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0號，高考的最后一天。

        今年高考的天氣不像往年那樣燥熱，又或是下著傾盆大雨，考試這幾天太陽都躲到陰云后面，偶爾露出尾巴灑片陽光照向大地，不知什么時候又藏進云后。

        五樓的教室悶熱，兩個空調(diào)在前后吹著冷風(fēng)，在偌大的教室里倒也沒什么用，一些同學(xué)左手拿著折扇扇額頭上脖頸間的汗滴，右手舉著手機不知刷著什么，一些同學(xué)湊齊一桌打著游戲，絲毫不再在意坐在講臺上偶爾抬頭看看他們的班主任的目光。

        “鈴鈴鈴——”高考最后一科地理考試結(jié)束。

        坐在講臺上的班主任邊站起身邊將手往講桌上一拍，發(fā)出“轟——”一聲。

        “除了留下的值日生，沒事的同學(xué)走吧。”說完又掃視了下班里每個同學(xué)的面容，然后轉(zhuǎn)身出了教室。

        班主任一出門，剛剛還安靜的教室瞬間變得喧鬧，拉書包拉鏈的聲音響徹教室。

        可孟禮卻融入不進這片熱鬧之地，她背起沒裝多少東西的書包走出教室，走到樓梯口向下張望，一些提著裝書的麻布袋的同學(xué)被堵在了樓梯上。

        孟禮輕聲嘆氣，想想還是等會兒再走。

        她慢慢走到教學(xué)樓走廊最西頭的窗口，喧鬧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可這熱鬧之景卻不能將落寞的她拽入其中。

        夏日的傍晚總是漫長的，就像高考完的夏天，漫長且熱烈。孟禮將雙手搭在窗檐，抬眼眺望窗外遠處的落日，余暉映射進教學(xué)樓，將她的影子拉長。

        她在等一個人，等一個……不會來的人。

        口袋里的手機“嗡嗡”震動。

        她拿出手機，低頭將遮住視線的散發(fā)撩到耳后。

        消息來自紀然。

        紀然【你收拾完了嗎？過來給我搬書呀！我搬不動了。】后面還附有一個小人落淚的表情。

        孟禮看向手機上顯示的時間——“17:56”。

        原來她已經(jīng)在這待了快一個小時了，她也沒有發(fā)覺，剛剛還在高樓上方的落日已跑到樓后，陽光也不像之前那樣刺眼。

        孟禮走到樓梯口，樓梯上的人明顯見少。她回顧走廊里熟悉的人們的身影，他們都還在收拾著自己的書。

        孟禮在零零散散的人群里尋找他的身影，可現(xiàn)實把她存有的一丁點幻想擊碎——沒有他的身影。

        他終究還是不會來了。

        孟禮倚靠在身后的墻上，拿出手機打開紀然聊天框，手指微微顫抖著打出四個字。

        【他失信了。】

        ——

        他們這一屆被分成了兩個級部，紀然在a部，孟禮在b部。

        孟禮背著書包走到a部教學(xué)樓前，教學(xué)樓門口前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包裹集滿，讓人履步為艱。

        孟禮站在門口，轉(zhuǎn)頭看看和這邊情況相同的b部教學(xué)樓門口，回眸間卻見他和同學(xué)說笑著出門的身影，他的手里還拽著一個裝滿書的麻布袋。

        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清瘦的身影倏然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讓她心上的弦突然緊繃。她站在他不遠處，那一刻，她不知自己該走去哪。

        手里的手機又震動了兩下，將孟禮的思緒拉回。

        她低頭看向手機屏幕，是紀然發(fā)來的【？？？】。

        她沒有回，只是將手機關(guān)上。

        卻不料，抬眼間撞上了他的視線。

        清風(fēng)吹動著樹葉刷刷作響，也吹動著他的衣衫。

        孟禮看著他錯愣的目光，下意識用手慢慢攥緊衣衫下擺，隨即又放開，她不想讓他察覺她的不對勁，可衣角的褶皺卻印證了她剛才的緊張。

        白煒潯注意到她，視線恍惚幾秒。他抬手將麻布袋遞給身旁的同學(xué)，低聲說了句話，轉(zhuǎn)過頭來看她。

        孟禮還站在剛才的位置，可他邁開步伐，繞過一個個散亂的書堆走到距離她約兩米遠的正前方。

        白煒潯低頭看著面前發(fā)頂剛及他肩膀的姑娘，被她盯得稍有不自在。

        孟禮回過神，仰頭看著他，這是她這兩年第二次這么盯著他。她察覺到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察覺到他對一段感情的束手無策。

