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的有些人，制造屬于自己的光。

        ——宋天晴札記

        從那次在廣播室的初遇之后，天晴重新回歸到自己規律得不能再規律的學習生活中去，距離高考還有一年，書山和卷海，當它們有了一個最終的目的地，便不再顯得枯燥乏味。

        有沒有發現，當你不認識一個人時，哪怕千百次的擦肩而過也不會留下痕跡。

        當你開始認識一個人時，仿佛他就總是會不經意地出現在你的生活里。

        或許是她從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才發現孟雨過在學校里也算個小小的“風云人物”。

        在自習課時，她的筆尖迅速在草稿紙上演算著雙曲線的解題步驟，耳畔就能斷斷續續地聽到女生們的竊竊私語。

        “你們覺得6班那個孟雨過怎么樣？我好吃那一掛的顏！”

        “我還是覺得籃球隊隊長比較誘人一點，誰不愛大長腿、腱子肉呢？”

        “膚淺！他據說家境可好了，市中心有好幾處房產。”

        “”

        她試著把自己隔絕在那一番熱烈的討論之外，“孟雨過”這三個字卻像會穿墻術一般，鉆進她的耳朵里，那個少年眉眼間的笑意盈然，讓她心頭溫熱，草稿紙上不知何時寫下了“孟雨過”三個字。

        她急忙連續劃了好幾筆，又用涂改帶遮蓋起來，仿佛害怕被人偷窺了心事。

        孟雨過的好人緣不是沒有來由的，他和一般的高冷男神不同，總是平易近人，也不吝嗇發放自己的笑容作為通行證，再加上為人熱誠，不止男生愿意和他為友，更是吸引了不少女生的芳心萌動。

        哪怕只是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宋天晴，也難以抗拒他的親和力。

        校園說大不大，學生固定活動的場所，除了教室，就是樓梯、操場、食堂、綜合樓這幾個地方。

        天晴本來覺得，不過是一面之緣，或許他們并不會再有什么其他的交集。

        可偏偏似乎是上天有意安排，她竟常常在校園里和他遇上。

        比如在擁擠的樓梯上，她匆匆要去操場上體育課，會看到他拎著一顆球，和身邊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上來，汗濕的額前發看起來活力滿滿。

        他看到她，認了出來，正要綻開笑容打招呼時，突然腳下一絆，幸好同學扶住，他尷尬地笑笑，“同學，又遇見啦！好巧。”她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比如在食堂那一個自選煮面的攤位前，她剛點完自己的午餐，拿起備忘錄開始背誦古文，一個熟悉的爽朗聲音從背后響起，“阿姨，我又來了~給我來份苕粉，要手工丸子、肉絲、豆腐、娃娃菜，還有”，這時她的備忘錄突然被拍了一下，“是你呀，你也喜歡吃面嗎？”

        待她轉過頭，他還是那副一臉輕松的表情，無憂無慮的模樣，一看就是良好的家境滋養出來的。

        等他捧著自己那碗熱乎乎的湯面準備大快朵頤時，好巧不巧，有個同學急著去做什么似的，從他身邊跑過，胳膊肘一碰，“啪！”地下綻開了一朵紅的、白的、綠的各色食材拼成的花。

        他聳聳肩，哭笑不得地笑笑，“看來老天要我今天瘦身一下。”

        她那時的年紀，會因為看見他在人群里而悸動，哪怕只是看他和好朋友互相打趣著經過，就仿佛沾染了一絲他的輕松與愉悅，為她忙碌壓抑的學習生涯透一口氣。

        但她還不至于就此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什么可能，他像遙遠的繁星，她只不過習慣抬頭仰望星空。

        畢竟坊間關于他的粉紅泡泡從來也沒有斷絕過。

        “你們聽說沒有，孟雨過和廣播站另一個播音員有點曖昧。”

        “我聽說他們兩家還是什么世交的，父母小時候就指腹為婚呢！”

        “可惜了呀，小小年紀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錯過了像我這樣如花一般的女子~”搞笑女真是氣氛的絕佳調料了。

        “但根據我的可靠消息，他和5班的班花經常出雙入對呢。”

        宋天晴聽了這樣那樣的傳言多了，無論他和那些女生究竟是什么樣的關系，她已然不想去分辨。

        對她而言，當下努力學習才是唯一頭等大事。

        時間像長了無數只腳的獸，飛也似的從人間的瑣事里穿行而過，帶走那些終將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楓市臨海，當北方的寒潮已經席卷大地時，這座城市的人們還兀自悠然自在地穿著輕巧的秋季衣物，只有當西伯利亞的寒風再次發揮威力，風向終于轉了。

        刮了一夜北風，窗外的樹枝瑟瑟地抖動，前一周還在枝頭青翠的葉子，一夕之間落滿了長街。

        清晨5點鐘。

        “媽你出門多穿一件。”天晴對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工作的媽媽說，“今天降溫了。”

        兩個人租住的房間狹□□仄，只能擺放下一些簡單陳舊的家具，天晴媽媽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按下鬧鐘，準時掙扎著爬起來，簡單地吃點早餐，不忘給天晴留一個水煮雞蛋。

        “桌上給你留的雞蛋記得要吃啊！”天晴聽到媽媽關門的聲音，以及后面那句“你念書需要好記性。”

        每次去開家長會，那些穿著得體、家境不俗的家長圍著天晴媽媽，直要請教她是如何教育女兒的。天晴媽媽只能謙虛地笑笑，扯了下自己的衣角，那是為了出席家長會特別準備的一身衣服。

