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沉靜的午后,一聲悶雷將穹蒼劃破,天色陰沉沉的,一絲風(fēng)都沒有,是磅礴大雨將來的架勢。
而在a市城郊的一棟獨(dú)立工作室內(nèi),賀庭溫靜靜地站在辦公桌前,就這么跟坐著的喬嘉南無言相對。
“……”
詭異地沉默半晌,室內(nèi)的另一個沒什么存在感的男人兀地輕笑出聲,他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轉(zhuǎn)了一圈,笑得溫柔,才輕飄飄地開口:
“賀董,喬小姐,你們倆打算在這里看我看多久?”
喬嘉南瞥人一眼,似笑非笑:“陳醫(yī)生,您告狀本事見長啊?”
被點(diǎn)到名的陳麟聳了聳肩,他往后一倚,筆尖在面前的文件上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開口卻是望著賀庭溫:
“不告狀,怎么能請得動你這座大山呢,喬小姐?”
喬嘉南懶得看他。
被若有所思的視線盯了好一會兒,一直沉默的賀庭溫終是抿了抿唇,抬眼看人:“說吧。”
陳麟笑意更深,他拿起文件夾,自上而下看了好半晌,面上笑意輕了些,陳麟將文件換了個方向,往兩人跟前攤開一放:
“二位自己看吧。”
喬嘉南像是沒有聽見一般,而賀庭溫睨人一眼,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坐到身后的沙發(fā)上,一頁一頁地翻著。
越看,眉間的隱隱攏起。
不知過了多久,賀庭溫看完最后一頁,他將文件夾合上,再抬眼時,眸底的平靜隱隱夾雜了點(diǎn)晦暗的意味,他就這么直視著女人的側(cè)影,半晌,沉聲開腔:
“喬嘉南。”
喬嘉南慢條斯理地挪動轉(zhuǎn)椅,掀起眼皮看人,面上很平靜,毫不在意的模樣。
“……”賀庭溫一頓,捏著文件的手緊了緊,“重度焦慮還加重,褪黑素沒用、艾普唑侖藥量不夠還自己偷偷找人開,下一步你要做什么?偷開成箱安眠藥嗎?”
沉穩(wěn)的男聲在寂靜的工作室內(nèi)回蕩,清晰地落在另外兩人的耳膜上。
喬嘉南沉默,只這么看著賀庭溫,面上輕笑著,還是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尊臒艄忭樦难劢蓿断乱黄薨档挠埃?
“賀大少,能不能不要說得我故意攢藥想自殺一樣?”
中間輕聲的兩字一出,陳麟的目光無聲地與賀庭溫余光對視。
賀庭溫微不可察地一頓,放平了語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將文件夾放到一邊,雙手合攏在膝上,賀庭溫就這么平視著喬嘉南,半分壓迫的感覺都沒有,才開腔續(xù)下句:
“只是今天既然來了,你是不是得好好配合一下陳醫(yī)生?”
對視半晌,喬嘉南笑著應(yīng)了聲好,她轉(zhuǎn)了回去,往前挪了點(diǎn),單手支在辦公桌上、懶懶地支住下巴看陳麟:
“還想問什么,開始吧。”
陳麟正了臉色,正襟危坐地看人,面上神情卻很淡,仿佛是真的在跟她聊天:
“現(xiàn)在褪黑素對你毫無作用了嗎?”
喬嘉南嗯了聲,攤了攤手:“就是睡不著。”
“上次給你開的艾普唑侖,跟你說是每天三次,一次04g。”陳麟頓了頓,“你自己吃的藥量是多少?”
喬嘉南微微偏頭,余光微不可察地將賀庭溫的表情攬入眼底,只一瞬,她便收回,像是認(rèn)真思索半晌,才開口:
“忘了。”
“……”陳麟拿筆的手在紙上一頓,墨水瞬間在潔白的紙張上沁出痕跡,他抬眼,細(xì)細(xì)地、企圖將喬嘉南每一分表情都盯緊,“你每天能入睡多少個小時?”
喬嘉南挑眉,面上笑意更濃,只是半分都沒有融進(jìn)眼底,更像是諷笑:“你確定要用多少個小時為量詞?”
賀庭溫目光一晃,與陳麟投來的視線相接,都看出了對方眼底沉重的意味。
陳麟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在紙上寫了點(diǎn)什么,又不動聲色地開腔:“就說這半個月——喬小姐,你每天能入睡多久?”
喬嘉南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垂落在桌面上,她的指節(jié)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叩出清脆的幾聲響:“大概……最長,兩個小時?”
一片死寂。
賀庭溫與陳麟面色沉重。
賀庭溫的視線落在喬嘉南的背影上,輕輕地抿了抿唇,眸底情緒交織。
“……”陳麟臉色更沉,他在紙上畫了個圈,不知圈起了什么,最后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偷偷找人開藥之后,每晚的藥量是多少?”
喬嘉南挑眉,她不再支著下巴,而是往后一倚,懶懶地,絲毫沒有被抓包后該有的情緒:“一定得說?”
陳麟不說話,望向了賀庭溫,而喬嘉南也順著他的目光換了個方向,笑瞇瞇地看著賀庭溫。
賀庭溫面無表情,輕描淡寫:“是宋云宜幫你的吧。”
不是疑問,是肯定。
喬嘉南扯起的嘴角平直了點(diǎn),對視半晌,她收回目光,就那么倚著轉(zhuǎn)椅,輕飄飄地跟陳麟對視,開口;
“兩個小時那次,是十幾片褪黑素加上艾普唑侖雙倍藥量的效果。”
賀庭溫與陳麟的面色更沉。
“怎么都不說話了?”喬嘉南反而來了興致,饒有意味地問人,“這不是挺好?”
