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于萬家燈火中,他們并肩而行,一直走到校園里林木森森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新生的那些事。
迎新晚會、軍訓趣聞、來自五湖四海的舍友們的個性鮮明,孟雨過很擅長聊天,氣氛友好到讓人覺得他是鄰家的一位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對于天晴這種輕微社恐的人而言,自然化解言談里的笨拙。
當然,她也會小心眼地揣度,他的社交能力,是不是足以和所有女孩都如此友好地攀談?
路燈昏黃,映照地上比肩的一雙人影,她于此時此刻,感到上天對她也有幾分厚愛。
人潮洶涌,只要轉過頭,那清澈飛揚的少年就會映入眼簾,于愿足矣,哪怕只有瞬間。
“對了,我們新傳的男生都住在珈園那里,別的都過得去,就是上個課得跑斷腿,過兩天準備和魏弈然倒騰輛小電驢試試,本來家里要給配輛車,但校內開車不方便。”
她原本垂著眸,眼睫撲簌,盯著地上的人影看,此時抬眸朝他一笑。
“對啊,我們宿舍剛開始那會兒,還經常在學校里迷路。”
他對她的印象,原本停留在那個高中時總是行色匆匆的文靜學霸,此時竟發覺,她瞳仁清澈,接近茶褐色,柔順的發在路燈下閃動光澤,笑起來時,還有清淺的梨渦。
他怔了一怔,裝作無事地看向遠處。半晌,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補了一句,“你平時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
她點了點頭,繼續靜靜地朝前走,他剛才說的話,又在她心湖里攪動起來。
禮數周到、熱情大方,這使得大部分人和孟雨過相處起來會十分愉快,唯有一個不足,你便很難知道,他對一個人的好,是出于禮數友好,還是其他,如果要深究起來,又無疑是自找沒趣。
“話說,其實我們文院女生就住在松園,下個坡就到珈園了。”她覺得緣分大約有自己的安排,明明住得并不遠,開學一個來月,她竟從未在路上遇到過他。
w大的學生宿舍一共有5個區域,其中3個分別以種植的植物特色來命名,取“歲寒三友”命名為松園、竹園、梅園。
松柏經霜雪而不凋,竹清貴有節,梅傲雪凌霜,大概也希望學子能夠擁有它們的品性吧!另外兩個是珞園和珈園,珞為石性堅重,珈為美玉之飾。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像她眼前的這個人一樣。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抬眸朝他飛快地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道別之后,宋天晴心里仿佛載滿了漫天的橙紅色云霞,一點點滿足被那顆善感的心放大了許多倍,她的步子從未像此刻這樣,腳尖掠過地面,與地上的影子可以舞出一段華爾茲。
回到宿舍,松園104室。
宿舍有些狹小,上床下桌,剛開學軍訓忙碌,現在剛剛有些時間整理自己的書桌,大家的桌燈都亮著,桌上雜七雜八擺著許多收納盒、鏡子、化妝品、零食等等。
再平常不過的女大學生宿舍。
一個高高瘦瘦的姑娘三兩步就躥到了天晴面前,語氣雖是憤憤,可臉上卻不見半分不悅。
“宋天晴大小姐,我等你好久了!你可總算知道倦鳥歸巢了哈!講座都要遲到了!”
“啊真的不好意思,顧汐,我路上遇到老鄉,多談了幾句,回來遲了。”天晴覺得讓剛認識的舍友空等這種行為很是惡劣,趕緊賠不是。
陶宛桌上平攤著一本書,戴著眼鏡、盤著腿,舒服地坐著看書,儼然一副舍長大人的模樣,“天晴要罰哈哈,跟哪個帥哥老鄉偶遇來著?看你那副心花怒放的小樣兒,瞞不過我這雙火眼金睛!”
