情說完了故事，才照例說起起拍價：

        “這個手工木偶，背后連著無數失子母親的淚水和渴盼，拍得它，可再贈故事一個，起拍價，五百金！”

        這價格引起樓中一陣騷動，漸漸有好事者嚷了出來。

        “五百金？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就這么個破木頭，再加個爛大街的故事，就想賣五百金，你們謝吉樓是不是不想要招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百金，我能找個說書先生給我講一百年不重樣！”

        云青久聽完這個故事，神情凝重，她看向向沐珂，咬牙問道：“阿珂，你能不能借我些錢？”

        向沐珂看她的樣子，驚訝道：“小久，你難道是要拍那個木偶？”

        “嗯，我一定要得到它，最重要的是，要見到這木偶的主人。”

        “可是，為什么”向沐珂問了一半，沒有說出接下來的話，因為云青久從包袱中拿出了一個木偶，這木偶與易無情手中的一模一樣。

        “抱歉，小久，我沒有這么多錢，我只有一百金”

        云青久也知道這是一筆很大的數目，她問向沐珂，也不過是無奈之舉，可是這木偶，她勢必要拿到，錢大娘還在云霞村苦苦等待，她答應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云青久心中焦急，臺上易無情還在一遍遍問價，甚至跟嘲諷的客人們辯駁起來，時間緊急。

        “嘎——”

        肩上的小黑突然啄了下她的臉，黑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云青久靈機一動，想起來小黑曾送給她一顆紫珠。

        她抱起小黑，從懷里拿出用絲帕好好包裹著的紫珠，認真道：“小黑，這顆珠子是你送我的，我本來想珍藏，可是此刻不得不暫時用它換錢，等以后，我一定將它贖回來！”

        “嘎——”

        云青久將帕子打開，給向沐珂看。

        “阿珂，你看這紫珠，價值幾何？”

        那顆珠子躺在潔白的帕子上，散發出瑩瑩紫輝，看起來神秘而華貴。

        “這是龍王珠？”向沐珂看見這顆珠子，先是一愣，然后興奮起來，“這樣大的龍王珠，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小久，這珠子，價值千金！可遇而不可求。”

        “那就好！”

        “你若執意要那木偶的線索，就快填了價投了吧，等會兒拿貨時先拿這珠子抵押，定然可行的。”

        “嗯！”

        向沐珂幫云青久填了價牌，丟進洞里，不多時，臺上的易無情接過紙折，朗聲喊道：“今晚第十一件拍賣品，親子人偶，攬月閣三百零三號出價五百金，五百金，可還有貴客要加價的？”

        樓內又是一陣騷動，許多人順著臺上照過來的燭光看她們，都想知道是哪個傻子當了這冤大頭。

        毫無疑問，云青久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叫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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