陳麟忍了忍,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沒有再叫喬小姐,而是從醫(yī)生的那層皮囊里掙脫了出來,以朋友的身份低吼出聲:
“喬嘉南,你特么瘋了啊?”
這才是喬嘉南熟悉的陳麟。
她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意更深,可眸底淡淡,仿佛剛才說的那些都不是她自己一般:
“這不是挺好的嗎,我都說了,我想睡覺,你開的那些藥量救不了我了,陳麟——”
喬嘉南一頓,語氣平淡、輕描淡寫地續(xù)著下句:
“不加碼,怎么睡得著?”
陳麟瞬間暴起,一直維持著的溫柔表象被徹底撕破,他指著喬嘉南,像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連手指都在抖:“你想睡覺,你想好起來,那我叫你來接受治療你怎么跑得比誰都快?我都換三個號碼了,你都給我拉黑?”
喬嘉南毫不畏懼,像是眼前人這個神情才能讓自己輕松半分,她笑著:
“來接受治療就是重復(fù)接受催眠,一點(diǎn)隱私都沒有,我很害怕的。”
是玩笑的語氣,可喬嘉南眸底卻一片清冷。
陳麟氣極反笑:“你怕個屁你怕,喬嘉南,我跟你講,今天你必須給我接受治療,不然我……”
“陳麟。”賀庭溫忽然開腔,打斷了人氣急敗壞且強(qiáng)硬的碎碎念。
喬嘉南挑眉。
陳麟一口濁氣哽在心口,他看著站起來的賀庭溫,目光交接半晌,陳麟終是硬生生將未說完的話連帶著氣性給咽了回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坐了回去,而后望向喬嘉南,重新掛上微笑:“抱歉,我失態(tài)了。”
喬嘉南嘴角一抽:“真滲人。”
陳麟繼續(xù)微笑。
賀庭溫向前一步,走到喬嘉南的身側(cè),俯視著陳麟:“情況很嚴(yán)重么?”
“……”陳麟掛起了很有職業(yè)道德的標(biāo)準(zhǔn)微笑,“您說呢?”
賀庭溫睨人一眼,也不說話,陳麟后知后覺地住了嘴,沒好氣地瞪了喬嘉南一眼:
“重度焦慮還能繼續(xù)加重,艾普唑侖也得吃雙倍,加上十幾片褪黑素才勉強(qiáng)睡那么兩個小時,她還能完好無缺地坐在這里,明年清明不用給她上香我都得還神了。”
賀庭溫垂眸,就這么看著喬嘉南,而后者則是微微抬頭,直直地撞進(jìn)他的眼里,毫不在意的模樣。
他眸光微閃,腦海里劃過了方才文件夾上看過的字:
艾普唑侖,催眠鎮(zhèn)靜藥和抗焦慮藥,也抗驚恐。
賀庭溫就這么看著喬嘉南,好半晌,才輕輕開腔:“多久了?”
喬嘉南不語。
陳麟無聲地走了出去,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從喬叔叔走了之后到現(xiàn)在么?”賀庭溫一頓,眸底似乎有些什么在翻涌,“為什么不告訴我?”
喬嘉南就這么微微仰頭看人,眸底綴著白皙光投下的星點(diǎn),沉默即默認(rèn)。
不知過了多久,眼看著賀庭溫眸底翻涌的思緒越來越濃,喬嘉南才兀地輕笑了聲,她尾音上揚(yáng),是熟稔的調(diào)戲,卻明晃晃地攜帶著懨懨的意味:
“跟你說什么?說我失眠,實(shí)在睡不著,請賀大少來陪陪我?”
賀庭溫抿唇,眸底似乎劃過了一絲什么,腦海卻始終清晰,開腔穩(wěn)穩(wěn):
“你不想接受治療,是怕陳麟催眠,窺你夢境?”
雖然是問句,卻已經(jīng)是篤定的語氣。
喬嘉南眸底晃晃。
半晌,她垂眸,笑了聲:“還真是最討厭這種被看得透透的感覺。”
語氣跟那天凌晨一模一樣。
“……”
賀庭溫垂下的五指不自覺地虛虛合攏,不知過了多久,他后退兩步,重新坐回了沙發(fā)上,以平視的目光看著喬嘉南,無波無瀾,開口淡淡:
“其實(shí)更多時候,我是看不透你的。”
喬嘉南轉(zhuǎn)身看人,挑眉:“比如?”
四目相對,賀庭溫沉默。
其實(shí)很多時候,他都懂喬嘉南那些若即若離的動作、若有若無的可以稱之為“勾-引”的意味、以及顯而易見的挑釁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可以清楚地穿透喬嘉南眸前晃著的偽笑去看眸底的細(xì)碎本質(zhì),也知道喬嘉南想做什么——
只是賀庭溫選擇默認(rèn)。
他可以看見很多東西,可他從來都沒有在喬嘉南眸底的本質(zhì)中、看到過一絲除清明外的意味。
喬嘉南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她清醒地看著這世間的一切,可本身卻麻木不仁,是止不住的厭世。
但問題就是太過清醒。
就好像隨時隨地都能放手離開,還順帶著罵一句:拜拜,這個傻逼一樣的世界。
而她望向自己的目光,賀庭溫曾經(jīng)試過思索良久,卻也始終沒有找出答案,只一點(diǎn)——賀庭溫清楚地捕捉到了一抹名為渴望的意味。
無關(guān)欲望,不是渴望他本身,而是更深層的東西,是渴望與毀滅交織——這是賀庭溫曾經(jīng)捕捉到的、清清楚楚灑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往后思索頗久,還是不得解惑。
(https://www.dzxsw.cc/book/75776716/3330647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