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柔和
翌日,晴光獨好。
綿柔的陽光鋪灑在白晃晃的大地上,將世間照的通亮。
用過早膳后,郁新辭便同彩練、吉祥、如意都換上了男裝,輕車簡從去了街上開始悄悄地巡視街鋪。
先巡視的西城十二鋪一切正常。
該忙活的忙活。
該歇息的歇息。
井條有序,不見慌亂。
可以想見她阿爹在管理這些事上是費了精神的。
等到去到她大阿娘和阿娘留下的那些鋪子,簡直就是烏煙瘴氣。
酒樓里伙計拼了桌躺大廳里睡大覺。
綢緞莊掌柜的用料子擦嘴擦腳。
客棧里臟不拉幾。
還有那起火的,鋪子燒了個大半。
與顧客打架的,爭得面紅耳赤。
……
走完一圈,彩練的小臉氣得發綠。
她攥緊了拳頭,咬著牙道:“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的。姑娘,我打聽過,這些鋪子在交給姑娘前都好得很。”
“那是自然,我大阿娘和阿娘留下的,豈會不好?”
郁新辭何嘗不氣?
可她依舊鎮定。
小臉上沒有半點波瀾。
與吉祥、如意、彩練一處坐在酒樓對面的茶莊,點了兩壺茶和幾碟子糕點頗有閑情地品鑒。
飲畢。
郁新辭才帶著人直往酒樓扶華樓去。
“本店概不接待客人。”
郁新辭一行才剛踏進酒樓的大門,躺在桌子上眼睛都沒睜開的伙計便往外頭趕人。
吉祥當即一腳過去,把那桌子腳踢斷了,睡在上面的伙計摔了個哐當作響,嗚嗚嗚嗚地喊疼。
吉祥冷哼一聲,悶聲道:“腌臜潑皮,少來這套,打量我們好欺負的嗎?三姑娘來了,樓上雅間,讓店里的人都滾上來!”
她在王府當差慣了,氣勢十足。
才這么一腳一嗓子,就震得活計汗毛直立。
連滾帶爬地跑了。
“吉祥姐,好魄力!”
彩練在旁邊給吉祥豎起了大拇指。
如意卻道:“小事一樁,你吉祥姐妹直接打人已經算他們有福了。”
“把我說的那么粗魯做什么?人家是淑女!”
這話說完,吉祥自己也笑了。
她給前面的郁新辭鼓膽。
“姑娘別怕,這種潑皮就要殺一殺他們的銳氣方才知道害怕,有我和如意在,您只管做您想做的事情,其他一切交給我們。”
“多謝兩位姐姐。”
郁新辭溫溫回應。
確實是這樣。
這種潑皮,如果不找吉祥、如意這樣的狠角色來,她和彩練兩個柔弱的小丫頭完全鎮壓不住。
這也是郁新辭昨日沒有直接帶著彩練過來的原因。
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這次拿不下這群潑皮,后面就難辦了。
話落,郁新辭帶著幾人直接上了三樓雅間。
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后,開始烹茶煮水,淡定地坐在雅間邊品茶邊等人。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為首的張掌柜和七八個伙計都來了。
他們站在屏風外,戰戰兢兢地望著里面。
那個才剛從桌子上滾下來的還有些哆嗦。
幾人心中紛紛嘀咕:夫人不是說三姑娘最是軟弱窩囊好糊弄嗎?怎么才剛過來就這么兇悍?這、這是要命的節奏啊!
“三、三姑娘,今日是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張掌柜的站出來,試探性地問話。
彩練第一個叉腰反駁:“怎么,我家姑娘來不得這兒?幾時過來還要向你匯報?”
有吉祥、如意在,彩練的氣勢也如萬馬奔騰,勢氣十足。
張掌柜的忙說:“不是……”
郁新辭坐在床邊,捧著一杯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忽然說道:“這茶不好喝,味道不正了。”
“是是是,沒換上新茶。”
張掌柜的訕笑。
郁新辭擱下茶盞。
“那新茶呢?”
“新茶、新茶、新茶……”
張掌柜聽她聲音卻是柔弱,但話里夾著鋒芒。
根本不是夫人說的那樣,可以隨意拿捏。
已然有些心虛。
加上吉祥、如意帶來的殺氣,一向巧舌如簧的張掌柜這會倒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
支支吾吾、咿咿呀呀,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如意適時開口,帶著煞氣:“怎么?啞巴了?還是新茶都被你吞肚子里了?塞得說不出話來?”
“不是……”
如意才剛開口,張掌柜的就嚇出一頭汗。
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新茶還在庫里,沒來得及換上。姑娘要喝,小人這就去取來。”
“不必。”
郁新辭抬手制止。
也不和張掌柜的以及這些伙計糾纏。
直奔正題。
“前兩日你們派人到府里,說酒樓沒了營生。我一個弱女子,也不懂這些,今日來看看,果真是如此。”
“是呢,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生意就不好了,這兩日竟連人都沒有了。”
張掌柜的摸著額頭的細汗說。
郁新辭‘嗯’了一聲,算是附和。
隨即讓掌柜的把賬本都拿來。
說是要看看原因。
張掌柜的與伙計們對視了幾眼,安慰自己道:一個被關在院子里十多年的小丫頭,懂什么賬本?應該查不出什么。
于是扭頭去柜臺把賬本拿了過來。
厚厚的一摞,囊括了這些年店里所有的營生。
就想著用量迷了對方的眼睛。
讓她一個小姑娘看不下去了,自己滾蛋。
然而!
郁新辭非但沒有他料想的那樣嫌多,反而越看越起勁,還要來了筆墨紙硯,坐在那里寫寫畫畫。
一鼓搗,就是兩個時辰。
等她終于松動筋骨的時候,已經是午后了。
張掌柜和伙計們餓的肚子嘰里咕嚕叫。
郁新辭卻沒有下令散開的意思。
她猛地一拍桌子,在雅間怒指張掌柜。
“張掌柜,你可真算得一筆好賬。我粗粗算了一下,這十二年來,獨你掌管的這一家店就虧空了三萬兩白銀。”
“什么?”
張掌柜的老臉登時煞白如土。
忙不迭否認:“三姑娘,您可別嚇小人,小人怎敢如此大膽?貪墨銀兩?您是不是算錯了?”
“怎么會錯?我已算了兩遍了!你要是覺得算錯了,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再算一遍?青天大老爺的公堂怎樣?”
郁新辭開始一條一條給張掌柜的細說。
包括店里的用度、耗材、進賬、稅款。
一筆都沒有錯漏。
隨后,她又拿出之前阿爹和福叔送到家里的那本賬的謄抄本,將這些年交入郁家府庫的一一對清,中間實實在在就是差了三萬兩。
莫說掌柜的嚇得站不起來。
就是郁新辭也倍感震撼。
原來這么多年,宋氏竟然從中撈了這么多。
“三姑娘,小人冤枉,小人真的沒有貪墨,小人是……”后面的話被張掌柜的咽了下去,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
只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
“三姑娘,您行行好,高抬貴手放了小人吧。小人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帶口,不容易啊!”
“我知道你不容易,是想體諒你的。可是那些賬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府中庫里收了多少銀錢福叔也記得清清楚楚。橋歸橋、路歸路,不能混為一談。所以張掌柜的,你求我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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