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章冉心狂跳，幾乎篤定了他是因為她才堅持要復讀的，因為他們之前約定過的要一起上大學，上大學后還要跟高中一樣，一起上自習，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

        她覺得雖然沒等到他的告白，有這個眼神就夠了。

        大學伊始，兩人還保持著熱絡的聯系，經常打電話發信息，天南地北的瞎扯，他匯報學習動態，她講大學里的新鮮事。

        她覺得兩人雖不在一起也沒什么，短信電話依然能拉近彼此的距離，而且假期回去就可以見面。

        誰承想這種快樂的日子只過了三周，她的人生就遭逢巨變。

        外婆突然世，老房子被收走，她失去了最親的人，沒了家，還背上十萬塊的巨債。

        處理完外婆的后事，她返回學校，腦中幾乎只盤旋著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把大學讀完。她盤算著欠舅媽家的債可以晚點還，眼下要想辦法解決自己的生活費和下年度的學雜費問題。

        她開始瘋了般的到處找兼職，除了上課學習，把所有的業余時間都用來掙錢。別人介紹的家教也好，發傳單也好，只要有時間她就去，從不挑肥揀瘦。

        國慶七天假，她忙得腳不沾地，壓根忘了之前曾和唐新永約定了十一回去聚的事。

        唐新永給她打來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大太陽底下給某品牌促銷冰紅茶，又熱又累，也沒時間跟他多做解釋，只說別人給她介紹了兩個兼職，所以沒回去。

        她能感覺到他不太高興，但也沒時間也沒心情安慰他。

        那段時間，她一心想著賺錢的事，因為剛開始又沒經驗，什么都不太順，壓力特別大。

        唐新永那時住校，只有假期回到家才能拿到手機，給他電話發信息時她通常都在忙，有時不能接，有時接了也說不了兩句。他發來的信息，她也總不能很及時的回。

        他曾發短信問她：“大學有那么忙嗎？”

        她忙得忘了回。

        冬季學期末時，唐新永曾打電話給她，問她寒假什么時候回，參不參加年前的高中同學聚會。她很抱歉地告訴他自己寒假要留在學校這邊做兼職，然后唐新永沉默了一瞬，很不理解地問她：“為什么你總在做兼職，你很缺錢嗎？”

        她默然不語。

        他又問：“難道你過年都不回家嗎？”

        她無聲地笑了下，想說自己哪還有家，但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根本什么也說不出口。

        十八歲的少女一無所有，有的只是一顆敏感而又強烈的自尊心。

        家里那一攤子爛事，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更不想讓他知道。

        唐新永最后生氣地掛了電話。

        現在想來，她和唐新永漸行漸遠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或許更早，從她家里遭逢變故開始。

        寒假過后，他漸漸就不怎么聯系她了。

        她自己學習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有時也想發信息給他，想到他正在考前沖刺階段，怕打擾到他學習，便作罷。

        只是偶爾半夜夢醒時，她會翻開唐新永給她發的短信細細的看，上一條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大一結束的那個暑假，兼職群里一位相熟的學姐給她介紹了一個晚上發公寓樓盤宣傳單頁的工作。說雖然一晚上只有一百塊，但如果發單時找到意向客戶且促成交易的話，還能拿到額外的資金。

        她毫不猶豫接下了這個工作。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的命運悄悄出現了轉折。

        那兩個月她付出的時間和努力無須多說，反正結果是她向售樓部引薦了二十多位意向客戶，最終成交了八套房，除了工資她還拿到了額外的四千塊獎金，并因此認識了杜凡。

        杜凡就是那個售樓部的銷售主管，也是她同校畢業的學長，他們賣的那個公寓項目就是銘智旗下的。

        因為她出色的成績，杜凡直接推薦她到售樓部兼職賣房，并安排她進行了專業的銷售培訓。兼職銷售雖沒有底薪，但她只要賣出房子就可以拿到可觀的提成。

        她十分珍惜這個工作機會，為之付出了全部的努力。后來幾年她憑借著賣房的提成，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學雜費生活費，還還清了舅媽家的債務。

        當然，這是后話。

        那個暑假，她其實也在關注著唐新永的動態，從高中同學群里看到他考上了b大的消息，她很激動，破天荒地主動給他發了條短信道恭喜。

        唐新永只回了兩個字：謝謝。

        很冷淡敷衍的兩個字，將她心里的熱情一下子澆滅了，本來她還想多跟他說幾句，最后作罷。

        她不是不失落，但也知道這都是她自找的，他只是將她之前的冷淡態度還給了她而已。

        更何況，兩人一年沒見面，半年沒聯系，什么都會變的。

        愛情也好，友情也罷。

        但人吧，都有點犯賤的，原來分隔兩地時她也沒有那么多的念想，但現在一想到開學后就能見到他后，她的心又無法平靜了。

        她甚至自怨自艾地想，即便是兩人不能做情侶，仍然跟從前一樣做朋友也挺好的。

        那個假期，她憑借自己的努力掙到了大二開學的學費和住宿費后，心理上得以喘口氣，也因此，她有了更多的閑暇去想自己的心事。

        大二開學后，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該以學姐的身份請他吃個飯什么的，但掙扎了許久也沒勇氣打那個電話。

