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生最不缺的就是驕傲，但很少人堅韌不屈。”

        “愿你，永遠(yuǎn)不屈，野心勃勃。”

        ——aske

        2

        兩年前。

        雨水傾瀉而下，轟隆隆地在在海平面上，掀起一層又一層波痕。直升機的探照燈以極速如利刃一樣破開黑夜，向前行駛著。從高空俯視，海面上幾乎是一片漆黑，只能看見探照燈圓圓直徑內(nèi)的淺顯范圍。現(xiàn)在，哪怕是再頂級的狗仔，也不可能在茫茫中尋得一點緋聞八卦。

        “這他媽黑成這樣了怎么找！”

        說話的男人明顯有點急，皺著眉頭向前艙看去，“你們倆看著辦！”

        “什么叫我們倆看著辦？”

        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往下看了一眼，“找人不是你該干的嗎？”

        “喂！你！”

        “你什么你，我還想說你呢——”

        “都閉嘴。”

        直升機駕駛位，一排排的控制面板閃著幽幽熒光，男人帶著皮質(zhì)手套的手攀上控制面板，調(diào)整了探照燈的控制范圍。

        風(fēng)浪極大，賀連召略微更改了橫搖與縱搖，在幽綠色的光芒中不緊不慢地看了眼目前油量，穩(wěn)穩(wěn)地把住四處搖曳的直升機，感受著颶風(fēng)的沖擊，每一次都在氣壓中穩(wěn)穩(wěn)飛過。

        今夜目標(biāo)是成功營救漁船上遇難人員，賀連召可不想在這里就放棄，所以往后一靠，推動了拉桿向東偏南20度前方飛去。

        夜間搜救極為困難，更何況是風(fēng)浪如此之大的情況。要不是值班室通知可以出航，怕是連直升機都用不到。

        “行行行，大家都別生氣，都是為了救人，何必鬧得不愉快？再仔細(xì)看看說不定就能找著了——”郭鵬笑著說，完美充當(dāng)了和事佬的角色。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直升機下方看去，舔了舔唇：誰都知道，今天這天氣能救回來一個都是萬幸了。在高空根本看不清楚是遇難人員還是海面反射光，再不濟是航道上的標(biāo)志燈。

        風(fēng)浪巨大，遠(yuǎn)處的白色浪花幾乎是如同一場爆炸一般淹沒了略矮的海上燈塔，視線中的每一塊區(qū)域除了風(fēng)雨交織的鳴笛之外只剩下空蕩蕩的海域，一次又一次地掀過直升機。

        小小的藍白色直升機昂揚在風(fēng)中，冷風(fēng)順著底部打開的探照板灌進艙內(nèi)，把郭鵬一身雞皮疙瘩統(tǒng)統(tǒng)吹了起來。

        副駕駛冷得縮了一下：“賀機長，現(xiàn)在這個情況還要繼續(xù)搜救嗎？”

        賀連召的右手捏著控制桿，沒有回頭看他。

        副駕駛又問：“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安全——”

        “不能再往前了——”

        “我是機長，能否往前由我判斷決定。”

        賀連召對上副駕駛的雙眼，語氣平靜。

        “值班室允許放行表明目前情況是屬于機長可控范圍內(nèi)，且指揮室沒有要求返航，你的要求我沒法同意。如果你想下去，可以，現(xiàn)在就準(zhǔn)備搜救衣，我給你開艙門，你現(xiàn)在下去喂鯊魚也算是造福地球。”

        “可是現(xiàn)在這情況你憑什么說你能控制啊？這他媽大晚上風(fēng)又那么大，就算是我們回去也是符合規(guī)章制度的——”

        “我是搜救員，我的職責(zé)是救人。現(xiàn)在走他們就真要死了。”

        “可是我也是人，你不能不把我當(dāng)人——”

        “你可以不是人。”

        “······”

        停頓的兩秒長久得讓人心驚。

        賀連召沒有退后，反而是推動了操作桿向前。

        他收回視線，看向面前花花綠綠的擋板，冷風(fēng)吹進他的領(lǐng)口，集中在脖頸處，像是頭發(fā)扎進毛衣一樣的惹人難受。

        下達命令一般的，他說：“繼續(xù)飛行，出了事我擔(dān)著。”

        3

        難受。

        非常非常難受。

        淹沒在恐慌中，孟見瑤覺得自己的腳已經(jīng)失去知覺，海水不斷上升，灌進了小小的漁船里，她靠在船壁上，隨著船身搖搖晃晃地感受到自己的腰部已經(jīng)浸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不斷上涌的海水就像一個信號，告知著他們這一船人葬身海底的命運。

        冷。

        冷得不行。

        風(fēng)浪的拍打聲好像是驚天巨雷一般在她腦海里砰砰作響，炸開好幾團冰涼刺骨的云霧，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已經(jīng)干裂的唇，強撐著身體換了個方向，把攝像機舉過頭頂，掛在肩上。

        “我們······會死在這里嗎？”

        女人虛弱地問。

        她身旁的男人已經(jīng)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憤怒，只是不斷地喘著氣，臉色發(fā)白：“已經(jīng)撥打搜救電話了，已經(jīng)打了······”

        “這個天氣，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誰知道呢。”

