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呢？”

        孟禮平躺在床上接著江苡打來的語言電話，她聽著電話對面江苡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續的詢問聲，腦海里不由自主閃過那天的畫面。

        ——

        那天，孟禮看著他真摯的眼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為了不讓他看出異樣，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稍微收緊，指甲深深戳進掌心，清晰的疼痛感讓她保持著清醒，讓她強撐著內心的慌張讓自己能淡定地站在他面前。

        知道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也喜歡自己，別人應該會開心到飛起吧。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特別慌張，甚至害怕。

        斜前方關著的單元門突然照射出一綹亮光，隨即有人從里面推開了門。

        孟禮向忽然被打開的門口看去，門口的人也向他們站的方向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然后她繞過站在她前面的白煒潯，落荒而逃般奔回了家。

        沒有止步，亦沒有回頭。

        風更大了

        孟禮回到房間迅速將門鎖上，后背倚著門板喘著氣，心跳隨著她剛剛的奔跑跳得更快了。她輕輕咬了下嘴唇，垂眸看向剛剛指甲戳過的掌心，指甲在上面留下了一條條紅紋，有的地方被她掐的破了點皮。

        她撐起身子讓自己站直，走向了臥室里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試了試水溫。等開始出了溫水，孟禮將在室外環境下凍得冰涼的手讓水沖了下，掌心破皮的地方發出刺痛，讓她一下子將手從水里縮回來。

        孟禮站在洗手池旁，伸手抽了張旁邊的紙巾擦了擦鏡子上的水痕。她走進紙簍，扔紙巾的瞬間，她又聽見了隔壁房間的伴隨著摔東西的吵架聲。

        她皺皺眉頭，想快點離開這，轉身時手掌不知道碰了什么東西，疼痛感瞬間襲擊了大腦，變得更加清晰了。

        她忍住掌心傳來的陣陣酸痛感出了衛生間，然后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倚靠在后面，想要放空大腦，腦海里卻一直閃過剛剛白煒潯向她表白的場景。

        “孟禮，我喜歡你。”

        “那我高考完再追。”

        兩句話像循環般一直在她腦海里閃過，她后背靠在椅子后面，仰起頭看著天花板。

        一瞬間眼眶有些發酸，她不知道是因為刺眼的燈光照得，還是因為他的話

        她承認自己聽見他的表白內心很開心，他讓她知道她的喜歡不是單向的。

        可是，喜歡一個人，真的能忍得住三年不去打聽ta的聯系方式，不記得ta的生日具體在哪一天嗎

        而等高考完好像還需要好久好久。

        她拿起書桌上的手機，打開和他的聊天框。

        和他說：

        【你以后會遇見更好的人的。】

        ——

        電話對面的人聽完事情經過，半分鐘沒說話，孟禮想，她可能被自己的行為搞無言了吧

        “孟禮，你真的喜歡他嗎”江苡沉默許久，終于出了聲。

        孟禮站起來，舉著手機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漆黑的天空，沒有吭聲。

        她真的喜歡白煒潯嗎

        這個問題她在那晚就問過自己。

        她看見他的時候就會很開心，她喜歡他的背影，喜歡和他說話，她不想看見他和其他女生走得太近。

        這些都讓她覺得自己是真的喜歡他的。

        可是，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接受他的表白，沒有勇氣去回應他的喜歡。

        江苡見她沒有吭聲，便知道了她的答案，可她還是耐不住好奇的心。

        “那個他好看嗎？”

        孟禮聽見她的話，回想起白煒潯的樣子，首先浮現在腦海里的卻是他高挑挺拔的背影。

        她自嘲般地笑笑，說：“一般吧。”

        江苡聽見孟禮說完，對打聽白煒潯的消息瞬間失去了一大半興趣，失落地說：“好吧，我還想象著是什么帥哥。”

        孟禮擺弄著身旁的窗簾，心想：帥哥嗎白煒潯曾經確實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生，可上了高中后他的身高竄得很快，模樣也變了點，屬于在泱泱人群里可以脫穎而出的那種人。

