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聽墻角
“什么時候去吏部任職?”
“明日。”
鳳卓君點了點頭,問起。
“吏部如今,是人少事多,四科里都是缺人,椋兒想去哪一科?”
“回母皇,兒臣想去考功科。”
六部二十四司中,吏部下統吏部、司封、司勛、考功四司。其中考功科司掌文武百官功過、考課及行狀。官員考核升降這塊,向來是招權納賄的大頭,也是最難肅清的地方。依鳳卓君的手段,在考功科有所動作是早晚的事,在這,不愁沒有做出政績的機會。
鳳卓君眼中劃過一絲興味,問道。
“考功科如今的磨勘制度,椋兒如何看?”磨勘,即擢升與降級,考功科如今奉行的考績升遷制度。
鳳椋正色應答,“我朝如今的磨堪制度是由本司或者州府上級長官按照吏部標準,對官員的功過行能進行考察,分九等詳細寫入考狀,再交由考功科進行復查!
“考功科派遣觀察使復驗之后,若核驗無誤,且文官任滿五年、武官任滿三年,便可擢升一級。如今的考核制度,雖看起來已十分完善,但依兒臣看,仍有可改良之處!
“哦?說說看!兵P卓君唇角幾不可察地揚出一個弧度。
“母皇如今破格提拔了許多青年才俊,還讓他們身居要職,當是心中比兒臣要清楚,這才干與資歷無太大關聯。如今的磨勘制度太拘于資歷年限,擢升路徑又過于死板,并非好事。一面助長了官場上的懶散作風,一面也會讓我勛朝的賢士人杰在不適合的崗位上耽擱多年,難以發揮更大的用場。”
獨站在大殿上的人氣宇從容、一針見血,面上了無懼色地繼續戳破。
“還有這擢升所參考的考狀,其中究竟有多少實言,又有多少是虛美間言,怕是不得而知。人心經不住誘惑,有利可圖,有手腳可做,便少不了會有腌臜贓污之事發生,賄賂與貪腐一經滋生更是會肆意蔓延。而考功科的監察與復審如今大都是走個過場,明哲保身。就算有觀察使有心去查,下面的官員若一心糊弄,時過境遷,也查不明白!
鳳卓君的手搭在龍椅的扶手上,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手下的紫檀木,若有所思。
能看出這些弊病的人不少,但像鳳椋這般,敢直言說出的,這朝堂上,怕是找不出幾個。鳳椋這番話同時也是在表明她的立場,與自己是一致的。敢揣度圣心,她這個小女兒,倒是有些她年輕時候的膽色。
怪不得大學士這般夸贊她,鳳卓君的期待值升高,繼續問。
“椋兒可有改革之法?”
鳳椋拱手道。
“兒臣愚見,若是說的不對,還望母后恕罪!
“直言無罪。”
那些大臣的意見,鳳卓君不管聽與否,卻是從未因直言治過罪。
“兒臣以為,這第一點要改很簡單,便是要縮短這考核的年限,由三五年一次擢升機會,改至一年一次。而升遷則可以改固定制為申請制!
“申請制?”
鳳椋點頭道。
“不錯。所升官銜,何必按照固有的晉升路徑局限于本司或者本地?兒臣以為,倒不若由各官吏循著自己擅長的方向,向欲往的司屬提出申請,經由考核后予以上任!
如此,人人盡其所長,個人才干自然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滿意之色浮現于鳳卓君眼中。
“有意思。第二點呢?”
臺下人眸子輕轉,語氣沉了些,“至于第二點,兒臣以為,整治腐敗,最有效的方法是,無處不在的監視!
鳳卓君聞言似有些失望,輕嘆口氣道。
“要做到無處不在,談何容易?怕最后,反而是更多的腌臜事和更冗繁的官吏!
“并不是真的要做到無處不在,而是讓身處其中的人覺得無處不在。”鳳椋眼中閃過精光。
“這話如何說?”
鳳椋微微揚起唇角,道,“說來也簡單,只需要監視的人不處在明處,居于暗處便可!
“暗察?”
“是!
鳳卓君咂摸著這兩個字,而后,那張掛在她臉上那張無甚情緒起伏的假面被卸去,竟是笑出聲來。
“椋兒的這方法妙極!妙極!”
