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苑小區地下停車場。

        章冉感覺脖子及全身酸疼，怎么睡都不舒服，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似乎看到個人影，以為在夢中，伸手觸了觸。手突然被握住，嚇得她一個激靈。

        “你醒了？”黑暗中唐新永的聲音有些喑啞，一雙眼幽幽地看著她。

        章冉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副駕上，身上搭著唐新永的外套，“幾點了？這是哪兒？”

        “十一點半。”唐新永說。

        “這么晚了？”章冉驚訝地起身，把座椅收起，看了眼外面又說：“都到家樓下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說著，把外套遞還給他。

        唐新永接過外套又披她身上，眼神落在她臉上，“你酒醒了？”

        章冉怔了下，眨眨眼：“我醉過嗎？”

        唐新永輕笑著撇嘴，“沒醉？一上車就開始呼呼大唾，想跟你說句話都不成，”他臉突然逼近，聲音放低，“好好的一個情人節都要過完了。”

        章冉心口一跳，頭下意識往后閃，“過完了就過完了。”

        唐新永眼眸一深，“那可不行。”

        說著伸手攬住章冉后腦勺，吻了上去。

        “唔……”章冉感覺這個吻來勢洶洶，令她措手不及，無法招架。

        她愈推拒，唐新永把她箍得越緊。

        密閉的車廂逐漸升溫，她混沌的腦袋逐漸有些缺氧。

        “今晚……去我家好不好？”唐新永低聲問。

        如被一道閃電劈中，章冉猛地睜開眼，一把推開他，臉上寫滿了抗拒。

        場面一瞬間變得尷尬。

        像是早有所料，唐新永扯著嘴角苦笑了下，“不去就不去，你緊張什么？”

        “我……”章冉張了張嘴，腦子亂麻一般，看著唐新永的臉，心里的愧疚感一點一點地涌上來。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冒出來：不能再拖了。

        “走吧，送你上去。”唐新永轉身推車門。

        章冉下意識抓住他，“老唐——”

        “怎么，”唐新永頓了一下，扭過頭來似笑非笑，“你改主意了？”

        “不是，”章冉心里如鈍刀割肉般難受，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直視唐新永的眼睛，艱難地啟口：“我……我有話對你說。”

        唐新永僵了下，盯著她的臉，眸色黯下來，“說什么？”

        章冉喉頭發緊，“我——”

        “傻瓜，”唐新永倏地打斷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傾身把她摟懷里，低聲笑道：“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還想再跟我待一會兒對不對？

        “……”章冉眼睛發酸，心里像堵了一塊大石頭，幾度話到嘴邊又被咽回到肚子里。唐新永抱得她太緊，像是要把她欠進自己身體里。

        章冉好不容易鼓起坦白的勇氣，現在被這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消融了一大半。她不是貪戀，而是害怕看到唐新永受傷失望的眼神。

        可，又能拖多久呢？

        夜深了，凌晨的地下停車場不時有哐啷的聲音冒出來，昏暗的車廂里有一對男女相擁著，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男人松開女人，說：“走吧，送你回家。”

        女人點頭，把外套脫下來還給男人。

        兩人下車，男人牽著女人的手，慢慢地朝著電梯口走去。

        空曠的停車場，兩人的腳步聲傳得很遠，頭頂的白熾燈把他們相依偎的影子拉得老長。

        看似一副情意濃濃的畫面，而實際上，兩人內心都清楚，這或許是兩人以情侶身份相處的最后時刻了。

        清晨天微亮時下起了雨，雨點敲打著窗玻璃噼里啪啦作響。

        章冉從夢中驚醒。

        頭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怔怔地發了好久的呆。

        恍恍惚惚地想起昨晚，心里細細密密的疼。

        左右也睡不著了，她索性起來，隨便披了件衣服，下床時無意瞟到床頭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臉灰白得像鬼一樣，眼睛浮腫得厲害，雙眼皮變成了單眼皮，黑眼圈又重又深，頭發凌亂不堪像雞窩一樣……

        章冉簡直不認識這個人，搞不明白自己怎么跟個深山棄婦一樣，這么的，憔悴？

        拉開房門，看到廚房的燈大亮著，母親正在里面忙碌，她輕手輕腳地溜進了衛生間，反鎖上門。

        章冉撲在盥洗臺前，匆匆洗了把臉，然后就用涼水不停地拍打著眼睛，想把那些腫脹拍下去。

        沒一會兒，敲門聲響，章冉慌忙抓了抓頭發，扯著毛巾擦了把臉，拉開門。

        章母立在門口，“冉冉，你沒事吧？”

        章冉背過身去掛好毛巾，“我刷牙洗臉呢，怎么了？”

        “你今天起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章冉擠著牙膏，“雨聲太吵，我睡不著就起來了，反正又沒事，一會兒困了再去睡。”

        章母看她一眼，“你……跟小唐沒事吧？”

        章冉滿嘴泡沫，“能有什么事？我們挺好的。”

