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與此同時,上海的另一頭,這個點本該在睡午覺的季音希挽著個少婦的發(fā)髻,穿了一件大紅底,綴著碎花荷葉邊的高領(lǐng)旗袍,外罩一件白狐毛大衣,化好全妝,儼然一個年輕闊太太的模樣,急匆匆地走在街上,還時不時警惕地扭頭觀察一下身后。
“小姐請留步。”
走得好好的,路邊突然有人喊住了她,嚇得季音希一個哆嗦。定神一看,不遠處一個戴著墨鏡的算命先生正笑瞇瞇地朝她招手。她不由自主地就朝他走了過去。
“老夫看小姐頗合眼緣,愿意免費替小姐算一卦。”
“別瞎叫。我雖然年輕,但已經(jīng)嫁人了。”季音希不滿地答道——我演個戲不容易,你能不能別拆穿我。
“小姐。”算命先生堅持不改口,一把摘下墨鏡,用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她,“你就算打扮成少婦模樣,依然還是未婚。”
季音希一陣無語:“……先生您沒瞎?”
對方得意地甩甩頭:“誰說帶墨鏡的都是瞎子?”——不就是演戲嘛,誰不會樣的。
大小姐看著他的眼神已經(jīng)變成了看瘋子的那種:“我有急事,我先走了。”
“別去了,五神供奉也救不了你哥。”
算命先生語出驚人,季音希覺得自己的腳被瞬間釘在了地上,一步也邁不動。她舔了舔嘴唇道:“我沒有需要求問神佛之事。”
“如果沒有,你不會走到這里來,這條路僅通向城外下海廟。若不求神拜佛,你去干嘛?”他盯著她,仿佛看透了一切。
季音希被問得無話可說。
“而且你其實擔(dān)心的并不是你哥,而是你的心上人吧。”算命先生眼里閃著八卦的光芒。
“對。”季音希硬著頭皮承認。
“來,坐,老夫幫你算一卦。”老先生捋著小胡子,自顧自拿起簽筒,一邊晃一邊念念有詞。
季音希只好老老實實地坐下,不安地四處張望著。鷹老大不信鬼神,自然不喜歡自己的子女沉迷此道,但阿音去西洋留了一圈學(xué)回來,反而對這些個“歪門邪道”越發(fā)的感興趣。
人總該有點子信仰不是?
“一夢經(jīng)年,幾度霜白;鴻鳴九霄,生死何奈。”算命先生緩緩念出了木簽上的字,他瞅著聽得一頭霧水的季音希,笑瞇瞇地解釋,“這是他們的命數(shù)。你擔(dān)心的那兩個人,就像硬幣的兩面,缺一不可,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生死有命,卻也有事在人為。而你,便是那個人。”他捏著簽嘆了口氣,“這是后話了。”
季大小姐仰起臉想了想,腦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所以我……”——她在米高梅里能接觸到不少達官顯貴,不如借此機會認真探聽點情報,好幫一幫白白?
算命先生趕緊打斷她:“所以你什么都別做。不論你是什么身份,背后有什么勢力,都別摻和。這是他們兩人的戰(zhàn)爭。”
“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日本帝國?”季音希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比我更相信他不是嗎?”
一句話又把季音希問得沒了沒了聲息,她盯著桌上的簽筒,良久才小聲問道:“先生,我所害怕的那一天,會到來么?”