        那時候，姚心殷剛轉來她們宿舍，兩人因為都愛往圖書館跑而逐漸親近，最終成為好朋友。

        姚心殷跟她專業不同，課表也不一樣，有一天下午兩人恰好都只有兩節課，便約好課后一起去圖書館。

        她先到了之后就在圖書館大廳入口附近隨便拿了本書翻著，邊看邊等姚心殷。

        她不時抬頭張望，就在那時，她看到了唐新永，他和幾個同學正有說有笑地從外面走進來。

        時隔一年多未見，她覺得他又長高了，而且變帥了，在人群中閃閃發光。

        她發愣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不由得怦怦亂跳起來。

        一時沒想好怎么辦，下意識就想躲閃，而且她的狀態實在是灰頭土臉，不宜見人。于是她輕輕地背過身去，躡手躡腳地往書架邊挪著步子假裝要還書。

        她在書架邊磨蹭了一會兒，估摸著他們人已經走遠之后，才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回頭，她整個人愣住了。

        唐新永正站在三米遠的地方抱臂看她，他身邊的人早沒了蹤影。

        四目相對下，空氣中只剩下尷尬。

        她訕訕地笑了一下，舉起手揮了揮，咧了咧嘴：“嗨。”

        唐新永板著臉沒有回應。

        圖書館內不能大聲喧嘩，她把書塞回書架，走出來指著外面，輕聲問：“我們出去聊？”

        唐新永沒說什么，跟著她往外走。

        到了門外，她強捺住心里狂亂的節奏，抬頭看他一眼，故作輕松地笑問道：“喂，唐同學，咱倆這么久沒見，你板著個臉，啥意思？”

        唐新永盯著她臉瞧了半天，挑著眉，“你真是章冉？”

        她愣了下，“你啥意思？“

        唐新永扯著嘴角意昧深長地笑了下，“哦，畢竟一年多沒見，我怕認錯人。”

        他什么意思？話說得陰陽怪氣的。

        她有些無語，瞬間不知道怎么接了。

        恰在這時，姚心殷來了。

        她一臉八卦地打量著唐新永，口型問她：“這人誰，男朋友？”

        她搖搖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把姚心殷往圖書館內推。

        一面推，一面回頭跟唐新永說：“晚點電話聯系。”

        唐新永挑了下眉梢，不置可否。

        這就是兩人在大學的第一次會面，她記得很清楚。

        事后她回想了無數遍，總覺得唐新永的態度有些怪怪的。

        但具體怪在哪里，她也說不上來。

        那時候微信開始風靡，兩人因而加為微信好友。

        她時不時會主動跟他聊上幾句，但他表現得并不熱情，要么只言片語的回復，要么就是許久后才回。

        幾次之后，她也就意識到了他的疏離，便不再發了。

        可是隔了一段時間，他又發來莫名其妙的一句：【你的耐心就只有五天？】

        她不明白，回了個：【？】

        他又不回了。

        她以為他發錯了，便沒有理會。

        過了幾天，兩人在食堂碰見，她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唐新永突然拉住她：“學姐，我忘帶飯卡了。”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飯卡遞給他。

        唐新永手插口袋里并不接，眼瞅著某個窗口理直氣壯地說：“我想吃牛肉拉面。”

        她差點氣笑了，“什么意思，難道還要讓我幫你去買？”

        他一幅欠扁的表情，“學姐請我吃飯，還讓我自己去買，那跟打發叫化子有什么區別。”

        她無語了，“那你吃還是不吃呢？”

        “你要不買，我就不吃了，唉遙想高中三年，我不知道幫某人買過多少次飯。”

        她服輸了，“行，你坐著，我去給你買。”

        那是兩人大學一起吃得第一頓飯，吃的是牛肉拉面。

        在那之后，兩人的關系貌似恢復了從前，時不時的微信聊天，偶爾一起約飯。

        她忙得腳不沾地也會擠時間去看他們學院的籃球比賽，看到他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會忍不住心跳加速。

        可這樣的時刻也僅僅只持續了一個學期，大二寒假過后，他的態度突然變了，對她很冷淡，冷淡到路上碰見會假裝不認識的那種。

        她仔細想過，自己除了寒假沒有答應跟他一起回家惹得他不高興外，別的地方并沒有得罪他。

        因為那個寒假她已經在杜凡的推薦下正式在售樓部培訓上崗了，她十分珍惜那次機會，春節七天法定假，她也堅守在那兒值班。

        她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也發微信問過他，但他沒有回。

        她也生氣了，就賭氣不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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