        短暫的對話后，幾乎是家徒四壁的船艙內(nèi)很快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噌”地一聲，一把刀抵上了孟見瑤的下頜，男人面露兇光，通紅的眼中泛著令人惡心的色彩，沖著她笑起來，露出一口黃牙：“死都死了，死前總得爽一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說著便要伸手去扯孟見瑤的衣領(lǐng)。

        余光中，她看見男人的妻子垂下頭去，竟是默認(rèn)了他的行為。

        本能的反應(yīng)讓她已經(jīng)快失去知覺的身體很快又重振旗鼓，孟見瑤往側(cè)邊一躲，護住自己的攝像機，卻沒差幾個來回被回光返照的男人緊緊摁住，那把殺魚刀再一次貼上了她的皮膚。

        徹骨生寒，竟是比海水還要再冷幾分。

        4

        “收容成功。”

        郭鵬操縱絞車將搜救員成功收容回來，一邊笑著一邊癱在艙后的空地上，耍寶似的看向前面駕駛位的賀連召，“謝了，賀機長！”

        回應(yīng)他的是男人不咸不淡的語氣：“謝倒談不上。”

        郭鵬嘆了口氣：“還好召堅持下來了。”

        還好堅持著往前飛，不然還真沒法救出三個人——這可是在海上，三個人呢！

        “就是這人吧······”郭鵬看了眼一身是血被醫(yī)療員拉去醫(yī)治的中年男人，嘆了口氣，“這傷口看上去還挺新的······”

        “是她弄的！”男人被浸了一個多小時，又被孟見瑤反捅了一刀，整個人臉色蒼白的好像是一團僵尸。估計是情緒激動，傷口處的爛肉更是拼了命地纏著繃帶，絞得越來越近，惹得醫(yī)療員輕聲說了句放松。

        她？

        郭鵬順著男人蛇一般的視線看向角落里的女人。

        她從一開始上來就沉默不語，又因為沒受什么傷被放在最后檢查身體。海水將她浸泡得衣服都褪了色，整個人蒼白得像一張紙一樣靠在默不作聲的角落里，手中緊緊攥著自己的攝像包，看上去脆弱異常——除了掌心已經(jīng)干涸的鐵銹色痕跡之外。

        幾乎是同一瞬間，女人抬起眼眸，冷冷淡淡地看向郭鵬。

        “他要強奸我。”

        “······”

        “而且拿刀威脅我。”

        “······”

        “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

        “這是證據(jù)。”

        她伸出白皙的手掌，將不知道什么時候錄了全程的相機推過去給郭鵬看。

        掌心處，一道血痕迸得發(fā)白。

        郭鵬看向做賊心虛的男人，瞬間什么都懂了。他剛想上前安慰她，卻不由得被突然顛簸的直升機一晃，往后靠了下。

        失去重心的女人將手掌狠狠按在地上□□。

        與冰涼地面觸碰的瞬間，痛感瞬間燃起，纏繞著她的大腦，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手掌卻并未條件反射地抬起，反而是伸手握住了機艙內(nèi)的桅桿保持身體平衡。

        再痛，也會比剛才被威脅來得好。

        有那么一瞬，孟見瑤覺得自己真的會被他強奸。

        抱著寧可玉碎不肯瓦全的心態(tài)，她轉(zhuǎn)了個彎，身體好像爆發(fā)出巨大又猛烈的力量，躲過了那把刀。掌心被劃破的瞬間，感官被放大，無數(shù)細(xì)細(xì)密密、刺刺痛痛的痛楚沿著神經(jīng)末梢的尋歡作樂蔓延到全身四肢。

        但她來不及疼痛，看著面前倒下的男人，她長舒了一口氣，喘著粗氣，死死地抱著殺魚刀往后退了幾步。

        同一瞬間，艙門被人一腳踹開，來自光明的冷風(fēng)噼里啪啦地橫掃過這一片稀薄的空氣，點燃了她心中的平靜。

        耳邊，直升機盤旋的聲音震耳欲聾。

        “發(fā)現(xiàn)遇難者！”

        5

        收工的賀連召換下搜救服和安全頭盔，一邊拆下防護服，一邊往更衣室外頭走去。

        郭鵬笑著攬過他，抬眉道：“可以啊你，今天預(yù)判成功了！”

        賀連召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揉了一把蓬松的卷發(fā)，“沒話找話，本來就會成功。”

        “行行行，本來就會成功。”郭鵬并不介意，笑著拍了拍賀連召的肩膀，“別記恨你那個副駕駛就好。你那脾氣，倔得跟牛似的······”

        賀連召毫不謙虛地輕笑一聲，“用不著。就他那水平能預(yù)判到我的能力還得好幾十年，記恨他算什么？”

        “更何況我又不是要送隊友去死。”

        “還有，人身攻擊算什么？”

        郭鵬：“好好好。我是說，你這計劃，要是真出了意外，寧可自己死都不會讓我去死的······額，信念堅定得跟牛似的。”

        “哦對了，你還記得今天那姑娘嗎？”郭鵬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關(guān)上自己的柜門，“就反殺那個？”

        “嗯。”

        “她還真牛，我聽也哥說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那姑娘都快虛脫了還能把那男的反殺了。”

        “嗯。”

        “而且那姑娘還是個攝影師呢，對她那小機器愛不釋手的，寶貝得不行。”

        不知道是戳到那個詞，賀連召慢吞吞抬起眼，叼著煙，問了句：“······攝影師？”

        “對啊，攝影師。”

        賀連召抽了一口煙，隨口道：“叫什么？”

        “孟見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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