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們也是朋友啊”
故事開始于2016年初秋。
秋天卷著溫柔且清涼的風而來,不像夏季那樣惹人燥熱。白云成群飄在碧空里,顯得柔軟舒服。
八月底小升初的學生認班。
那天,孟禮早早就到了學校,不料很多人來得比她還早。她走進學校大門,環顧四周,仔細打量了下她將要待三年的地方。
教學樓只有一個,樓前的兩側種著一排排樹。初秋的樹葉還是碧綠,枝葉繁茂,清脆舒朗。可學校的操場還沒建好,黃土堆積在偌大的橡膠地上,一陣風刮來黃土飛揚,嗆得孟禮連連咳嗽幾聲。
孟禮轉身看向貼著分班名單的布告欄,擠進幾個正打電話喧嘩著的家長中間,從她們間穿過去看自己的班級。
不偏不正,剛擠進來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她一邊欣喜著自己運氣好,不用再擠進另一堆人看名單,一邊從上到下看同班同學的名字。
可惜,沒有認識的人……她欣喜的心瞬間失落下來。
——
教學樓里比外面還要喧鬧,走廊里來來回回穿梭著學生的身影。
孟禮走到五班后門,微微歪頭向前張望。教室里鬧哄哄的,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站在講臺上,抬手指揮著幾個男生搬桌子。
“同學,這是五班嗎?”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孟禮身后傳來,她轉過身,抬眸撞上他干凈澄澈的目光。
剛剛說話的少年微愣,好像覺得她比較面熟。
孟禮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半頭的少年,他膚色白皙,清秀的五官中帶有一抹俊俏,身著的白色體恤更能襯托出他的少年感,他單肩挎黑色雙肩包,左肩輕輕倚靠在后門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白煒潯見她不說話,濃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揚起。
孟禮見狀回過神,急忙說:“啊,這是五班。”抬手指了指門內。
白煒潯看著她驚慌的樣子,不禁彎彎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謝謝。”他語氣沉著淡定,將身體站直遠離門框,絲毫沒有剛才倚靠在后門一副“瀟灑不羈”的人樣子。
——
他們進班,每個人都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孟禮坐到了他的斜后方,不過……和他隔了一個過道。
孟禮掃視下四周,除了他,沒有熟悉的面孔。她將臂彎搭在課桌上,抬起雙手拖住下巴,腦袋微微偏向他所在的一側,打量著他。
少年劉海耷拉在額頭上,但不過眉毛,轉頭時頭頂蓬松柔軟的發絲會輕輕拂動,指節分明的手偶爾擺弄著簽字筆。他時不時湊近同桌,低聲談笑風生,惹得別人發笑。
“少年感最令人心動。”孟禮想。
孟禮將雙手放下甩了幾下當做放松,然后側過頭和同桌說話,同桌說她來自二小,叫楊昀。孟禮也簡單對她做了自我介紹。
教室里沒有空調,四個風扇在頭頂“呼嗒呼嗒”轉著,在悶熱的教室并沒有發揮什么作用。
孟禮抬頭看了看沒用的四個風扇,打算隨便從本子下撕下張紙扇風,她低下頭,還沒開始動作,抬眸間對上他突然轉過頭的視線。
孟禮瞬間將懶散的身體坐正,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
白煒潯像是明白她剛才的動作般,轉過頭去從包里摸索什么,孟禮緊繃的心還沒放松,桌子上忽然被扔過來一把折扇,折扇拍在桌子上的聲音惹得周圍的人都看向她。
孟禮看看桌子上突然飛來的折扇,又抬頭看向他,他勾唇沖她笑笑,眼神里流露出真摯與無辜。
仿佛在說,我只想借給你折扇,沒想讓你引人注意。
孟禮想對他說“謝謝”的口型還沒發出,他就回過頭去和同桌聊天,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孟禮拿起折扇,心里猶如小鹿亂撞,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楊昀問:“你們認識嗎?”