        孟禮笑，“雖然安全感這東西是需要靠自己得到的，但我還是覺得和帥哥在一起我壓力會很大。”

        江苡沒有聽明白，詢問：“什么？”

        孟禮沒有回答她。

        可她自己知道，她在害怕付出真心后最后還是會分手，倒不如從未開始過。

        江苡喋喋不休，還在八卦。

        “萬一以后他真遇到更合適的人了呢？你會后悔的。”江苡語氣篤定。

        孟禮劃拉窗簾的手頓住，眼睛凝視著上面的花紋，語氣故作輕快，“那就當我做了件好事吧，沒有耽誤他找更好的人。”

        ——

        這年春天，各地的學校都在上網課。

        每天守在一個小型屏幕前，孟禮覺得枯燥又乏味。

        一天網課中間的休息時間，孟禮刷著q/q空間，看見了一個好久沒有聊過天的江城的姑娘發了說說。

        她們是2016年在某個寫作app上認識的，當時孟禮對寫小說的興趣很大，她們每次有了新的靈感都會告訴對方。

        孟禮想起她當年發表的一些瑪麗蘇小說，不禁扶額笑笑。

        孟禮點進和賈舟的聊天框，給她發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包。

        對方幾乎秒回，孟禮想她大概也在家里憋得無聊到極致了。

        賈舟是個性格很活潑的姑娘，和她聊天不會冷場。

        她問孟禮選了什么科，孟禮告訴她后她還很驚訝地問：“你不選全理了？”

        孟禮疑惑，怎么都覺得她會選物化生。

        女生的聊天話題或許永遠也沒有盡頭，自從孟禮給賈舟發了一個表情包，兩個人的聊天記錄就開始多得回顧不完。

        時間流逝的步伐從來不會停止，一眨眼就到了四月底，小區花壇里的花草都已經長得茂艷。

        孟禮再次看見白煒潯，是在一個周末。

        他們周末是不用上網課的，孟母見孟禮在家都憋了很久了，問她要不要去附近公園走走，孟禮應下。

        她坐在汽車后排，劃拉著座位上鋪的墊子，心想確實好久沒坐過車了。

        汽車駛過白煒潯的單元門時，孟禮抬眼透過車窗看向里面，正巧看見他提著一些東西出來。

        孟禮的車沒有停留，一直向小區門口駛去。

        她轉過頭透過車子后面的窗戶看向外面，看見他把東西放到一個汽車后備箱里，又跑著大跨步上臺階進了單元門。

        不知道為什么，孟禮有預感他要搬家了。

        孟禮轉過頭倚靠在后座上，拿出手機打開與他的聊天框，在對話欄里輸入“你要搬家了”。

        然后打開流量，上一次的聊天記錄被刷新出來，展現在手機界面上。

        孟禮想要點擊”發送”的手忽然頓住。

        兩個月前她給他發的消息他沒有回。

        【你以后會遇見更好的人的。】

        孟禮苦笑，可能他也不知道該回什么吧

        她隨即又把對話欄里的話刪去，將手機扔到了一旁。

        孟禮回頭看去，汽車正好拐了個彎，剛剛后面的一切都在她的視線里消失。

        ——

        五月份，各地陸陸續續開學，寧城一中也不例外。

        在開學前一個星期，孟禮的班級群里就來了通知：一個開學的時間通知，一個分班通知。

        孟禮打開分班表尋找著她的名字，她在11班，有好幾個原來的同學和她一個班。

        又是深夜

        白煒潯的消息彈了出來。

        【你在幾班？】

        因為太無聊，電視劇也追不下去，孟禮坐在書桌前搜完白天迷迷糊糊的數學題看著解析。

        收到白煒潯的消息后，孟禮打開聊天框回復他。

        【11班，你呢】

        【4班。】

        孟禮握著中性筆，想了想a部教學樓的構造，回復他：【你要爬五樓啦。】

        【嗯，正好當減肥。】

        看見這句話，孟禮想到白煒潯那高高瘦瘦的身形。

        明明一點也不胖，減什么肥

        可心里的想法并沒有發給他，只是回【挺好的。】

        她總是覺得，自己對白煒潯的態度太過冷淡了。

        冷淡到她覺得以后如果他會失信，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是自己冷淡沉默的態度將他推遠的。

