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怎么會有她的皮筋?
這條淺藍皮筋上掛著只金屬質地的玉桂狗,是她之前逛街的時候買的,前些天遍尋不得,可她全然回憶不起來,自己的皮筋是什么時候遺失的。
又是怎么到了他的手里。
江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少年偏過頭去,側臉被身后對岸燈光勾勒出利落流暢的線條,高挺的鼻梁有些倔強的意味,那只手卻沒有縮回,手指修長,指腹覆著練琴形成的薄繭,卻多了幾分誘人的冷冽。
喜歡的人,到底是為什么?會在許多不同的時刻,反復喜歡上呢?
“拿著。”他清朗的少年音和江風一起卷進耳畔。
喉結輕滾,少年壓了壓嗓音,流動的聲線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還是,我幫你綁?”
她卻像慌亂的林間鹿似的,伸手拿回了皮筋,指尖觸及他手心的一刻,灼得燙手。
“不不用。”
胡亂扎好了馬尾,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問出口。
“你怎么會有這條皮筋?”
他迎著風輕咳兩聲,嗓音低啞,語聲有一瞬的猶疑。
“哦,沒什么,那天送你去醫院,你掉在醫院床上的,我順手幫你撿的,正好還你。”
“這樣啊,我差點還以為,你有搜集女生物品的癖好——”
借著殘存的酒勁,宋天晴壯著膽子調笑他,話尾被吹襲的風吞沒。
“什么?!我有這么變態?”他整張臉上就差沒有寫著“離譜”兩個字。
“那可不一定剛剛某人還偷親我了。”她繼續在他抓狂的邊緣瘋狂試探。
那句什么來著,酒壯慫人膽,一點沒錯。
平時那個清冷自持、沉靜克制的宋天晴已經不見了,現在是鈕鈷祿·天晴。
夜色隱去了他臉上的神色,他只覺得唇瓣上連吐息都變得灼熱,只能長長地舒一口氣,隱忍又克制,細碎的額發被風吹起,卻吹不散心頭的燥火。
不知為何,她喜歡看他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樣子。
在臺上萬眾矚目下都能穩得一匹的人,神色變化,方寸大亂,這樣的時刻很可愛。
宋天晴真是有幾分惡趣味在身上。
靜默中,正當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時。
他忽然朝她靠近了一步,這一步急速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幾乎快貼面。
少年仗著身高的優勢,她只能平視到他的胸膛。
靠得太近了,他溫熱的體溫隔著外衣仍然傳遞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抬手抵著。
她清晰地聽見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臟搏動聲,抬頭就是他折線凜冽的喉結,利落清晰的下頜線,緊抿的唇,少年的氣息把她包圍。
還聽見自己咽了一口口水,好丟臉。
穩住!別顯得自己沒見過什么場面。
少年輕壓眉尾,唇邊扯起一抹亦正亦邪的笑,眸色與夜色混融。
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沉溺在他的眉眼里。
只覺得從臉頰到耳廓,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都在燃燒。
這怎么忍?
“你干嘛。”她垂下眼眸,不去聽自己那早已錯亂失控的心跳聲。
江風止息,周遭是一片靜寂。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幽幽地打破無邊的寂靜,嗓音低啞,“既然被認為是變態,這罪名我不能白擔。”
灼熱的氣息盈滿兩人之間,他俯下身,投下的影落在她的肩,鼻息噴薄的熱氣,混雜著少年身上的柑橘香氣,在她的脖頸上方像是放了一把火。
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視覺消弭無蹤后,其余感官被無限放大。
像是一望無際的荒原上有人從遠至近地走來,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
忽然,熱氣退散,江風重新吹襲而來,脖頸間一陣清涼。
她睜開眼,卻見他斂下眼睫看她,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欠揍表情,還沖她挑了挑眉。
“看樣子,你以為我要干嘛?”
可惡!