“不知監視的人在何處,那這監視,可不就是無處不在。若是身邊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是暗查使,便像是處在一個透明的房子里,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朕倒要看看那些人,看還敢不敢做虧心事。”
“椋兒今日可是為朕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賞。”因稱意,話中語調都與平日不同。
這是鳳椋第一次見到鳳卓君這般悅色。原來,鳳卓君也并非是無情之人,只不過,能讓她掛在心上的,只有江山社稷。若是上一世的她,大概還會因此落寞,此時鳳椋心下卻已是沒什么波動,她臉上掛上微笑,行禮謝恩。
“謝母皇,能為母皇分憂,是兒臣的福分!
情緒外露也不過是須臾的事,鳳卓君很快斂好情緒,恢復成那副讓人看不透心思的樣子,道。
“剛剛說的第一點,便由椋兒去辦吧,莫要讓朕失望。”
鳳椋眉梢輕揚,朗聲道,“兒臣領命!
至于那第二點,阻力太大,要推行起來不是易事。鳳卓君最近動的地方已然不少,她雖獨斷,卻也不會盲目去試探那些大臣的底線,這件事,如今還不是時候。
鳳卓君興致起來,一直與鳳椋聊到了晚上。
兩人的觀點在許多地方都不謀而合,這種意料之外的契合竟是讓鳳卓君生出了些相見恨晚之感。
這些年,在遼東,倒是埋沒她了。
直到劉公公攜著杜少府來催那位不顧及時辰的陛下休息,鳳卓君才肯放人離去。
柳盡歡再次見到鳳椋,已經是第二日晚上了。昨日在宮中呆的時間久,回到府上已經是夜半了,翌日一早又去了吏部任職,又是一整日見不到人影。
一直到戌時,柳盡歡才聽到了鳳椋歸府的動靜。
柳盡歡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去鳳椋房內尋她,與她談談這莫名的“軟禁”一事。這兩日十五一直在她身旁守著,她實在是寸步難行。
快走到門前時,柳盡歡見紅袖端著一個承盤,先推開了鳳椋的房間。已然是晚上,紅袖發上的簪花卻是插得一絲不茍,煙紫色抹胸羅裙也是格外攝人眼球,顯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紅袖走進去后,帶上了門。
進來的人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笑,蜜著嗓子道。
“這是紅袖親手熬的酒釀圓子羹,公主嘗嘗。”
紅袖忽然對她這般殷勤,鳳椋有些不習慣,淡淡道。
“多謝紅袖姑娘了,放桌上吧!
紅袖未多言什么,順從地放置好承盤。然后扭著腰走到她身邊,熨帖道。
“不如,我先服侍公主更衣吧!
鳳椋剛進屋,身上還穿著朝服。紅袖進來時,她正對著鏡子打算將發冠拆掉。
紅袖動作自然地覆上她的衣領,鳳椋連忙退后一步,蹙著眉,冷硬拒絕。
“不必了。我習慣自己來。”
鳳椋到遼東之后,這些事情便都是自己做的,也養成了習慣。后來,就算是十五、十六,鳳椋也不習慣讓她們服侍這些貼身的事。
紅袖沒想到鳳椋反應這么大,手僵在了原地。
這反應,怎像是自己會吃了她似的,雖說她今晚來,也非單純只為送碗羹湯。見這五公主這般純情,紅袖不禁也有些心癢,若是鳳椋愿意,她倒是真的想嘗嘗味道。
紅袖緩緩放下手,步子扭的更加妖嬈,朝著鳳?拷,邊嬌著聲音道。
“可紅袖能做的,可不只是更衣,公主非要紅袖將話說明白嗎?”
門外的人聽到這話,臉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柳盡歡此時才恍然發覺,她這是在做什么,怎能做這般聽人墻角之事?
心底升起負罪感,柳盡歡蹙了蹙眉,立即邁步離開?蛇@慌亂中未看及腳下,竟是將一顆小石子踢到了身側的門上,發出“砰”的一聲。
柳盡歡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的倉皇走遠。
鳳椋聽到了門前的聲響,看過去,只能模糊看到一個匆忙離去的身影。
這身形,會是柳盡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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