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喬嘉南就這么坦然地看著賀庭溫,她能感覺到眼前人眸底的虛幻與重疊、也能敏銳地透過那層霧去探出賀庭溫眼里清晰的的倒影。
只是她面不改色地、就這么看著他,半晌,喬嘉南輕笑一聲,打破沉默:
“怎么了?”
賀庭溫一頓,不動聲色地回神,他收攏思緒,定定看人,沉聲:“沒事。”
晚風吹起不遠處落地窗前白紗的一角,喬嘉南抿了抿唇,她撩起掉落在耳邊的碎發夾回耳后,忽然開口:“你吃東西了么?”
賀庭溫垂眸:“沒有。”
“我也沒,從工作室回來就睡到了現在。”
喬嘉南睨人一眼,轉身就往樓下走,只是走得很慢,走動時絲綢睡袍下偶爾勾勒出明晃晃的婀娜影:“下去吧,我記得你請的阿姨臨走前說冰箱有做好了的菜。”
賀庭溫不語,他就這么看著人的背影,半晌,慢慢斂下方才未開門那一瞬劃過的回憶與猜測,他反手關上門,正想往樓下走去,手中的手機卻又響了起來——
亮起的屏幕是一串未備注的號碼。
賀庭溫眸光微閃,他重新回到房間,反鎖了門后,才沉穩地按下了接聽。
廚房那側的暖氣也開得很足,喬嘉南百無聊賴地將冰箱中的菜拿出來解凍,她想了想,又慢條斯理地從柜子里拿出了包什么,撕開包裝——
幾分鐘后,小鍋里的水就開了,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喬嘉南隨意地扎了個低馬尾,兩縷碎發掉落在頰邊,她慢條斯理地放下面餅,而后煮面、瀝水、瀝過三旬后又輕車熟路地放在碗里,調了個醬汁淋到面上。
一氣呵成。
她才拿著兩個碗出去,結果一轉身,就看見賀庭溫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料理桌后,就這么看著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目光沉沉下,隱約多了些打量的意味。
喬嘉南只全然當看不見,她壓下眸底細碎,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拿著兩碗走到餐桌前放下,而后偏頭看人:
“想著你風塵仆仆回國,總不能連個主食都沒有——”
喬嘉南擺好餐具,才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擦手,掀起眼皮,續了下局:
“我做的,嘗嘗?”
賀庭溫默了默,半晌,他收回那若有所思的視線,徑直走到餐桌的另一邊無聲地拉開椅子坐下。
桌上已經放好了被熱過的菜,而自己跟前放著的那碗面條。潔白的面條混合著醬汁,賀庭溫垂眸,拿起了筷子。
喬嘉南挑眉看著人吃了口,自己才慢條斯理地開動。
兩個人吃東西都很慢,也很安靜,只有時不時筷子與碗碟的碰撞聲在偌大的空間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格外清晰,仿佛在回蕩。
“……”
喬嘉南抽了紙巾拭了拭唇,方才在走廊上才醒般的惺忪頰紅已然褪去,不施粉黛的面上清冷感更強,哪兒都是淡的,卻偏生長了雙微微上挑的狐貍眼,眸下一痣,徒增了艷。
她將紙巾折疊整齊地放在桌上,而后支著下巴,就這么看著對面的人,慢慢開口:
“我的廚藝怎么樣?”
賀庭溫剛好咽下最后一口。
他同樣抽了張紙巾擦嘴,目光掃過空蕩的碗,頓了頓,還是沒想到一碗面跟廚藝能扯上什么關系,但賀庭溫沒說什么,只是低低應了一聲:
“挺好。”
喬嘉南挑眉,問得很慢,暖光撒在她的眼角眉梢,仿佛柔和了幾分:“出差了一個星期,很忙嗎?”
賀庭溫一頓,垂下手,坐得直直,很淡:“還好。”
“……”
一時沉默。
喬嘉南懶懶往后一倚,就這么看著人棱角分明的臉:“我那天早上起來沒看見你留言的時候,還以為……你跑了呢。”
“……”賀庭溫眉心一凝,似乎有些名為不解的意味劃過,“我跑什么?”
喬嘉南笑了,她拿過椅背上搭著的披肩,不疾不徐地往腿上一蓋,才抬眼:“怕我那晚的玩笑太過——嚇跑你了。”
賀庭溫眸光一定,那晚在同樣位置的記憶仿佛有在他腦海中鮮活了起來。
是自己坐在這里,而喬嘉南只距他一寸,斜斜倚著餐桌,就這么垂眸望著自己,眸底滿是瀲滟,問:
你不喜歡我嗎。
賀庭溫當然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可進退有度,喬嘉南表面那層意思,分明只是想問自己是不是討厭她。
但不可否認,那晚不知是香檳作崇還是燈光暖晦,賀庭溫竟然就那么順著喬嘉南的思路,給出了“不是”的答案。
不是討厭。
那就是喜歡。
那一瞬間喬嘉南眸底的狡黠意味,賀庭溫當然沒有錯過,可是他卻沒說什么。
是無奈,還是默許的縱容?