“別瞎八卦,看你的書吧舍長大人。”天晴受不起她們這番唇槍舌劍,隨便應戰了兩句。
自己的心雀躍地隨時都要躍出心墻,連忙收拾了筆和本子,匆匆塞進隨身包里,拉起顧汐往第五教學樓趕。“顧汐我們走~”
當晚,夜色已深,窗外起了風,呼嘯聲不絕于耳,天晴朦朦朧朧中進入了夢境。
夢境里先是一片茫茫白霧,霧里有個熟悉的背影,她想出聲呼喚,卻發不出聲來,于是追趕上去。
霧氣消散,四周偷換了場景,這個地方她似乎也來過,掉了漆的舊門、一些老舊的廣播設備、斑駁的玻璃窗
那個聲音再次從悠遠的地方傳來,“親愛的同學們,接下來我為大家獻上一曲《追夢赤子心》,乾坤未定,你我都是黑馬,愿大家不負青春,韶華夢圓。”
她在朦朧中醒來,雖然腦子還是一片混沌,但幾乎可以確定,夢里的所在,就是那個地方。
她初次遇到孟雨過的地方。
那是老家楓市的一所重點中學,與其他重點中學并無什么不同之處。
窗明幾凈的教室里總有坐得滿滿當當的學生,烏泱泱的腦袋抬頭聽課、低頭寫字,老師各有不同,有的寬仁,有的嚴厲,還有些畫風清奇、獨樹一幟。操場上永遠有活力滿滿的男生追逐著一顆球,有女生跑長跑時的悲憤不已。
宋天晴每日循規蹈矩地兩點一線生活著,家境清貧所以更早地感知大人謀生的艱難,無以為報的她只好將認真學習作為唯一的途徑。
她的成績很好,好到讓人嫉妒的地步。
她的認真同樣到了讓人咋舌的地步。
“天晴,你如果學習上或者生活上有什么困惑的話,隨時可以和老師聊聊哈。”
班主任袁冰潔老師是公認的女神,修長的身材加上早年的舞蹈功底,養成她林木般秀麗的體態。
“好的,謝謝袁老師,我沒事。”
宋天晴低著頭,一手拿著寫字板不停地奮筆疾書著,長長的睫毛翕動。
袁老師嘆了口氣,大約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內心背負了太多不屬于這個年紀該承受的,她太懂事、太自律,像一條繃緊的弦。
那是盛夏的一天,午后的烈陽熾熱至極,操場的草皮被炙烤得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教室的風扇無力地旋轉著,微弱的風從窗戶溜進來,吹起那些永遠做不完的試題卷。
他們剛剛結束一次全市統考,用的題目是楓市第一中學的老師出的,試題難得簡直毀天滅地。天晴頭一回接觸這樣的試卷,其他學科發揮還算穩當,只有地理遭遇滑鐵盧,年級排名掉了20名。
可她一直以來都是第一名。
雖然成績的起起伏伏在中學時代很常見,但天晴似乎一下子觸及到自己能力的邊緣,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惶惑感淹沒。
她心亂如麻,素日習慣午休時迅速完成幾項作業,今天恍惚得很,始終無法下筆。
教室里細小的悄悄話不絕于耳,有些是關于此次考試的。
“我這次真的是考砸了,估計回去我爸媽又要召開家庭會議,聯合會談了。”
“我和你同病相憐,沒有一科發揮好,免不了又要多幾個周末學科加餐了。”
還有些,是關于她的。
“你看她,平時那么用功,恨不得廁所都不用去,天天坐在座位上刻苦,內卷達人了屬于是,可你看她這次地理考得稀爛,整日里用功又有什么用。”
檸檬精見她沒有反應,又跟痛打落水狗似地,揚起語言的長鞭,向她揮來。
“陳老師說了,某些人啊只不過是刻苦而已,也不見得多聰明。老師說我要是肯那么用功,鐵定超過她!”