        孟禮舉著手機，消息已經發過去三分鐘了，他沒有回復。

        她想，這次他真的不會再回復了吧。

        孟禮將手機放到桌子上，剛剛被他的消息打亂的數學解題思路怎么也找不回來了。她關上手機，余光瞥見被壓到一堆書下面的化學課本。

        她艱難地將化學課本從里面抽出來，上面的書倒了一大半，可她沒有心情去擺正，就讓它們歪七扭八倒在桌子一角。

        她掀開化學課本，因為她們上網課只學選的學科，其他副科在發開學通知前才剛上了兩節課，所以她的課本除了前面幾頁都干干凈凈。

        她掀到后面，覺得自己看沒有什么用。

        又打開手機在聯系人里面找了江苡，問【化學難嗎？】

        問完發現不太對勁，其實不管江苡說難還是不難，對孟禮來說都是一樣的事兒，如果她能學得下去的話，當初可能真的會選擇物化生吧。

        過了一小會兒，江苡回復【這冊還行，知識點比較散。】

        緊接著又發來【怎么了，你想選化學了？】

        孟禮猶豫著，回復她【剛剛腦海突然閃過想改科的想法，很突然。】

        江苡回【想做的事情考慮清楚不會后悔的話就去嘗試。】

        孟禮【嗯。】

        那晚，孟禮有了個很沖動的想法

        ——

        寧城一中是等開學一周后才開始讓學生改科的，孟禮去德育室填名字那天，特地瞅了眼其他想改科學生的名單，發現部分人都是全理改成其他組合，只有她一個人想從其他組合改成全理。

        填完名字沒過幾天，某天上午一節課間班主任就讓她拿著所有書去5班。

        很巧，她和江苡一個班，還是同桌。

        孟禮收拾完書后就上了英語課，江苡雖然早就接受了她要改科的想法，但沒想到能這么快。江苡等英語老師繞過她們，悄悄在桌子下面給她豎起大拇指，低聲說：“有勇氣。”

        孟禮一節課沒怎么抬頭，不過她覺得，她進班那一刻一定是全場焦點，而且她有點后悔剛剛因為換了環境緊張而忘記對班里鼓掌歡迎她進班的同學說聲“謝謝”了。

        或許是改科前提前混進了各個全理班的q/q群看了看每個班都有誰，也或許是五班原本她認識的人就很多，所以她記住每個人的名字用的時間比之前少了許多，適應新班級的能力也強了點。

        二零二零年的高考推遲了一個月，她們的假期也相應著推遲了十幾天，七月底才進行了期末考試。

        考試那天，孟禮早早就去了考場。

        她走到考場門口，里面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她沒說過幾句話的同班同學，一個是白煒潯。

        孟禮她瞥向考場門口的標號，確認自己沒有走錯，然后頓住腳步站在門口，看著許久沒見的白煒潯。

        他穿著校服，斜挎黑色書包，一只手不經意間拿起講桌上的筆輕輕敲著桌面，眼睛從前往后掃過，數著座位號。

        他沒有注意到在門口站了許久的她。

        孟禮拽了下自己的書包帶子，將衣角扯平，裝作沒看見他一樣走進考場。

        穿過教室中間的桌子時，她聽見白煒潯叫了她的名字，帶著詢問的語氣。

        “孟禮？”

        孟禮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然后微微彎起唇角對他說：“我改科啦。”

        窗外的清風吹進教室，吹起墻上沒有粘穩的紙張邊角。

        這是他們第一次同場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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