“會,也不會。”對方答得模棱兩可,“你若是因此惶惶不可終日,噩夢終將成真。”
“多謝老先生。”季音希站起身行了個禮,也不再往城外走,扭頭回米高梅去了。
算命先生把手中木簽插回簽筒,陳舊的簽上依舊空空如也,只有幾道黃檀木特有的歪歪扭扭的細紋。
當晚,中島靜子日夜兼程趕回了上海,特高課她的辦公室里,一個單膝跪地的黑衣男人已等了她好一會。
中島課長一邊脫下軍裝外套,一邊問他:“出了什么事?你總不至于像李世逡那樣沉不住氣吧,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季鳴鴻,一個軍統(tǒng),就把我從緊急會議上叫回來。”
男人低著頭,聲音沙啞:“對不起,課長。”
“你這樣出現(xiàn)在特高課,太危險了。你是我的王牌,今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隨便來見我。”中島靜子沉下了臉。
“是。”男人應(yīng)道,“但是穆霜白知道他爹的事了。”
“高昀騫告訴了季鷹,季鷹又告訴了他,對吧?”李世逡只顧著在穆霜白家的房間里裝竊聽器,偏偏忘了院子,但根據(jù)手下人昨晚聽到的只言片語,中島靜子還是大概猜出了事情經(jīng)過,“當初季昀青來我們時,高幫主曾與我書信有約,季昀青活一天,這個秘密他守一天。而如今季昀青死了,他當然不會把穆霜白的身世帶進墳?zāi)估锶ァ!?
黑衣人低頭不語。
中島靜子皺了皺眉:“你是擔(dān)心穆霜白轉(zhuǎn)頭對付我們?”
男人點點頭。
“中統(tǒng)沒了,軍統(tǒng)估計也快垮了,往后僅憑他一個人,我不覺得他能翻起什么風(fēng)浪。這事交給我,他若識相,還能為我所用。”她盯著一直跪著沒動的人,問道,“上次你說季鷹提到的紅黨高層,代號‘邊牧’的,他人在上海嗎?”
男人搖頭:“屬下不知。此人神出鬼沒,連季鷹都沒見過他。”他抬眼瞅了一眼靜子冷冰冰的臉,趕緊加了一句,“屬下會盡力去查。”
中島靜子不再多說,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到自己的辦公桌后坐下了。男人站起來深鞠一躬,爬出窗外,很快隱進了夜色之中。
特高課的燈火點了一整晚。
而這一夜穆霜白睡得很不安穩(wěn),一向不做夢的他夢見了北國漫天的飛雪,風(fēng)景無邊。可風(fēng)里似乎有人,燃燒了自己的生命,化作飛舞的殘櫻,護這一方天地,潔白如初。飛雪夾雜著落櫻紛飛,凄美得太不像話。
穆霜白從夢中驚醒,明明白白地體會到了心悸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知道夢中人是誰,可他不想,也不能,去改變什么。
76號里,李世逡一早就帶著小艾去特高課見中島課長了,在山雨欲來之際,得到這個消息的穆處長實在有些擔(dān)心唐寧會反悔。
“灰狼,你去趟同濟路111號,再勸唐寧一次。”76號里人少了大半,他叫來老顧和薛遠煙,在辦公室外小聲把唐寧不愿意離開的事說了一遍后吩咐道,“看看他會不會有所動搖。”
“處座?你不是一直都想搞倒軍統(tǒng)報仇?”灰狼疑惑地看著他。
老顧恨鐵不成鋼地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別戳人家痛處?
穆霜白倒沒放在心上,他本來就是為了確保能一擊搞倒軍統(tǒng),才派薛遠煙去添把火。因此只是含糊地解釋了一句:“殺我父親的是日本人,更何況,軍統(tǒng)是老季唯一的后盾了。”
薛遠煙和老顧對視了一眼。
穆處長想了想接著道:“老顧,你裝成小艾的樣子,去樓下把老季帶上來,我在李世逡的辦公室等你。”
老顧和灰狼領(lǐng)命出去,走到76號大門口,一直心事重重的老顧突然抓住了薛遠煙,低聲道:“絕不能讓唐寧離開。”
灰狼愣住了:“為什么?”——怎么你也想讓軍統(tǒng)完蛋?
“唐寧一走,特高課和李世逡都不會善罷甘休,必定遷怒季長官,你說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老顧著急。
被他的緊張情緒感染,薛遠煙的腦子轉(zhuǎn)得飛快:“處座會……拼了命也要救他?!”
老顧點頭,確定四下無人后,壓低聲音道:“霜白的身份要是揭穿,唐寧又撤走了,國民黨必定一片混亂,苦心經(jīng)營這么久的整個地下組織全要完蛋,上海難保。”
“知道了,我會留住他。”灰狼點點頭,一路小跑著走了。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其實與穆霜白的初衷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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