弱者,只會給自己找一堆的理由。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聲,等你用功了并且打敗了我,再來耀武揚威也不遲。
走出教室,遠離了燥熱的空氣、擾攘的世界,走過長長的連廊,要走向哪里,她心里也并無頭緒,只是任由自己任性一回,午休時間離開教室,找一個信步所至的地方。
不知不覺竟已來到綜合樓,四樓就是圖書閱覽室,哪怕是這樣蕪雜慌亂的心緒時,她所能想到的放松片刻的地方,居然還是圖書室,不愧為一條知名書蟲。
她拉開閱覽室的門,門縫中的灰塵也隨之飛揚在空中,一股書籍特有的樸質氣息彌散在空氣里,比起青草香、清甜花香、牛奶香,或其他精心調配的香料,書香格外使人心緒寧靜。
午間的閱覽室,只有寥寥幾位學生,面前攤放著密密麻麻的習題冊,邊上隨意橫放著筆,已是懶懶的不想動彈的時分,有些徑自趴著小憩。
天晴盡量不發出聲響地從旁人的桌前走過去,來到一排排書架前,那是她忙碌學習生活中偶爾可以放松的樂園,她的指尖觸摸掠過一本本或新或舊的小說、典籍、工具書,任由神思在自由中飛馳。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第三排書架最底層的一本書上,它平時并不起眼,換句話說,天晴并不確定這本書是否往常也在這個位置,有一瞬她甚至覺得它是今天才突然出現在此處的。
它的書脊上鑲著古老的金邊,還有繁復的花紋,書脊上落著四個有力的隸書體字:“指引之書”。
她心頭正有無限迷思,便忍不住從書架上抽出它來,指尖沾上了一些灰塵。
扉頁上并沒有作者和出版社等等信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娟秀的字:
“想著困擾你的一件事,隨意翻開其中一頁,你便可以得到指引。”
她猜這大約是哪個同學在商店里買的那種純粹好玩的《答案之書》,后來遺落在閱覽室的,不過暫且可以試試它。于是順著好奇心驅使,她閉上眼,心緒迷亂。
母親每日早起出門工作的辛苦、家里緊張的財務狀況、自己未來的前途?這就是縈繞在十幾歲的宋天晴心里的困惑。
以前她信未來把握在自己手里,這一刻她連自己的能力也不由有些懷疑。
她這樣想著,隨意翻開了書中的一頁,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這樣的一行字:
“你將遇上你的命定之人,當然,這其中會有些波折。”
她覺得自己現在不需要什么命定之人,如果告訴她命定考上的大學,還更加靠譜一些。
她唇邊揚起一抹笑,像是在笑自己的這番舉動。樹上的鳴蟬唱著屬于它們自己的歡樂與憂傷,而每個人的喜憂,到底只有自己才能面對與解決。
還是趕緊回去做點題好了,她將書放回原位,準備起身離開閱覽室。
這時,一只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是他們學校的學生,但是很明顯并非善類,頭發留得半長不短,校服拉鏈敞著,褲腿也經過了裁縫的收窄,袖子捋起,露出臂彎處的一小截黑青色的刺青,是一只獸爪,像隨時可以撕碎任何獵物,張揚而瘋狂。
她抬眸,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眼,她認了出來,這是經常被年段通報批評的謝遲。
旁邊還有個像嘍啰似的學生,帶著三分嘲諷的笑盯著她看。
打群架、翹課、煙酒、欺凌,這些字眼也同時涌入了她的頭腦中。
他們找自己干嘛?她和他們的生活應該可以說毫無交集。
“看把我們年級第一嚇得,怎么形容來著?哈哈,花容失色!”那嘍啰咧開嘴,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看著有些令人作嘔。
“我女朋友說她經常跟你一個考場考試。”謝遲臉上流露出奇怪的溫柔,只有一瞬。
“下次考試,你借著上廁所,把答案留給她,歷史她弱一些,就要歷史的,聽見沒?”他揚起眉,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氣勢洶洶一些。
“你女朋友是誰?”她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也許是有些好奇。
雖然她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但手心早已沁出了汗,腿也有些發軟了。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照著做,不然老子要你好看!”謝遲威脅她的口吻,在她聽來莫名有一絲滑稽,很像中二少年的語錄。
“不可能。”她聲音雖然低,但是很堅定。
“你敢不照著做,知道得罪老子的人都埋哪里了嗎?”謝遲繼續張牙舞爪。
“袁老師,你怎么來了?”她假意抬頭朝閱覽室出口看去。
謝遲擋在眼前的手下意識一松,她迅速地踩了那嘍啰一腳,朝外跑去。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慌亂、無助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泥沼,假如她慢一點,就會被拖住,然后陷進去,陷進無邊的幽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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