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身體還有什么異樣嗎？”皇帝小心翼翼地問:“其實你自小身子弱，經常會被孤魂野鬼附體，你現在有沒有覺得身體有什么特別？”

        他太過緊張，皇帝想趁山桃失憶，套出她有什么法力啊，神力啊這類的，好不好對付。

        山桃看著對面皇帝害怕中帶著防備、試探的眼神，她突然想明白了這是個什么情況:“我真的是普通人，幼時得山神救助，他看我可憐，給了我一法器，我之前看人間有災禍，就把它拿了出來，現在那法器已經不見了，估計是消弭于亂象中了。”

        她看著皇帝的目光依舊帶著防備，又說:“皇帝剛才一定是為了測試民女而開的玩笑，如果您還不相信，可以再找人來測試。”

        皇帝笑了，這女子還在這里不管是裝弱，還是真弱，都說明了一件事，她此刻無法和自己硬碰硬。

        這就好辦了，皇帝背過手，暗暗做了個手勢，藏在暗處的侍衛伺機而動。

        “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擾你了。”說完，他就準備出去。

        “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奏明皇上。”山桃糾結著叫住皇帝。

        見皇帝回頭，她接著說出了自己在深山里如何遇到那個雙目殘疾，手臂上有印記的男人，又是如何被那人所救。

        “我看那印記，和封禪時皇上的頗為相似，不知是不是皇家流落在外的子弟？”山桃故作懵懂無知，她剛才看到左邊緯帳中閃過一抹亮光。

        就明白了此刻皇帝一走，她說不定腦袋就搬家了。

        被這暗衛折磨了一個多月的山桃此時對他們十分熟悉。

        這些人一般跟在皇帝周圍，覺得他遇到危險時才會亮出武器，剛才皇帝轉身，這暗衛不跟著走，反倒還對她亮武器，就說明待會百分百要對她動手了。

        皇帝聽到山桃的描述，面色變得十分激動，甚至說是猙獰，他沖過來用力捏住山桃的肩膀，那力道幾乎要把她捏碎。

        “皇兄現在在哪兒？！”

        山桃皺著眉，忍住疼痛，勉強張口說道:“我也不知，他救我是四年前的事了。”

        皇帝在山桃身上的力道一下子就泄了下去，他臉上悔恨和懷念的表情交織。

        山桃看不懂他的神情，心里暗暗猜測，這么大的反應，這皇帝應該很在乎他皇兄吧？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民女只記得他向民女打聽過當今皇帝……”

        這話還沒說完，皇帝呆呆的瞳孔立馬又聚焦在山桃身上。

        山桃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又開口道:“民女說，您是個很廉潔的皇帝，您登基之后，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有士紳壓迫百姓，官員貪污也大為改善。”

        “那男子說，看來當今圣上做的很好。”山桃努力編了幾句。

        皇帝聽到這夸獎，眸光立馬亮了起來，他嘴角淺笑，低聲喃喃:“看來皇兄沒有怪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山桃，手指同時做出了‘收’的暗語:“山桃，拯救蒼生，立有大功，著封為敏成公主，賜公主府，黃金千兩，所一切待遇，皆和朕其他妹妹無異。”