        “她很乖，我沒有時間過問她學習上的事，都是她自己弄的。”

        自律的孩子畢竟不多，這條也算不上什么經驗之談了，家長們失望地一哄而散。

        這么寒冷的一天，還要在操場上跑圈，體育張老師是個身形健碩的中年男子，頭發自來卷，有的女生調皮地給他起了個“章魚頭”的綽號。他一聲令下，所有女生怨聲載道地跑起來，各個恨不能裹緊了外套，在懷里揣個暖寶寶。

        “冷死個人了，章魚頭真沒人性！”抱怨聲不絕于耳。

        “啊我好想下課立刻沖到小賣部，買一本熱乎乎的咖啡。”有人開始用想象來撫慰自己。

        “趕緊跑吧，跑完了事。”班長言簡意賅，廢話不多。

        宋天晴倒是無所謂，她每每想到媽媽早起出門工作，在寒風中，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心里緊緊揪著。

        迎面吹來的風再凜冽，她覺得自己是陪媽媽一起受苦，內心的不安才可以減弱分毫。

        跑道上迎面跑來一個人，扎著利落的馬尾辮，白凈的臉上有著急的神色。

        “天晴，袁老師找你，你快去辦公室一趟。”

        “找我？袁老師有說是什么事嗎？”

        “這倒是沒有，她只說讓你盡快去一趟。”

        天晴心里開始忐忑起來，該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她也沒有違反校規校紀什么的啊，還是老師找她幫忙搬練習卷什么的，希望是什么無足輕重的事。

        五樓的盡頭是高二年老師們的辦公室，進門處有一塊大黑板，用醒目的大字寫著：“十年寒窗，始終堅持。”窗臺上是老師們種植的一些盆栽，有銅錢草、綠蘿、文竹等等，不過她此刻都沒有心情去欣賞什么。

        “袁老師，我來了，請問您找我來有什么事嗎？”也許是一路小跑而來，她的聲音夾雜著喘息。

        “別急孩子，來，先喝杯熱茶暖暖。”袁老師氣質高雅，舉手投足都讓人驚嘆女神范兒十足。

        “是這樣哈，咱們不是很快就要市質檢了嗎？年段想要請你給同學們分享一下復習經驗。”老師說著，將一頭烏黑如瀑的秀發甩到肩后，臉上浮上一絲笑意，“別緊張，有另一個同學和你一起分享。”

        從辦公室出來，她的心跳得比剛跑完八百米還快，撲通撲通，她腦子里思緒像飛馬一樣迅疾地掠過，除了在構思自己應該準備哪些復習經驗以外，還因為剛剛的一席對話的最后。

        “好的袁老師，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準備。”天晴思忖一番，還是忍不住問道，“請問老師，那個和我一起分享的同學是誰？”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人員應該還沒確定，名額是給了6班了。”袁老師微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6班，會不會是他呢？不太可能的，他們班的第一名是個叫做余影桐的女生。

        明知不可能，自己還在暗自期待什么呢？和他一起分享學習經驗，那么值得開心嗎？

        五天后，經驗分享在學生大禮堂進行，老師們有序地組織同學們進場，分班級坐好，人群中的討論聲不斷，禮堂一排排椅子上瞬間都坐滿了人，臺上擺了一張發言臺，上方的燈光垂直地落下來，聚焦在主講人的身上。

        天晴在候場室集中精力再背一遍自己的發言稿，她要最后一次記住這五個要點，手心微微出了汗，連背稿的時候也卡頓了好幾次。

        她不斷地深呼吸，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自己的要點。

        “嘿，你怎么也在這里。”耳邊傳來那個聲音，一如既往地歡暢愉悅。

        是孟雨過，他怎么也跑到候場室來了。

        她抬起頭來，一瓶可樂橫在眼前，“請你喝可樂~我聽說啊，如果打幾個嗝就可以緩解緊張。”

        他今天穿著學生參加正式場合用的制服，白襯衫顯得他如夏日的冰飲一般純凈颯爽，領帶可能有點緊，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松了松，“這個領帶可真是差點要勒死我了。”

        “你怎么也到候場室來了？”天晴終于說出自己的疑惑。

        “老師讓我來分享復習經驗啊！”他好似無奈一般頓了下腦袋，兩手一攤，“我嘛，成績雖說不算太穩定，但臨時抱佛腳的經驗倒是充分得很。”

        大概老師覺得不能只有像天晴這樣基本功扎實的學霸，畢竟有的同學屬于臨陣磨槍型，兩種類型的復習經驗，可以互相映照，大家各取所需就是了。

        “哦，原來是這樣呀。那等會兒加油~”她故作輕松地答道。

        我的老天鵝啊！宋天晴本來就緊張到嚴重懷疑自己能否完成使命，順利從臺上下來了，這不是增加難度嗎？她的心臟又不聽話地迅速跳動起來，臉上莫名有一絲紅暈。

        為了掩飾自己，她的頭更低了，嘴里只是念念有詞，還在背她的稿子。

        “嘿，你怎么啦？”他突然之間把頭湊了過來，額前細碎的發不羈地翹著，襯衣有一股洗衣液自帶的薰衣草香。

        四目相對，她可以看到他嘴唇上細小的胡茬，好像雨后的青草地，眼眸似寒星，彎彎含笑意。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宋天晴覺得自己此時似乎不該去思考這種奇怪的問題。

        如果不這么胡思亂想的話，她真的怕自己的心跳聲會被他聽了去。

        許多念念不忘只是一瞬間，許多一瞬間卻是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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