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桂面不改色看著暮沉，心想，這小子知道的挺多。

        暮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面色一頓，湊到衛桂身邊小心翼翼問：“師尊？”

        “嗯？”

        衛桂應了一聲。

        暮沉說：“我都是聽別人說的，不能當真，我都知道，師尊對我好，我不會干那種事情的。”

        衛桂本來坐在路邊小亭子里，聽見他說不能當真，站起身來，滿不在乎應了一聲。

        這要是當真了，早晚氣死。

        暮沉忐忑不安悄悄觀察衛桂的表情，不知道他生氣沒有。

        “師尊？”

        “我記得，沒有讓你出去，”衛桂說，“但是你已經出去回來了，想必是不用聽我的話也可以全身而退，我管不著你了，你回去，最近別來找我。”

        暮沉吃了一驚問：“師尊，最近是多久？！”

        衛桂略一想回答道：“道修那邊論道大會之前都不要來見我了。”

        他還得抽出時間去處理魔修活動范圍之內突然冒出來的危險區域。

        之前是沒有這個區域，也沒有這么危險，雖然魔修經常死，還沒有最近死得這么快。

        據說好幾個死去的魔修，連魂魄都沒有了，死前的慘烈程度驚動了家族門派中的魂燈。

        燈那么遠，都碎了。

        正常情況，魔修死后，魂燈只會滅，除非痛苦萬分，燈才會碎。

        最近碎的燈比較多，他們內部不覺得，一上報，衛桂就感覺非常明顯。

        正好，他雖然喜歡聽外面的故事，卻不怎么喜歡流言蜚語，知道歸知道，暮沉親口轉述，還有點不以為意的樣子，得治，衛桂不是每次都能精準控制自己知道的外界傳聞都不那么討厭而暮沉恰好知道這些對他順口說出來。

        萬一聽見不高興的，衛桂不保證自己的表情會比現在更好。

        希望暮沉下次別這么不深思熟慮就說。

        哪怕他挑挑揀揀只說好的，算了，衛桂心想，最好別告訴我。

        這段時間，他可以去處理那邊，顧不上暮沉，就讓他單獨反省。

        衛桂走遠了。

        暮沉呆呆站在原地，望著衛桂的背影，有點像雨天半路被丟在紙盒子的幼犬，耷拉著耳朵，笑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錯了，而且反應很迅速。

        只不過，衛桂不是要這個。

        暮沉受到的打擊遠比那些話能帶來的痛苦要大。

        衛桂當時還不知道，也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暮沉。

        衛桂出了魔宮一路到了危險區域，這里在地圖上感知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漆漆窟窿眼。

        衛桂心想，還不如骷髏頭。

        他在附近轉悠，沒有發現妖物活動的蹤跡。

        他在地上沒有發現新的尸體，發現了失蹤已久的某些魔修的遺落物品。

        在這里待了一段時間，衛桂發現感知中的窟窿眼突然消失了。

        他一邊覺得自己似乎被耍了，又覺得還是不太對。

        衛桂就掘地三尺，來來往往翻了一遍，確定沒有危險了，才走的。

        他一回去就看見暮沉，然而發現暮沉體內多了一股郁結之氣，不像是久病沉疴，像才得的。

        暮沉一看見衛桂，眼睛就亮了，大概早就盼著在路上能見一面，只是不好說，又沒有看見人，郁郁寡歡。

        他之前倒很喜歡笑，不像是衛桂的徒弟，更像是衛蘭的。

        現在暮沉的臉色比從前白了大半，陰郁沉悶倒不至于，憂思不屬愁腸百結卻能讓人看出來。

        他更像個貨真價實的魔修了。

        魔修看起來都不太正常。

        衛桂對暮沉笑了笑。

        他突然覺得暮沉的氣息似乎跟之前危險區域那種窟窿眼的黑色氣息很像。

        像被感染了。

        衛桂盡量不想暮沉可能是被黑氣控制了。

        暮沉有點受寵若驚，他小心翼翼望著衛桂問：“師尊才回來？”

        衛桂點了點頭。

        他往回走，暮沉略一猶豫，想跟又不太敢，看了一眼衛桂的背影，一咬牙還是跟上來了。

        衛桂問：“最近怎么樣？”

        暮沉說：“很好。”

        衛桂笑了一聲，笑他言不由衷，問：“修為提升如何？”

        暮沉半是愧疚半是懊悔說：“煉氣期九層了。”

        他動了動嘴唇，想多說點什么，又怕多余，讓衛桂不高興，好幾句話就都咽回去，一個字也沒多說。

        衛桂問：“我給過你筑基丹嗎？”

        暮沉回答道：“給過。”

        衛桂問：“我教過你怎樣筑基？”

        暮沉回答道：“教過。”

        衛桂問：“我給你安排了安靜的住處，給你安排了一處自己的洞府，教你在洞府布置陣法，是不是？”

        暮沉回答道：“是。”