        “挺好？”章母狐疑地盯著她，“那你昨晚回來躲房間哭什么……”

        章冉愣了下，然后含了口水呼嚕呼嚕地漱著，吐出來，又從盥洗臺下面的抽屜里翻出一片面膜，撕開了往臉上貼著，若無其事道：“哦，刷了個電影，太好哭了。”

        “……”章母望著女兒近來瘦了一圈的單薄身形，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嘆口氣，“弄完過來吃飯吧，我熬了粥。”

        “好。”

        母親出去后，章冉手撐在盥洗臺，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良久，她立起身來，扯掉面膜，用清水洗干凈臉，又仔細擦了些護膚品，深吸一口氣，走出去。

        熱氣騰騰的砂鍋粥和小菜已擺上了桌，章冉走進廚房，母親正在攤雞蛋餅。她站在旁邊看著她把餅攤完，幫忙端上了桌。

        母女倆相對而坐，沉默地吃早餐。

        章冉的胃口并不是很好，強自吃了半張餅，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見她這樣，母親勸道：“你也吃太少了，要不再給你沖杯牛奶？”

        章冉搖搖頭，坐著發了半響的呆，突然問：“媽，要是……我和唐新永分手的話，你會不會很失望？”

        章母愣住，“怎么了？好好的為什么要分手？”

        章冉低頭，“我和他在一起后，才發覺自己早已愛上了別人。”

        “胡說八道，你和小唐統共在一起才多久，哪里來的別人？”

        “以前的……男友。”章冉內心苦笑了下，男友？應該算吧。

        “那個人是誰？”

        沉默。

        “他還在等你嗎？”

        “他已經訂婚了。”

        “糊涂！”章母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既然這樣，那你何必還要和小唐分手？你明知道他很喜歡你。”

        “我是覺得這樣對他不公平……”

        “公平”章母忿忿道，“你分手就對人公平嗎？”

        “……”

        “人家小唐多優秀、多真誠一個孩子，你怎么能這樣傷害人家？”

        “我一點也不想傷害他，”章冉懊惱地把頭俯在桌子上，“媽，你不明白……唐新永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我心里沒他，我不想騙他……”

        “唉。”章母見女兒陷入糾結痛苦，那點怒意變成了心疼，“罷了罷了，既然你已經想好了分手，那就不要拖拉，像你說的越拖對人家的傷害越大。雖然我很中意小唐，特想他做我的女婿，但強扭的瓜不甜，你也不要耽誤人家。”

        章冉苦笑了下，“已經耽誤了，這下我們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還想做朋友？不恨你都是好的，”章母不甚惋惜，長嘆一口氣，“多好的孩子，咱們沒那個沒福氣啊。”

        “……”

        吃完飯，章冉主動幫忙洗碗收拾廚房，弄完出來還不到八點。

        天陰沉得厲害，雨淅淅瀝瀝地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

        章冉回到臥室，躊躇了半天，最后懷著忐忑的心情，鼓足勇氣拿起手機給唐新永打了過去。

        唐新永的聲音一如往常，輕快中帶著點調侃，“稀奇，你今天怎么起這么早？”

        “嗯，睡不著。”

        “想我了？”依然是調笑的語氣。

        章冉沒笑，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問：“老唐，你中午有空嗎？”

        “怎么，你要請我吃飯？”

        “嗯，請你吃飯。”

        “章冉，你知道嗎，“唐新永笑了下，“這是咱倆確定關系以來，你第一次主動約我吃飯。不會是鴻門宴吧？”

        章冉咬唇不語。

        那邊也沉默了一下，“是……被我猜中了嗎？”

        章冉硬著頭皮，“中午見面再說吧。”

        掛掉電話，她拿著衣服進了浴室。

        熱氣騰騰的水撲打在身上，她忍不住想，要是煩惱能被這些水沖洗掉就好了。

        可惜不能。

        洗完澡出來，她發現手機上躺著唐新永剛剛發來的信息：【不好意思，中午突然有事，不能和你吃飯了。】

        章冉停掉了擦頭發的手，【那晚上呢？】

        唐新永：【晚上也沒空。】

        章冉抿了抿唇：【明天呢？】

        唐新永：【明天我要出差。】

        章冉：【……那等你回來再說吧。】

        屏幕上顯示唐新永輸入再輸入，一分鐘后，回：【嗯。】

        章冉嘆口氣，倒在床上，她想，或許唐新永已經猜到了她要說什么。

        唉，真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怎么就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

        那之后兩天，唐新永跟消失了一般，章冉沒有再打給他。

        元宵節前一天，母親問章冉：要不我給小唐打個電話，喊他來家里吃個便飯？”

        章冉趴在沙發上，眼盯著電視，搖搖頭，“他還在出差。”

        章母看著女兒那頹廢的樣子，忍不住說：“出的鬼差，說你就信啊，我都在小區碰見他幾回了，人家就是躲你不知道啊。”

        章冉看著母親，愣了半天，“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說？”

        “跟你說干嘛？”章母噌怪道，“你找他又沒好事。”

        章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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