孟禮擺弄著折扇,搖頭道:“挺眼熟的,但不認識。”
班主任開始點名,到他時,孟禮拿出筆在紙上輕輕寫下他的名字。
“白wx”
孟禮聽清了他名字后面兩個字發什么音,卻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字。
不過沒關系,以后她一定會知道他的名字,又或許,不僅僅是名字。
那天之后,他清瘦的臉龐和無辜且真摯的眼神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哪怕時隔多年,她只要想到他的名字,首先浮現在腦海的場景總是認班那天,一個少年將折扇扔向她的桌子,然后撇唇沖著她笑笑隨即又繼續和同學談笑的畫面。
——
正式開學后,孟禮和白煒潯的座位隔了兩個過道。
他們的交集僅僅是她偶爾會給他發作業本,在教室外看見會抬手打個招呼。
那時孟禮上課會偷偷瞄向他在方向,她把對他的關注,當做是因為一整個學校沒有幾個老同學,而對來自同一個學校的同學所產生的親切感在作祟。
他們的交集真正多起來的時刻應該是第一次月考完,按照成績排座位,他們陰差陽錯成了前后桌。
他坐在她前面。
孟禮的同桌還是楊昀,楊昀見白煒潯坐下后還比孟禮高一截,在桌子下面輕輕拽孟禮衣衫,湊近她小聲說:“老師排的座位真不合理,他坐你前面不會擋到你嗎?”
孟禮故作淡定,隱藏心里因他坐在自己的前面的竊喜,她挺直腰看了看黑板,黑板被擋住的地方她側個身就可以看到,剛想扭頭對楊昀說“沒事,我能看見”,前面的人就轉過頭對她說:“我如果上課擋到你的視線,你就拿筆戳我,我就知道你看不見了。”他還拿了支筆,像之前那樣挑眉示意。
還沒等她反應,他又匆匆轉過頭去。
孟禮扭過頭看楊昀,對方一副“你當我沒說”的樣子看著她。
少年如風,帶來了秋天的清涼,也帶來了她心里的種種情愫。
那時他們的聊天內容只是以前班里的同學都去了哪個學校,她會向他抱怨以前的學校在他們畢業后又建造了幾個小亭子供人乘涼。他會附和著她的話,然后故意氣她說咱們初中說不定等畢業后也裝修。
時光隨著一頁頁掀開的書本消逝,瞬間就到達了隔年春天,去年初秋剛入校滿是黃沙的操場已變成綠色橡膠草坪。
他們還是前后桌。
早春的嚴寒抵擋不了學生去室外“撒潑”的熱情,一次體育課上完回到教室,部分剛打完籃球的男生大汗淋漓回到教室,走過孟禮的位置時停下,向她借濕巾。
孟禮將胳膊伸進桌洞找濕巾,她拿出濕巾袋子,上面還附帶著一張寫著密密麻麻小字的紙。孟禮疑惑著將濕巾袋子遞給身旁站著的同學,她展平那張看似被人攥過的紙,仔細看著上面的字。
字寫得很緊湊,密密麻麻的,像在故意掩飾自己本來的字體一樣,顯然不想讓孟禮知道這是誰塞到她桌洞里的。
孟禮皺眉,想去看清上面寫的到底什么字,她認真思索著,看了半天還是覺得認不出來,將紙攤到自己和楊昀的桌子中間,開始拿下節課要用的課本和資料書。
楊昀回到座位,好奇般拿起那張紙,瞥了眼上面的字體,疑惑著問孟禮:“這什么?”
孟禮道:“不知道誰放我桌洞里的,我認不出來他寫的什么。”
楊昀將紙拿到自己跟前,瞅了眼上面的字,拿本拍了拍白煒潯的肩膀,對他說:“隨便拿個你的筆記本來。”
白煒潯迷惑,但還是遞給楊昀自己的語文筆記本。
她打開白煒潯的筆記本,將紙放在旁側一一對照著字體,然后氣勢強烈地合上本子,轉頭對孟禮自信地說:“首先排除白煒潯,這不是他寫的。”
楊昀看著孟禮發愣的目光,又露出假笑,沖她自信地點了點頭。
前面的白煒潯像是聽見了有人叫他的名字,轉過頭來問“怎么了”。
楊昀嘴快,“沒事,有人給她送了張情書。”說完發現身旁的兩個人更加迷惑,又急急忙忙還給白煒潯筆記本,“沒事沒事你快回過頭去。”
白煒潯接過筆記本,扭頭看孟禮,發現她的神色仿佛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有多問,只是回過頭。
他轉過頭的瞬間,孟禮就匆匆從桌子底下拽住楊昀的衣衫下擺,滿臉困惑地用眼神表達她的疑問。
楊昀輕聲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一臉微笑看著她,左手將那張孟禮認不出上面寫了哪國語言的紙拿到她們桌子中間,右手食指指著上面的字,自信滿滿地說:“我大概給你翻譯一下,這上面寫的‘我喜歡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和你有沒有對象’。大概就這個意思。”
孟禮聽完輕笑了下,只當成是惡作劇,不過她還是很好奇誰寫的。
她問楊昀:“這個字體……你覺得像誰的?”