        他有點羞愧，低著頭，紅著臉，懊惱得好像今天才意識到衛桂給過他這些東西。

        衛桂從鏡子里看了他一眼問：“你不高興？”

        暮沉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

        衛桂又問：“你不舒服？”

        暮沉搖了搖頭：“沒有。”

        衛桂點了點頭說：“修仙者的病不是說著玩的，別自己瞞著。”

        不是要死就是重傷。

        他轉過身來看向暮沉，笑道：“怎么你倒像新來的？找個位置坐下吧。”

        暮沉躊躇了一下說：“師尊，我似乎可以筑基了。”

        衛桂點了點頭笑道：“好事。”

        他說著提起茶壺，暮沉連忙伸手過來幫忙倒水。

        衛桂笑道：“你想讓我替你護法？”

        暮沉紅著臉說：“……是。”

        他現在面對衛桂，心理防線特別低。

        以衛桂的修為，要不是師徒，暮沉大概死都撈不上這么一個修士給自己進階筑基護法。

        之前當開玩笑說出來也罷了，只是前一陣子的事情都記得，暮沉不好那么順口。

        要正兒八經說，這件事又似乎有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他只怕衛桂誤會。

        衛桂聽了，點了點頭問：“什么時候？”

        這就是答應了。

        暮沉高興說：“不如就今天。”

        宜早不宜遲。

        衛桂將他看了看，暮沉又緊張起來，現在怕事情不成。

        衛桂問：“在哪里？”

        他看的是暮沉體內的黑氣，那氣息縈繞不散，恐怕鬧出事故。

        不知筑基之后，黑氣能不能自己消失。

        暮沉問：“就在我這洞府罷？”

        衛桂點了點頭。

        他就守在暮沉身邊，看著他吞服筑基丹，從煉氣期進階到筑基期。

        暮沉的天賦不低，一氣呵成，只用了一顆筑基丹，試了這么一次就成了。

        黑氣還是沒有散。

        衛桂就有點愁了，不知道應該怎么解決問題。

        他總不能把暮沉殺了。

        就算殺了，黑氣未必不會跑。

        暮沉睜開眼，衛桂笑道：“你不錯。”

        暮沉得了夸獎，高興得兩只眼睛都比平時亮。

        他就那么望著衛桂問：“師尊是原諒徒弟了？”

        衛桂微微一挑眉，想起來之前的事情，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早就不生氣了。”

        暮沉笑道：“多謝師尊！”

        衛桂遞給他一塊帕子讓他擦擦汗，幫他理了理衣服，用了個清潔咒，暮沉兩頰發紅。

        衛桂收回手問：“最近沒有異常？”

        暮沉略有疑惑回答道：“沒有。”

        衛桂沉吟一二問：“情緒還算平靜？”

        暮沉說：“多謝師尊送我的清心佩，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受外邪侵擾了。”

        衛桂點了點頭說：“那好，你突破是件喜事，洗一洗，換一身衣服，明天我讓人通知下去，再辦一桌宴席，慶祝慶祝。”

        等這里的宴席撤下去，那邊道修的論道大會也該開始了。

        暮沉點了點頭。

        衛桂起身道：“我回去了。”

        暮沉低頭道：“恭送師尊。”

        夜里，暮沉洗完澡換了衣服，過于興奮，一時半會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又不想打坐修煉，就跳起來跑到衛桂門口喊師尊，衛桂被他喊出來了問怎么回事，暮沉的腦子就稍微降了降溫，但是，夜色可能真的會給人降智，他說就是想找師尊。

        衛桂就讓他進了洞府，然后想了想自己之前有沒有說過筑基期可以不必像煉氣期那樣一日三餐和一天兩覺。

        他沒想起來。

        衛桂就只當自己沒有說過。

        他給暮沉端了一杯水過來，本來想自己喝喝小酒，遠距離找衛蘭閑聊閑聊，要是有空就多說兩句，沒空就修煉或者再考慮考慮黑氣的事情，不然考慮粉花的事情也一樣。

        暮沉過來了，衛桂還沒把酒擺出來，不想去搬了。

        二人坐在桌邊，暮沉還沉浸在進階的興奮之中，衛桂左看右看，感覺黑氣出了力。

        “你的手給我。”

        衛桂說。

        暮沉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手來。

        另一只手捧著杯子喝水。

        衛桂用老中醫診脈似的姿勢，指頭搭在暮沉的脈搏上，按了一會，收回手，黑氣并不等于病理性生理特征。

        沒得治。

        算了，等爆發的時候或許有救？

        衛桂一時想不出辦法，說出來反而煩心，看暮沉這么高興的樣子，暫時不給他潑冷水了。

        “你還回去嗎？”

        衛桂問。

        暮沉下意識就想搖頭，動作幅度不大，但衛桂一眼就看出來他是什么意思。

        他頓了頓，看向衛桂，或許是之前衛桂的反應把他搞怕了。

        暮沉小心翼翼問：“我可以不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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