        有些事，就讓她來結(jié)束吧。

        孟禮勾起嘴角，右臉露出淺淺但清晰的酒窩。

        “白煒潯，畢業(yè)快樂。”

        這應(yīng)該是她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了。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她在強顏歡笑，白煒潯看著她，眼神里流露出復(fù)雜的情緒，隨后卻又堅定地叫她的名字。

        “孟禮，”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頓了頓，聲音略顯嚴肅莊重，“對不起。”

        他們都明白，他們都不去明說。

        清風(fēng)變成了猛烈的狂風(fēng)向他們刮來，吹動著樹枝，無數(shù)落葉飛向他們。

        孟禮看著白煒潯帶著愧疚但堅定的目光，那一瞬，她突然想到兩年前，一個少年眼神含笑站在她的面前，那天他微微低頭，語氣堅定且真摯。

        他說,那我高考完再追。

        那天，她留給他的只是一個她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他然后落荒而逃的背影。可現(xiàn)在，她逃不掉，也不能逃了。

        孟禮低下頭，頭發(fā)散向兩側(cè)遮住臉頰，只有這樣，她才知道他肯定看不見她發(fā)濕的眼眶。她將雙手背到身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掐了自己一下，好讓眼淚掉得不要這么急。

        在她確定眼淚不會抬眼就掉后，她抬起頭看著他，語氣故作輕快，“我知道啦，你快去搬書吧。”她沒有辦法告訴他他的話她沒當(dāng)真，她只能告訴他她沒事。

        白煒潯站在那，沒有離開，孟禮抬眸看他，他的眼神復(fù)雜，讓人難懂，像在試探她的內(nèi)心是否真的和語氣一樣若無其事。

        最后，孟禮沖他揮揮手，強忍著淚水笑著對他說:“那我去給同學(xué)搬書啦，再見。”

        她迅速跑著繞開他，和白煒潯擦肩而過時，她的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里的水一樣流過臉頰。好像她再多待一秒，她想方設(shè)法建造的營壘便能被他無力地推翻，他能輕而易舉窺探到她的內(nèi)心。

        孟禮跑進a部教學(xué)樓，為了避免別人察覺到她的異樣，拿出紙巾擦了擦臉。

        她走上三樓，看見紀然正拽著一個大書包走來，紀然看見她就像看見救星一樣激動，“快來！”

        孟禮伸手接過書包，將它拖到不擋路的地方。

        她輕聲詢問:“你還多少東西？”

        紀然伸伸胳膊放松下，嘆了口氣說:“還一堆，”她又將頭側(cè)到孟禮前，“你嗓子怎么這么沙啞？眼眶也這么紅。”

        孟禮笑笑，抬手推紀然肩膀，“感冒了。”

        她走到窗前，遠處灰色陰涼的烏云席卷而來，迅猛的狂風(fēng)徘徊在樓下的草樹間，傳出陣陣“嘩嘩”聲。

        一場雨沒有預(yù)兆地倏然來臨，猛烈的俊風(fēng)夾帶著雨水拍打在窗戶上，濺起層層雨霧。

        孟禮透過模糊的窗戶向教學(xué)樓門口看去，幾個學(xué)生正冒著大雨給樓下大大小小的書包披防雨布。

        果然，分別的日子還是要下雨的。

        不知道是認識六年的身影很好認，還是少年清瘦俊朗的身影在人群里特別顯眼。哪怕是被雨水擊打的窗戶模糊到極致，她還是能透過窗戶一眼就認出樓下邊指揮邊給書包披防雨布的他。

        孟禮低頭看著這一場景，隨即仰頭遠望陰蒙蒙的天，

        “突然一場雨。”

        這六年，她將想念藏在風(fēng)聲里，把喜歡印在青春里，最后，讓暗戀留在這場和他最后一次對視過的雨里。

        這場雨停的那一刻，她想，她的暗戀也該結(jié)束了。

        身旁的紀然沒有聽清，“什么？”

        “我想給他寫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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