賀庭溫不語。
只是半晌,他眸光不閃,就這么看著對面的喬嘉南,神情自然平淡:“有個合作案,需要我飛國外談,太匆忙,只來得及微信告訴你。”
喬嘉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說什么,顯然對賀庭溫的工作內容興致缺缺。
她只是垂眸,雙手輕輕搭在披肩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無聲無息:“所以,你給我找了個阿姨?”
賀庭溫微微頷首,垂眸恩了一聲:
“杜白到底是個男人,女助理你也不喜歡。是我讓杜白找的阿姨,來照顧你的起居——”
一頓,賀庭溫平緩地再續下句,無波無瀾:“當然,我知道你不習慣跟陌生人住,所以她并不住這里。”
有理有據,那個阿姨確實話少勤勞,極其有眼力見,每天來搞完衛生做了飯就走,一句話都不多說,也不會往外說。
可喬嘉南卻挑了眉,顯然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微微往前動了動,雙手合攏在桌上、支著下巴看人,慢條斯理地:
“我的確不喜歡跟陌生人一起住——”
“可是你看,賀大少,我搬進來的第一天喝了你送上來的牛奶后,居然破天荒地沒吃褪黑素就睡著了呢。”
她笑得輕輕,神情很認真,暖光投射下的光線就這么明晃晃地映在喬嘉南的眼底。
而相隔一桌,賀庭溫也明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清晰倒影著的自己。
那雙眼里的清冷雪意仿佛短暫消融,但賀庭溫卻清楚地知道喬嘉南在撒謊。
他知道喬嘉南的失眠和神經衰弱有多嚴重,他們兩個人心底都清楚,那杯熱牛奶根本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可喬嘉南還是這樣跟他說了,說得認真,眼里晃著的光未升起時第一捧匯向山川的溪流。
于是賀庭溫到底還是沒拆穿。
他只是定定地看了人好半晌,而后開口:“是嗎?挺好。”
喬嘉南挑眉。
她雙手換了個字數,交纏抵著支住下巴,慢悠悠地開口:“怎么樣,我好歹也能給你熱個飯,撿我回來,不虧吧?”
賀庭溫的視野就這么闖入了暖意為她柔和了輪廓的面上。
他桌下的雙手不自覺地交纏,指腹摩挲著——這是賀庭溫思考的動作。
半晌,賀庭溫再抬眼,眸底似乎掠過了些什么,但眼底依舊深邃卻澄澈:“我聽杜白說了。”
喬嘉南不語,就這么看著他。
“……”賀庭溫將語氣鋪平,低緩地、仿佛朔綴著零星的光,“他說這個禮拜,你有在私下詢問過籌備攝影展的事?”
喬嘉南直起腰,慢慢地椅回身后,她眉眼不動,無謂地點了點頭:“是。”
賀庭溫面不改色,只問:“為什么忽然想籌備攝影展?”
“賀大少,你這話挺好笑的。”喬嘉南笑了,只是溫度不及眼底分毫,“怎么說我也算是個頗有名氣的青年攝影藝術家,想開個攝影展……不奇怪吧?”
尾音是卷著笑的語氣,可溫度卻如同外面的山風一般冷,無波無瀾,不帶半分溫度。
賀庭溫平了唇,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半晌,終是開口,像石子跌落結冰了的池心,撿起了碎冰清冷:
“是很正常——可不正常的是,你選的時間。”
喬嘉南斂笑。
賀庭溫一頓,再開口,柔了幾分語氣:“陸可夷的姐姐,陸家大小姐要回國了,是嗎?”
喬嘉南眸底的溫度徹底消失。
雖然知道不可能會瞞得住他,可這該死的、被探究到底的感覺,還是讓人生厭。
她定定地看著賀庭溫那雙仿佛能將自己看透的雙眼,沉默不語。
“你不說,我也已經收到了消息。”賀庭溫不疾不徐,“你這么突然想辦攝影展,是因為陸曼華要回國了,而她,也要舉辦攝影展,是嗎?”
喬嘉南依舊沉默。
可四目相對,雙方眸底溺著的東西都已經被對方探了個一干二凈。
一句話都不用多說,甚至都不用回應。
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詭異地沉默半晌,喬嘉南兀地輕笑出聲,只是面上清冷,連笑都掛不住幾秒。
她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藏在柔美皮囊下縱生一把驕矜傲骨,喬嘉南眉眼彎彎,她開腔很輕,不多加贅敘,卻呵氣如蘭:
“這可怎么辦呢,賀大少——”
“在你面前,我好像,沒有底牌呢。”
語氣三繞,像行于靡靡月色中的、慵懶的小貓在輕輕撓心。
賀庭溫沉默。
他定定地看人姿態半晌,終是率先撇開了視線,恰到好處的時機掩下了眸底晃晃。
在沉默的昏聵間,喬嘉南笑意更深,不沾染分毫細弱瑣碎的情感,只是笑著,開口再續:“為什么不回答我?”
賀庭溫掀起眼皮。
他終是一瞬不動地對上眼前人的雙眼,猶如審讀者一般、審讀著那雙在與暖光源剝解后艷色更濃的眉目,審視那雙情緒表征已逾越自己認知中“可控”范疇的眼。
太潮,太溫,太滾燙。
半晌,賀庭溫神色不明地開口,語氣卻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出來地、再柔三分:
“陳醫生說,你已經一個月沒去他那里接受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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