        山桃愣了一愣，連忙想要拒絕，但是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現在走最為要緊。

        她連忙扣頭謝恩。

        皇帝點頭表示贊許，然后快步離開了寢殿。

        不久，就有太監來宣旨，山桃只得受下，她不想被封頭銜，她只想回到大風山。

        山桃心里依舊心心念念的，是她遠處的戀人。

        不久后，什么金銀，珠寶都來了，她這些天見了遠超于她前半生的世面和新鮮。

        山桃知道，皇帝留她在京里，一是她給皇帝帶來的他皇兄的消息，二是想考察她對自己有沒有威脅。

        她只得靜待時機。

        五年后，一次宮廷宴請后，山桃趁著皇帝酒意正濃，要了個賞，希望皇帝讓她歸隱。

        皇帝半睜著清明的眼眸看了她半晌，最后，在山桃腿跪的都沒知覺后，才揚手準了她的請求。

        山桃連忙叩頭謝恩。

        數月后，當她又站在大風山村的村口，不由得恍如隔世。

        高處她的房子還在，山桃順著繩梯爬了上去，她在門前種的地郁郁蔥蔥，種的莊稼很茁壯。

        那幾棵果樹都長得很高了，山桃過去比了比，一個比一個高，最低的也比她高半頭。

        只有那棵桃樹，雖然長了出來，但是只到她的腹部，依舊在這堆樹種是個小矮子，山桃搖了搖頭，她之前的靈水怎么到了這幾棵樹上跟縮小劑一樣，撒的越多越矮。

        推開門，一個穿著藍衫的小童和她撞了個滿懷，她輕巧地扶住這孩子，看著他粉雕玉琢的面容，和長的與李桃八分像的長相，眼淚差點溢出眼眶。

        這小童確實有些驚奇，這位沒見過姐姐為何要對著他哭啊，他們兩個非親非故。

        身后跟出來一個已經有幾分銀絲的婦人，她手中拿著一個小褂子，邊跑邊嘮叨:“玉成！穿上衣服，春捂秋凍的，你再著了涼！”

        婦人走近，看到山桃的面容，手中的褂子啪地落在了地上，她卻無知無覺，只是顫抖著雙唇，叫出了她那個以為死了五年的名字:“山桃小姐？”

        山桃應了一聲，張開懷抱，和奔來的婦人還有山玉成抱在一起。

        二人嚎啕大哭，唯有山玉成滿頭問號，只是他本就是個愛哭的，愣了幾分鐘后也被這氛圍感染，跟著嚎了起來。

        認了二人，山桃好長時間才讓山玉成習慣有這么個姐姐，不過是表面上，他一直覺得這是個天上掉下來的巫女，一邊用他愛吃的糖糕引誘他，一邊待他喜歡上吃糕點后，他稍稍不聽話，就罰他站在門外看這個可惡的巫女吃，每次都饞的他口水直流。

        山桃已經感受不到靈水了，她那天感覺到，靈水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同時離開的還有幻影似的母親，她在昏迷時，靈魂似乎跑回了她原本在的時代，在那里她看到一個日日上香保佑女兒的熟悉面孔，那人才五十歲，已經滿頭銀發了，山桃看著這婦人明顯蒼老的面孔，忍不住哭出了聲。

        “愿我的女兒來世順遂，平平安安，我愿意用我剩下的一切來換……”

        聽著婦人的喃喃，山桃看著窗內的母親，許是這虔誠的愛女之心，才是她穿越再活一回的源頭。

        而母親的祈禱沒有白費，反而拯救了另一個世界萬千母親的孩子，母親如果知道了，也會很高興，會為她勇敢的孩子驕傲吧……

        村里人也對山桃又回來表示驚奇，不過當年也沒有什么人看到山桃真的死了，所以只當她是走失。

        倒是有不少媒婆來給山桃說親，不過說的都是瘸子，瞎子之類的，山桃都一一婉拒了。

        這些媒婆暗地里倒是會嘲笑山桃眼光高，不過她們不知道的是，山桃拒絕說親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她的心，早就被一個精怪徹底俘獲了，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她又去了那個山洞看過，空無一人，山神始終沒有回來，但是她心里還是存著點念想，她還能進這山洞，說明山神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她相信，山神只是去某個地方休養了，總有一天，他會笑著再出現在她面前，讓她再聞一次那帶著苦澀的草氣，到時候，她一定會笑著撲進他的懷抱。

        ……

        很多很多年后，在已經成了最大的蔬果商人之后，山桃依舊住在這里，守著她的心。

        桃樹依舊在一點一點長，到了這天，已經開花了，漫天的粉色花瓣襯的這座老院子像仙境一樣，山桃想到那個蒙著雙眼的皇兄，他的院子里依稀也被這粉色的花朵包圍，這桃樹在這地方又稱緣樹，可能，冥冥中，他也在等一個期望等到的人吧。

        嘆了口氣，山桃這天去了山洞睡覺，躺在石床上，她仰頭看著那漫天閃亮的繁星，和十幾年前她看到的一樣，風景沒變，自己也是，她閉上眼睛，幻象那個人還在這里擁抱著她。

        良久，山桃昏昏欲睡之際，那白衣墨發的身影終是抱住了瘦削的背影，她猛地清醒過來，握住了那骨骼分明的細膩手掌。

        二人都無言，靜靜享受著這迸發的喜悅，他們知道，未來還有很長，很好的明天，而他們也會牽著對方的手，堅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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