好想錘爆他的狗頭。
“你”
她一時氣結語塞,越過他朝江邊走去,另一方面,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面色通紅。
江風撲在身上,晚間的氣溫真的有些涼,她裹緊了外套。
他在后面跟了上來,覺得她穿白色外套氣呼呼走著的樣子,好像一只萌萌的南極小企鵝。
“好啦宋天晴,別生氣了,我只是逗逗你。”他說著語氣好像有些委屈,身形高挑清瘦的一個男生,就這么垂著頭走路,“誰讓你最近看見我,都跟見了瘟神一樣。”
是躲著你,但不是把你當瘟神。
宋天晴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我只是怕,只要見到你,就無法克制地再次喜歡你。
畢竟我的心,它完全不聽我的話。
我只是怕,你會揪住我,問我為什么躲著你,然后以友情的名義,讓我們重歸于好。
然后我只能無奈地接受,做朋友,這個別無選擇的選擇。
強迫自己蟄伏在你身邊,做你的朋友,說不定以后還要見證你和別人的幸福。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這么寬容和勇敢,去接受這一切。
她忽然就紅了眼眶,喉間的酸澀像汽水瓶里的氣泡,撲騰撲騰,使勁向上撲騰,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都怪你,孟雨過。
你就會欺負人。
你只會欺負我。
她在江邊廣場的石階上坐下,冰涼的觸感,也好,這樣可以讓她迅速冷卻,讓情緒回到正常的閾值。
手里的板栗已經涼透,卻還是被她抱在懷里。
他默默在她身邊,伸長雙腿,坐下。
天上有幾點寥落的疏星,像留白很多的山水畫,光亮也細微,映著波光瀲滟的湖面看的話,倒顯得更明亮。
“還是楓市的夜空好看,比這里更高,星星看得也清楚多了。”她仰著頭,秀麗的眉尾微垂,側面看過去,睫毛天然地卷翹,鼻尖小巧。
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像喃喃自語,旋即轉移了視線,“是挺好看。”
“其實,我以前一點也不喜歡黑夜。”他頓了頓,嗓音有些遲滯,“所有傳說中的鬼怪都會在黑夜出沒,我爸”
她忽然想起那次被困電梯里,原先還亮著燈,他也一切如常,直到電梯燈滅,他像被陳年夢魘追上、裹挾著,誰也沒想到,明朗、張揚、耀眼的少年,會有那樣的一面。
他看不得她眼里流淌出同情的意味,眼尾洇開一點紅,咬了下唇,手就那么隨意地擱在膝蓋上,垂著頭,聲音有些嘶啞起來,“我是說,我親爸。”
他從未提過關于他親生父親的事,她腦海浮現出上次見到的那個婦人,雍容華貴的周身氣度,年輕時一定很有氣質。
他的父親,應該也不是凡夫俗子。
她沒有催促他說下去,只任由一種寂靜蔓延在他們之間。
“我爸是自殺的,在一個晚上。”他的聲音有一瞬的哽咽,微微閉了閉眼,接著說下去,“當時公司被卷進一起金融詐騙案,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都是關于公司和他的負面消息,他扛不住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大概有點明白,為什么他立志要讀新傳了。
他清了清嗓,摩挲著指節,余光里,少女的側臉安靜得像湖水。
“我喜歡一本資深媒體人寫的札記,《大地之上寂寥閃光》,他說,大地之上事實和真相就是驟然卷起的沙塵,有時你會被遮蔽,因為它們混雜在一起。”
“但記者要做一束光,即便不是一束光,也要勇于成為星火點點,去照亮,去燃盡虛偽。”
她一邊聽著他的敘說,眼前像是有個更開闊的世界,就這么展開,在蒼茫的大地之上。
那里有社會上時刻在發生的種種,有時人心像鬼蜮,世界充斥著爭斗、紛亂、戰役,哪怕那些并不發生在他們眼前,卻依然與他們息息相關。
而她那顆被小小的愛戀牽動著的心,窺見了更龐大的宇宙。
我們往往只看見了自己渺小的世界,一點愛恨和悲喜都會翻起暗涌。
她從未像此刻一樣平和。
他從來都值得被任何人喜歡,而她此刻只希望他平安、順遂,發著屬于他自己的光。
“可惜,他沒有機會聽我說這些。”他驀地嘆了口氣,被江風吹得杳無蹤跡。“沒有人再帶著我去海邊釣魚、捉螃蟹,打著手電筒帶我回家。”
“所以,我不喜歡夜晚。”
“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她側過頭看他,夜色里她的眼眸清亮。
“嗯?”
“我們不過是宇宙星辰的塵埃,其實,分別也沒有那么可怕,65萬個小時后,我們氧化成為風,就能變成同一盞路燈下兩粒相互依偎的塵埃。”
“所以,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永別,你們終將再次相遇。”
他漆黑的眼底映著對岸的燈火,近看就像有光芒閃爍,眼眶微微泛著紅,喉結像壓抑著某種情緒。
半晌,他緩緩開口。
“是個浪漫的解釋。”
她站起來,走向江邊,仿佛很久以來的心事在今夜得到了紓解,江風繼續吹,吹散她心頭籠罩的陰云。
如果說,之前她在歌手賽上宣稱要忘卻他,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逃避。
今晚,她才真正覺得,與其執著于他愛不愛自己,不如各自盡力去實現自己的夢。
在那之前,她還要跟他討一樣東西。
她轉過身,朝少年招手,他仰起頭,狹長的眼底漂浮著暗沉沉的光,唇角柔柔地彎起,喉結輕滾,像是猶豫著要說出什么似的。
“宋天晴,我”
“先讓我說好不好?”
“好,你說。”
“想跟你要個東西。”少女嘴角難得俏皮地勾起,梨渦淺現。
“我不賣身的。”
“滾。誰說要你賣身了。”她的臉緋紅,三分含嗔,“你過來,閉上眼。”
“你是不是預備把我推到江里頭?”
“放心,你明天不會成為新聞頭條。”她面容平靜,眼中的笑意卻很溫柔。
他步伐悠然地走來,額發被江風吹拂得凌亂,一步,兩步,朝她走來。
清潤的眉骨出現在眼前,薄薄的唇抿著,壓不住眸里的光彩。
他閉上了眼。
這是她喜歡了好多年的少年。
她曾經追逐著他的光,直到如今,她逐漸擁有了自己的光。
心底有一個聲音,低低地,卻又清晰可聞。
我好想擁抱他。
哪怕今后他終有一天屬于別人,哪怕我的人生注定會有遺憾。
此時此刻,就是我唯一想擁有的瞬間。
她終于伸出雙臂,向著光處。
把她曾經的青春,溫熱的,灼熱的,滾燙的青春。
擁入懷中。
作者有話說:
想把喜歡的人擁入懷中,大概是每個人青春里都曾有過的幻想吧。
有些幻想終究只是幻想,但女鵝的幻想,蘇蘇讓她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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