楊昀又拿到自己跟前細細觀摩了下,像孟禮之前一樣皺著眉頭,又豁然開朗,如發現什么稀奇珍寶盯著孟禮,說“我知道誰寫的了!我去問問。”
說完沒等孟禮制止住她就沖向一個男生的座位旁不知說著什么,孟禮瞥向那個方向,楊昀剛好擋住了男生的臉。
楊昀回到座位時政治老師剛好進班,她驚喜著對孟禮用口型說:“破案啦。”
孟禮回過頭瞧了瞧楊昀剛剛擋住的男生的面容,并不熟悉,她甚至想不起那個男生叫什么名字。
到了政治課的背誦時間,孟禮終于忍不住自己的困惑,低頭盯著自己的課本,但在桌底扯楊昀衣服,小聲詢問:“真是他寫的?”
楊昀將她用力拽自己衣服的手拉開,但沒放手,好奇地問:“嗯,你怎么想的?”
孟禮還沒什么反應,但她前面的白煒潯突然將后背倚靠在她桌子前面,孟禮想如果她們說話的聲音大一點,他肯定能聽到。
孟禮歪過頭朦朧地看著她,“什么?你要不先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吧。”
同班半學期,孟禮連班里同學的名字還對不上號,有一大堆人她連話都沒有說過,那個男生就是其中之一。
楊昀聞聲作罷,孟禮一句話將她想要八卦的想法給瞬間幻滅,她是知道孟禮對那個男生真的沒啥意思了。
座位前面的白煒潯像是知道沒有后續般將后背從孟禮桌子前面離開,隨即挺直了腰板背題。
——
時光在日復一日流逝著,走過了涼秋,邁過了寒冬,又踏過了新春。而這件事再有后續,已經到了立夏。
孟禮的英語很不好,家長專門找了個初中的英語老師在藝術課或者放學后給她補習。
某次藝術課孟禮回到教室,楊昀急急忙忙對她招手,讓她趕緊過來。
孟禮抱著書坐下,瞧瞧楊昀一副很吃驚盯著她的樣子,問:“怎么了?”
楊昀直勾勾盯著孟禮的眼睛,正經問:“你和張逸在一起了?”張逸是幾個月前給她寫紙條的男生。
楊昀一句話把孟禮問懵,“我都沒和他說過話。”
楊昀更加困惑,“那張逸說你和他在一起了。”她見孟禮一臉淡定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她一句,“班里好多人都以為你和他在一起了。”
好多人……孟禮微微皺眉,在心里瞬間對張逸沒有什么好印象。
“張逸造的謠嗎?”孟禮右手擺弄著筆,抬頭看著前面后背貼著自己桌子的白煒潯,少年正右手撫到后頸,仰頭轉了轉腦袋,頭頂的發梢隨著他的動作顫動著,他放松完畢隨即又將手放下攤到桌子上。
“嗯,”楊昀還是放心不下,“你要不要處理一下?”
孟禮思索著,張逸的行為讓她感覺到無語又可笑,她無奈地說:“怎么處理呢,去罵他一頓嗎?說不定有心之人會把這當成我在和他鬧分手然后再大肆宣揚,到時候場面會更尷尬。快期末考了,升級分班之后謠言總會不攻而破,就這樣吧。”主要是,她真的不想和張逸這種人說話。
楊昀聽完給她豎起大拇指,“還是你清醒。”
那時的孟禮抱著“別人不惹我我肯定不會招惹別人,別人一旦惹急了自己我說不定會做出什么沖動事”的想法,可現實是別人來招惹她,她也懶得去理。
——
時間好像真的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酷熱的夏天。他們的教室在教學樓二樓最西側,窗外是一排排枝葉繁茂的樹,偶爾一陣風吹過,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夾縫射進來,惹得教室里的光忽閃忽閃。
而他們的關系隨著炎炎夏日的來臨,也在無形中變化著。
又是一節體育課的下課時間,走廊里吵吵鬧鬧,教室里只剩下白煒潯一個人,其他人還沒回來。
他胳膊因為打籃球被別人撞到而骨折,所以沒去上體育課。
突然一個男生抱著籃球出現在前門,見有人在屋,隨即喊“白煒潯,來個創可貼,剛剛打籃球手不小心劃破了。”
白煒潯聞聲看去,然后低頭給他找創可貼。
門口的人吊兒郎當,用右手轉著籃球,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一副八卦的樣子,低聲詢問,“誒,白煒潯。你后桌真跟張逸好上了?”
孟禮體育課去補英語,下了課回到教室,走到教室后門,正巧聽見這一句,她頓住腳步,拿課本的手微微攥拳,她特別想沖上去把課本拍他臉上。
孟禮沒有進教室,只是看著教室內的兩個人,那一刻她微微顫抖的手指讓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在緊張,她怕白煒潯誤會,但她更想知道白煒潯會和那個男生說什么。
白煒潯聽完他的話,神色淡定,像是沒有聽到般一聲不吭,然后左手捏住一個本子的夾角站起身,輕而易舉把本對準他的臉甩過去。
門口的人趕緊閃開,“臥槽你干什么。”
本子打在門上,發出的聲音不小,萬一真拍在臉上,弄得臉青鼻腫肯定不至于,但是肯定會很疼。
白煒潯眉間閃過一絲不耐煩,語氣嚴肅凌厲,“別整天閑的沒事就他媽瞎說,你看見過他兩個說過話?”
你看見過他兩個說過話?
孟禮微愣,在她的記憶里,她只和同桌一個人上課悄悄說過“我都沒和那個人說過話”。
是白煒潯聽見她的話了,還是他一直在關注她啊……
孟禮微微勾唇,看著前面右手還打著石膏的他走近門口去拾本,少年清瘦高挑的身影在門口照射進的金燦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動人。
白煒潯沒有注意到后門的她。
“我那創可貼……”
“用完了。”語氣絲毫不留情面。
門口人還喋喋不休,像是想給自己挽回點面子,“誒,我剛剛又沒說你,你至于……”話還未盡,他瞥見站在后門的孟禮,眼神閃過一絲驚慌失措,然后抱著球匆匆離開,背影顯得像是落荒而逃。
教室的窗戶沒關,清風從室外吹來,拂動他的發梢。
孟禮安靜地站在后門,看著前面背對著她劃拉本子上灰塵的白煒潯,腦海里還是他剛剛發出凌厲語氣和那個男生說話的場景,她不禁抿嘴笑笑。
白煒潯轉過身想回座位,看見了站在后門的她,不禁一愣。
孟禮的眼神躲過他的注視,抱好課本打算回到位置上,白煒潯仍舊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和她說:“他的話你別往心里去。”
孟禮忍住想勾起的嘴角,故作淡定,“嗯,我不在意和我不相干的人的看法。”孟禮轉過身和他對視,笑盈盈看著他,“而且我知道,我的朋友都會相信我的。”
白煒潯被她突如其來的話搞得猝不及防,他笑著說:“總會有人相信你。”
孟禮輕輕拽住課桌上本子的一角,抬頭盯著他的眼睛詢問:“你呢?”
暗含的意思是:你為什么相信我?
白煒潯聽見她的詢問,真摯虔誠的目光盯著她漆黑的眼睛,說:“我們也是朋友啊。”
少年純粹的回答聲一如他干凈澄澈的眼眸,隨夏季的涼風倏然鉆進她懵懂的心。
窗外蟬鳴陣陣,那一瞬,孟禮突然喜歡上了這個夏天。
喜歡上了這個有白煒潯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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